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的诅咒大全集-船影子:海上沉船的不散幽魂(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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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朝老叉和鲨口看去。老叉则看着鲨口,这状况让鲨口有点不知所措。他尴尬地咧大嘴巴笑了笑,只是笑得不再像佛陀,而像佛陀手中摔破的木鱼,很难看。

    虽然一样的恐惧,虽然一样的畏怯,可鲨口没多说一句废话,甩掉外衣,只留一身贴体的衣靠。此时鲁一弃才看到,鲨口身体的各个部位,贴身携带了十多把各种样式的刀鞘。他站在舷沿上舒展一下身体,然后拔出一把一尺长的双刃斗鯊芒刺衔在口中,深吸一口气就要往海里跳。

    “等等!我给你布个回头线,也好让宝贝收网子。”

    “等下!种个符子再下!”

    是老叉和盲爷,两个人抢着说话,听起来很乱。

    老叉边说边拎出“探底绳”,不同的是这“探底绳”已经被续长了,绳子上每隔一段就有个浮子,而且在前端铅砣上多系了一个“八孔收囊”。这收囊是在水上打捞的人家用的工具,能在漩涡、激流中搜捞东西。

    绳子甩下去了,前端的“八孔收囊”渐渐没入到沉船的阴影中,白色的浮子也一个个舒展开来。那些浮子做得真好,乍看都一样,其实在体积和重量上设计得别有用心,使其能够停留在各个水层,一点都不乱,把“探底绳”从头到尾定得直直的。

    盲爷的做法更奇怪,他拉过女人,把女人已经包扎好的手解开,在鯊口的脸上从上到下抹了浓浓一道血痕。

    没人问盲爷为什么,都是聪明人,他们只是都回头看了看船头上的那道血痕,因为这两道血痕的形状很像。

    鯊口深吸一口气,旁边的几个人都紧张地看着他。可鯊口就在要跃出的瞬间突然又停住了,他回头看着鲁一弃:“我下水之后干嘛?”

    鸥子这会儿似乎比鯊口聪明多了:“捞宝贝呗,出点劲儿,越多越好!”

    鲁一弃笑了笑,拉住鲨口,让他蹲下,伏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听完鲁一弃的耳语后,鲨口就蹲姿顺势往前一窜入了水,快得就连鲁一弃伏在他耳边的脑袋都没来得及收回。

    人到水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异象。踩着水的鯊口此时才开始放心吸气,一段一段小口地吸。这种吸气的方法是江湖上极少见的“狸吸法”,据说是仿照南方热带海域一种善潜的海狸,它可以通过分段吸气,将空气尽量储存在呼吸系统的每个角落,从而保证长时间在水下不用换气。

    终于,胸腹已经明显鼓胀起来的鯊口翻身掉头,顺着“探底绳”沉入的方向潜游下去,很快也消失在沉船的阴影里。

    时间在一点点地过去,船上的人开始担心、开始焦虑。女人终于忍不住了,摇了一下鲁一弃的胳膊,轻声问道:“没问题吧?下面真能找到宝贝?”

    鲁一弃没有回答,他只是微眯着眼睛聚气凝神,让自己的感觉不断地往水下伸展、再伸展……

    这里的水下当然有宝贝,而且简直是个宝库。在鲁一弃超常的感觉中,水下有许多陈年宝物才会发出的鲜活气息汇聚在一起,纵横腾跃,起伏跌宕。

    过了许久,女人又忍不住了:“不会出事吧,怎么到现在都没上来?”

    其实有这种想法的何止女人一个,就是步半寸这样的老海子都把颗心悬得高高的。这里的水下沉船太多,情况极其复杂,勾勾绊绊肯定少不了。而且这些沉船看上去很新,像刚没水的,可说不定只是表象,实际早就腐朽得如同海泥一般,一碰就可能破裂砸压下来。而最让人担忧的还不止这些,在这样一个魔煞的海域,任何说不清的可怕事情都可能发生。

    又过了一些辰光,船上的人全都沉不住气了。特别是步半寸和盲爷,他们知道鯊口入水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潜泳高手和练家子的极限。老叉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探底绳,观察浮子每一个微小震动,但从他搓捻旁边缆绳头子的小动作上看,他心底也很焦急不安。

    “要不我下去瞄瞄?”步半寸说着便要解下外衣。

    “老大,还是我下吧。”鸥子抢着做起了准备。

    就在此时,鲁一弃突然目光暴闪,他感觉到水下的气息乱了。与此同时浮子也剧烈抖动起来,老叉赶忙一把抓住绳子,随时准备发力往上拽。

    水面开始翻腾,沉船开始摇晃。海底有松松软软的一层往海面浮涨上来,光线变得模糊。

    “海泥扬底!”步半寸说,“老叉,试试回头绳有没劲儿。”

    老叉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始终盯住浮子。那些浮子自下而上逐渐被扬起的海泥遮盖,只剩下最靠近水面的两个还可以看清。

    铁头船也开始摇晃起来。不!准确说应该是跳动,船底下仿佛有股力量在往上拱。

    “鸥子,下舱踩翻轮!”步半寸话没说完,就已经纵身上了舵台。不管下面发生了什么,他们必须离开现在的位置。海泥扬底是因为海底巨大的暗流引发海水涌动,这种暗流一旦上升到海面就会变成滔天巨浪,能轻而易举地把他们的小船掀翻。

    鸥子冲进舱内,和他一起进去的还有盲爷。平时踩翻轮是两个人,现在鯊口下水了,盲爷主动顶替。女人也进了舱,是鲁一弃命令她下去的。

    “船不能动!回头绳会移位的。”老叉大叫一声,鲁一弃上船后还是头一次听他这样大声地说话。

    步半寸好像也被这声音慑住,迟迟没有给舱下发出指令。

    浑浊的海泥继续上升,直往海面涌,最后的两个浮子也看不见了。

    那股浑浊冲上海面后,有两尺多高的浊浪不停歇地直直喷起。海面上变得浪珠四溅,一片喧哗。

    浪花中,一个影子如豚鱼般冲出了水面,一闪之后重新没入水中。紧接着又冲出,又落下,连续五六个反复。这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潜水高手才会用的出水方式,可以逐渐吸入氧气,以避免体内气压突变,出现高压气肺。

    最后一次出水后,鲨口深吸了一口气,从喉腔内发出一声长长的犹如喉咙撕破般的吼声。

    吼声刚止,他就高喊道:“拉!快拉!慢了硬流子会把物件碎了!”

    步半寸半张着口,这是在惊叹,连他都不知道鲨口会有这样高的潜水本领。

    老叉则什么都不想,只管迅速收拉自己手中绳索。绳上有劲了,说明“八孔收囊”已经套拿住了什么物件。

    鯊口踩着水往铁头船这边过来,在翻转跳跃的浪花中犹如出水的海神。他整个上半身都在水面以上,就像是在水中行走一样。他脸上那道血画的“喷阳符”不仅没有被海水冲淡,反而变得鲜红发亮。

    鯊口很快到了船边,步半寸将一束网绳扔出船舷。鯊口一把抓住网绳,踩着绳眼攀了上来。鲁一弃这才看清,鯊口有一只手抱了个东西,除了网绳,其他拉索、篙子什么的还真的很难让他轻松上船。

    老叉始终认真地收拉着回头绳,随着挂住的东西越来越接近水面,绳子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但老叉又不敢大幅度发力,只能耐心地一点点收绳。

    “快帮一把,就要出水了!”由于铁头船的跳动,老叉的喊叫如同颤音。

    老叉叫帮手倒不是因为拉不动,而是绳子上的震动变大了,他需要有人和他一起控制力道,平稳地将东西拉出水面。

    步半寸见鲨口上来得很轻松,便跑过去帮老叉。在两人的努力下,“八孔收囊”带着一个粗大的白铜镏金珠花把手出水了。这是一只松木包牛皮,黄铜带箍边的箱子,箱子上有镏金珠花钉排列的图案装饰,箱盖边沿还镶有玉片儿,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物件儿。

    老叉和步半寸两眼放光,脸上满是激动兴奋的光泽。

    箱子渐渐出水了,也就在这箱子出水的一瞬间,浪跳得更高了,浪尖还打起旋儿,就像大海伸出了无数只手想要抢回自己的东西。

    老叉和步半寸同时感觉手里一沉,箱子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拉住了。两个人开始慢慢加力,步半寸身体已经朝后倾仰,老叉腮帮子上的肉都抖了起来,仍没能将箱子拉上船。

    鲁一弃站在船舷边,他看到了一幅诡异的情景。回头绳牵着已经离开水面的箱子,呈一条斜线僵持着,绳子随着颤抖发出嗡响。而那箱子在迅速地变色腐化,在无形的拉扯下破裂变形。

    倒海楼

    箱子的裂缝中一股妖异晦涩的气息升腾而出。鲁一弃暗叫声不好,脚步踉跄地往步半寸和老叉那里跑去,边跑边喝声道:“松了!松了它!”

    可是已经晚了,箱子碎裂了,老叉和步半寸一下子向后跌去。

    步半寸不愧为步半寸,脚步一个小收,脚掌在甲板上一滑一撑,五六步后收腹拧腰重新站住。

    老叉则双臂乱舞希望抓住什么支撑物,手臂无意间嗑在鲁一弃脑袋上,他倒也借着这一嗑的力道稳住了身体。

    带着“八孔收囊”的探底绳“嘣”的一声弹回船上,被刚好稳住身体的老叉连圈收拢。他边收边健步纵到船舷边,探头往海中看去。

    碎裂的箱子中掉出了好几个瓷瓶,在跳跃的浪花上起伏几下便一个个往水下沉去。老叉抖手甩出刚收拢的“八孔收囊”,兜拿住了其中一个。然后先发力上甩,将收囊高高拔离水面,然后二次发力凌空回拽,那只瓷瓶便直接落入他入怀中,整个过程快疾准确、一气呵成。

    跳起的浪花渐渐平息,海面恢复了宁静。

    老叉刚才无意的一记撞击让鲁一弃昏厥了过去,醒来后他觉得脑袋很疼很晕。可当看到放在甲板上的那两件东西时,他瞬间清醒,一骨碌坐了起来。

    很明显,那两件东西都不是要找的宝贝。

    老叉抢上来的是个古瓷瓶,瓷是好瓷,像钧州窑[12]。只是这只瓶子的造型很怪异,四耳鳞腹,耳是大弧形的盅耳,腹鳞为三角尖鳞,底是内卷大圆边。最为特别是瓶肩有层叠的瓷楼[13],瓷瓶瓶口被瓷泥封住,不知里面是空是实、是怪是宝?

    鲨口带上来的却是一件西洋货,用黄铜做成的圆形玻璃面盒子,刚上来时还黄灿灿的,现在却已经变成黑绿色了。

    鲁一弃示意女人把盒子推近点。没等女人动手,鲨口就急忙把盒子端到鲁一弃的面前。

    鸥子也主动要将瓷瓶往鲁一弃面前端,但他看到了鲁一弃在摇摆无手的右胳膊。

    将那盒子看了好久好久,终于,鲁一弃发出了一声叹息,充满了失落和无奈:“不对了!真的是过了,过得太远了!”

    没人听懂这话的意思,鲁一弃也没等什么人发问,突然转身面朝大家,用不容辩驳的声调说道:“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不需要吆喝,也不需要问为什么。听到鲁一弃话的人都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怎么去做。

    船动了,加速了,但是速度却不快。因为没什么风,只能靠鸥子和鯊口在下面踩翻轮来作为船的驱动力。这艘船虽然不很大,但是单凭两个人踩翻轮来行驶还是挺困难的。更何况鯊口刚才还下了趟深海,耗费了大量的体力,所以只一会儿,盲爷便把他替换下来。

    “步老大,有没有法子让这船再快点?”鲁一弃现出少有的焦躁,在他感觉之中有个能摧毁一切的巨大能量已经蕴育成熟,随时都会爆发。

    步半寸一脸的苦笑:“说实话,我把家底子都掏了。就下面那双向直踩翻轮,你家长辈做的时候管这叫‘救命轮’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用的。我们这趟走下来,用得都没歇过。”

    “那是我们这趟万不得已的情况太多了。”在舷边寻木鱼浮哨的老叉接了一句,这话里有豪气也有无奈。

    鲁一弃很失望,下面的翻轮他研究过。虽然设计得极其巧妙,用了多重传动转换,将输出力放大好多倍,但总归无法和他在洋学堂见识到的蒸汽机相比。如果能将人力踩踏用小型蒸汽机或者电力驱动机械代替,那么……

    就在鲁一弃胡思乱想的时候,一缕晨旭从远方的海平线钻出,接着一瓣血红切开了灰黑的天际,像是日出。但只眨眼间东方露出的血红已经变成半个放光的金盘,嵌在海天之间。日出不会这么快,这是天象的异变。

    “来了!”鲁一弃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只过了两秒钟,步半寸和老叉就已经完全弄清鲁一弃的意思。

    也就在这两秒钟里,半个发光的金盘子不见了,天地重新回复到了黑夜,不,比黑夜还黑,根本连一丝的天光都没有了,世界就像浸入到浓厚的墨汁中。

    伸手不见五指。但鲁一弃可以看到,在玄觉的世界里,海天之间翻滚旋转的气柱膨胀了,扩展了,并且在一个瞬间炸裂了,爆发了。气柱化作一圈翻卷着的冲击波疾速地延伸开来,快得像闪电。

    翻滚气圈从铁头船上滚过的刹那,铁头船微微跳了一下。很意外,冲击力与气势不相称,更没有人受伤,就连老叉抢上来的、眼下就放在光滑甲板上的那只瓷瓶都分毫未动。

    海天之间突然一亮,他们又见到了太阳,此时已经升到有一竿子高了,这天象的变化也太快了吧。

    终于有风了,风向和气圈扩展延伸的方向是一致的。这风很强劲,并且始终以不变的力度持续吹着。

    铁头船迅速提速,乘风破浪。

    天亮了视野就开阔许多,所以甲板上的三人错愕地看着四周。

    鲁一弃茫然而呆滞地看着天边的太阳,他觉得今天的太阳不单升得快,而且比平常要亮得多,好像还在什么地方有反光。

    步半寸手扶舵把,伸头朝船尾下面看去。此时的海面上已经起浪了,三尺高的浪,浪节子很短,但是当风刮起他杂乱的发梢在脸面上晃了一下时,步半寸的心整个往下一沉。因为他发现,风向和波浪的方向竟然是反的!

    老叉站在船舷边,他没看太阳和波浪,而是在看“砌墙”。没错,“砌墙”!就在船头前方的远处,有一道亮白的线道出现,这是“墙基”。随即那道墙拔地而起,越起越高,两边也没有尽头。老叉想喊出些什么,但是发现自己此刻竟然发不出声音。

    那无边的高墙快速地朝着他们这边移动。其高度、气势、力量都是百变鬼礁的剪子潮无法比拟的。

    “啊、啊!啊——”老叉干涸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一声嚎叫,引起了步半寸和鲁一弃的注意。看到亮晃晃的高大水墙,鲁一弃终于也知道太阳的反光来自何处。

    “老叉!还愣啥?!快倒桅!大少,下舱!”步半寸像发了疯,边说边迅速地拉扯船上的各种绳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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