铁鹰的扑击落了空,反倒一个低掠飞了过去。
鲁一弃和莫天规赶到时,盲爷和鬼眼三也已经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他们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再紧赶几步,躲进树林,这样才能暂时逃脱。
晚了,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些,第一只铁鹰已经绕了半个圈回来了,而且它的攻击角度更低,更难躲避。
声嘹唳
莫老头拔出了剑,这是一把古朴粗重的宝剑,但这样一把剑却闪烁着两线清灵的刃光。青光一泓搅起华光四射,莫老头挥剑直击铁鹰,这扬起的半扇青华仿佛冲天青霞,带起的风声就似梵语天籁,这番情形让鲁一弃心中顿时豪气冲涨。
当莫老头手中的剑与铁鹰的铁爪相击时,鲁一弃射出的子弹也同时击中铁鹰的脑袋。铁鹰的身躯往后上方一腾,旋即便再次落下。
这次没等莫老头挥剑,鲁一弃的子弹就再次射出,击中的还是铁鹰的脑袋。铁鹰再次往后腾起退却。当然,铁鹰还会继续扑下,你就算打烂它的脑袋它都不会死,照样可以履行它的袭杀任务,而且等那掠飞过去的第二只鹰再回转过来,左右夹击,上下合围,结果将不堪想象。
鲁一弃没有办法并不代表其他人没办法。莫天规,这墨门的正宗传人与朱家也缠斗了几十年,要是也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江湖真是白混了。但是他对付铁鹰的法子却不是甩手就可用的,要么早有准备,要么有人掩护,比如说像鲁一弃这样枪枪命中鹰头,让铁鹰无法扑下。
鲁一弃打出五发子弹的时候,莫老头掏出一只木制扁盒并掀开了盒盖。打出十发子弹的时候,在莫老头粗壮却不失灵巧的手指快速地拨弄下,盒子中白花花的物件已经飞出去一半。
没等弹仓里的子弹打光,铁鹰已经打着旋顺山坡落下,砸断一棵碗口粗细的马尾松,然后翻着跟斗打着滚,挟带着碎石、杂草、积雪,没入到山坡下的那片黑暗之中,最后传来轰然一声闷响。
第二只鹰果然也绕回来,但是莫老头放出去的东西还有一半在空中盘旋,便一起没入到第二只铁鹰笼罩的阴影里。顿时,第二只鹰侧着身体往松林的另一面斜插而去,并且很快消失在松林背后。消失的一瞬间,它的飞行姿势由侧向变成了倒向。
鲁一弃没有看那两只铁鹰如何落下,他更感兴趣的是莫老头木盒里放出的东西。
木盒子本身就是个少见的好东西,黝黑的材色、金黄的纹路,是用已近绝迹的“墨云金雨檀”做成的。据说这种木料木质极韧硬,分量却轻飘若云。
盒子里的东西放完了,一个没剩。但鲁一弃之前已经感觉出那些快速盘旋飞行的东西像种昆虫,但这东西是如何制服巨大铁鹰的,他却没感觉到。
“快走!”莫老头说这话的时候已没有了惯常的微笑,面色变得非常凝重。
四个人风一般冲进歪松林子,在林木之间迅速穿行。突然,走在最后的莫天规几个纵步赶到鬼眼三身边,一把握住鬼眼三的肩膀。
这举动让其他三人都一惊,盲爷倒退一步,斜提盲杖,杖尖对准莫老头,鲁一弃一下子没收住,继续前冲了两步。
鬼眼三和莫天规像树林中突然出现的一对树桩一样,突然停住。
鬼眼三没有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在莫天规一握之下,他真的动不了。
莫天规动了,却只是动嘴:“你会不会倪家的‘冷血定息咒’[10]?”说完这话,他握住鬼眼三的手稍微松了松。
鬼眼三感觉肩头一松,于是就点了点头。
“那快给我们四个画符点咒!”莫天规急切地说道。
“啊,那是用来定活血生毛僵尸的,定了活人,时间一长,内腑心智都会受损伤。”鬼眼三说道。
“那你算好时间解定。”莫老头的说话声音第一次这样凶狠霸道,“要活命就要快!”
鬼眼三回头看了鲁一弃一眼,鲁一弃点了点头。
定僵尸的符不用画,鬼眼三随身有带的,四人面对面盘坐在几棵粗大茂密的歪松下面,鬼眼三迅速撒香灰画坛位,插令牌分阴阳两界。
这时,盲爷突然轻叫一声:“什么怪声?!”
很快,其他三人都听到这声音,那声音像风吼,像兽啸,像鬼嚎,其中还夹杂有类似磨牙、嚼骨的声响。
莫天规始终微笑的脸上露出了恐惧。能让这样一个高手感到恐惧,那发出这怪声的怪物到底有多可怕?
“快!”莫天规紧张得只能说出一个字。
鬼眼三迅速将咒符贴在四人额上,口中念念有词:“无息血自寒,返身归阴房,灵光眉心下,一体没九泉……”
当咒语念完最后一句,鬼眼三伸出他的舌头,舌尖沾住贴在自己额上咒符的尾端,然后便如泥塑一样不动了。
在他的念咒声中,鲁一弃渐渐产生一种幻觉,感觉步入了一个黑暗寒冷的世界,步入了一个满是鬼魅妖孽的境地,来到了地狱,又被赶进奈何桥下那阴黑寒冷的水中,他被水中无数只枯瘦如骨的手拖着往下沉,越陷越深,越沉越黑。
一个寒战,鲁一弃猛然醒了过来。这一刻辰光让他觉得好累好累,仿佛是翻越了几重大山。睁开眼的瞬间,他看到莫老头和盲爷也正在睁眼抬头。从他们的表情和状态来看,并不比自己好受多少。
鬼眼三还没有醒,但他额上的咒符已经掉下来了,那咒符沾在他的舌头上面,真的像是个吊死鬼。
鲁一弃正想伸手帮鬼眼三拉掉舌头上的咒符,鬼眼三忽然大喘一口气,吹掉了舌头上的咒符,醒了过来。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被定了多长时间,但那怪声已经听不见了。
鬼眼三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问盲爷:“盲爷,听听,走没?”
盲爷没说话,其实他从醒来就开始用他的耳朵在搜索了。终于,盲爷抖动了一下面颊肌肉,从鼠须下的薄嘴唇里挤出几个字来:“走了,没走远。”
莫老头好像已经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说了句:“先到前面再想办法,应该有法子把这些东西骗开。”
于是四个人重新起身,但这次不再奔跑,而是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摸索着前行。
鲁一弃很想问那些是什么东西,但是莫天规毕竟是其他门派的,自己直接询问不太合适。于是他转头对鬼眼三说:“三哥,你这咒儿定的时间可能短了点,那东西还没走远。”
“我舌头只能竖这么久,只有这招,要不定不了我自己。”鬼眼三说得有些无奈。
原来鬼眼三从没试过用“冷血定息咒”将自己连同其他三人同时定住,还要定时间揭掉。咒符定住以后,自己就不再有能力控制手脚的运动了,所以他用舌头沾住主符,将主符定在自己脸上,然后舌头伸出竖起一段时间后,肌肉和神经会迫使它垂下,这样就可以将主符带下,解了几人的定咒。
“那么说,我们只定了你舌头竖起的一小会啊?!”一弃有些惊讶,“怎么我觉得像死了一回那么长似的。”
“够长的啦,他身上也就这舌头翘起的时间最长了。嘿嘿。”盲爷打趣了一句,可两声笑却是干巴巴的。
“鲁门长说得没错,我们的确是鬼门关里转了一圈,要不是这咒符奏效,我们现在可能就剩脚尖是翘着的了。”莫老头的微笑表情仍旧没恢复过来,这让别人也不由地跟着他揪住心。
“你们瞧瞧。”莫老头边说边随手拍了一棵松树,这松树稍一摇动,松枝、松叶便如雨点一般撒下。
“这次朱家是志在必得,所以他们出的除了‘独戈铁鹰’,还有铁鹰云!”莫老头是带些悚然口气说完这句话的。
“铁鹰云?也是铁鹰啊,你老刚才没费力就打发两只,就算不能都打发了,要避开还是容易的。”鲁一弃明显未能由现象判断出铁鹰云的厉害,这是他的弱点,他对没有灵气的东西感觉很差。而盲爷、鬼眼三都是久走江湖的,那松枝、松叶往下一落,他们的眼睛和耳朵,还有最重要的一条——江湖经验,就立刻作出了判断,可怕!太可怕了!铁鹰云飞过,其风势便已经将整个松林削剪了一遍。
“不一样的。鲁门长,我这些年在朱门手中死去活来了好多回,亲眼见到多少高手折在这铁鹰云下面。铁鹰云是铁鹰的组合,形式很多,有鱼鳞云、卷尾云、叠片云、乌梢云等等,不下二十种。它们的个头比‘独戈铁鹰’要小一点,速度却要快很多。翅刃、爪刺、喙钻极其锋利,绝不弱于真正的兵刃,鲁门长可以看看这些枝叶切口,这些都是被铁鹰飞过时的翅风所断。”莫老头停了一下,似乎在等待鲁一弃去查看一下。鲁一弃没看,而是在等待莫老头继续说下去。“最可怕的是他们的组合攻击法,组合起来的铁鹰云,其威力可将这样的树林转眼间给削成柴火堆。而且每种云形组合各有不同的围杀特点,它们可以根据周围地势环境的不同随时变化云形攻击目标。至于是如何变化的却无人知晓,因为见过的人没一个能活着脱出。”
“那刚才你不是有招儿毁对方的铁鹰吗?”鬼眼三突然问道。
“那是石木蜂,是我墨门专门对付朱家铁鹰的。铁鹰的弱点在它的内部,一个是它内部的顺向机括弦绊,一旦被卡死或破坏,铁鹰就会失去动力;另一个就是铁鹰内部的控制系统,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铁鹰是被‘循热嗜血符’[11]控制,还有种说法是在铁鹰中养着一只能闻到活人血气的怪异灵虫。这两种形式都可以用‘冷血定息咒’掩盖活人的气息血气来避开。‘石木蜂’体轻质硬,遇隙自入,单只铁鹰飞行带起的风力可以让‘石木蜂’顺着铁鹰腿根和翅根处较大的间隙进入铁鹰体内,要么直接卡死弦括,要么被机括绞碎,利用碎片破坏它内部的咒符和杀死灵虫。”
莫天规又停了下,然后用带些伤感的语气继续道:“但是‘石木蜂’进不了铁鹰云。我师叔曾经领四名弟子,携带了一千两百只‘石木蜂’,为争得一件刻有玄文的周代石磐,与铁鹰云对决,结果五个人无一生还。后来我利用一个玉凤阁的头牌姑娘从朱家一个小角色口中套出当时的对决情形,原来铁鹰云形成组合后,它们带起的风胶着盘旋形成怪异的风道,轻盈的‘石木蜂’根本靠近不了。”
莫天规说完这些,没有一个人再做声,只是小心地走着脚下的路,一块小石头的滚动都会让这几个高手一阵紧张。
终于走到松树林的边缘,他们却没有马上出去。大家都静下来,以便盲爷再次倾听周围的动静,然后准确作出判断。
盲爷听了一会儿,翻了两下眼白子,细瘦的脖子往旁边梗了一下,说道:“现在应该没事,过会儿就保不齐了,要走就快。”
“对!快走!”说完这话,莫老头带头冲出了歪松林子。
看看大家都跟上来了,莫老头又回头说道:“我们赶到前面去找点材料做些诱儿,把铁鹰云骗住一会儿,那样可以给我们让条道过那个分水梁。过了分水梁,上了四通八达的官道,他们要想再吊住我们就没那么容易了。”
要过分水梁,肯定要先经过发草坡。发草坡上长满一种细长的茅草,一顺朝坡下披挂,就像是浓密的披发。但这种季节,茅草都已经枯黄,且都被积雪掩盖了。
莫老头来到坡上,忽然停住脚步,拔出长剑挥舞而下,就如同一片青云飘过。
“你们谁会扎草人?”莫老头扭头问道。
鲁一弃和鬼眼三对视了一下,意思很明白,他们俩都不会。盲爷一双招子什么都看不见,就更不用说了。看来只有辛苦莫老头一个人了。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盲爷开口了:“我来扎吧!”说完将盲杖插在山坡上的石缝里,挽袖子抱茅草捻草绳,动作熟练之极,根本看不出他是个盲人。
盲爷当年纵横西北,打草把、捻草绳的对于他来说是小菜一碟。眼盲之后,他躲在千尸坟里琢磨鲁家的《班经》,同时锻炼恢复自己的功力,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要摆弄尸骨,对人体的结构大小特征了解得比自己手指都清楚。要他扎个人形的草人根本不在话下。
四个草人不一会就站立在了山坡之上。真是不简单,盲爷扎出的草人不但像模像样,而且圆滑齐整,没有一根支棱在外的杂草。
莫天规从身边囊中又掏出几根具有弹性的弦线。弦线被伸长拉紧,然后挂绊在草人的身上。
“倪三爷,你懂‘附身形意咒’[12]吗?要不懂我就只好单使‘活气丸’[13]了。”莫老头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站在草人前掏他的“活气丸”。
鬼眼三没有说话,他从随身的袋中抽出几张画好的咒符来,口中念念有词:“一魂不两分,你只做影身,你毁我无碍,我亡你俱焚……”边念边将一张张咒符贴在草人身上,然后走到盲爷身边。
鬼眼三站在盲爷面前,嘴里一直嘟囔着他的咒语。盲爷似乎知道这“附身形意咒”的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他一口咬破自己中指,先将一点鲜血准确地弹在一个草人身上贴着的咒符上,然后再将一滴血滴在鬼眼三手中的一张咒符上。
鬼眼三将滴有盲爷鲜血的咒符叠成一个三角,让盲爷用咬破的食指和拇指紧紧捏住。
接着另外几人包括鬼眼三都像盲爷那样咬中指,滴血捏符。
莫天规在滴血之前给四个草人的腹中各塞入一只半透明的珠子。等他也完成滴血捏符时,那四个草人的身上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雾气。
“散雾息仿佛活人,驾十船巧借万箭。”鲁一弃脱口而出这两句话,是因为他忽然想起大伯讲过的一个典故,说是三国时诸葛亮草船借箭不是依靠的江上大雾,如果真是大雾的话,他们自己的船只也无法在大江上正常行驶。那是诸葛亮在草人身上放了一种能散发淡雾状气息的药丸,让对手误以为真是活人在行动,同时还能遮掩草人本来面目。莫非那种药丸就是这“活气丸”?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