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婴也开始动了,最前面的没有动,后面的则开始往前面的身上爬。爬的动作很一致,爬上去后的姿势却是各异的。
“到底有多少?”鲁天柳看着越堆越高的怪异玩意儿,禁不住自语了一句。
“总要有一百多只。”鲁盛义说。
“它们这是要干什么?”俞有刺问。
“垒墙壁。”鲁盛义说。
“是百婴壁?”鲁天柳发出一声惊呼。
“不,比那更厉害,是鬼婴壁!”
百婴壁,其实技法与坎子家有很大区别,它更接近于术家,并且应该算是邪术。是利用一个活婴为引,用九十九只种下“生相符咒”的药浸死婴为器,以音和形的惑力破坏被困人的心神,直至被困人承受不住而自毁。这些死婴还伤不得,只要一伤,就会启开“命血附”的蛊咒,死婴会不休不止缠抓伤它之人,直到那人的鲜血布满它全身每个部位才会休止。而药浸的死婴手脚如铁,力能裂石,它们获取人的鲜血都是抓破胸腹颈脉,中者无有生还,所以内行的坎子家在伤到死婴后,都是立刻断腕割肉,趁死婴还未伤到自己,抢先喷溅鲜血涂满死婴全身。
鬼婴壁又有不同。鬼婴都是杀死怀胎待产妇人,入土七七四十九日后再将腹中婴身剖出用药浸泡。与百婴壁的死婴相比,其音、形的惑力更烈,而且还能以眼意惑人。另外它们体内充满巨腐的尸液,伤它一处则全身俱爆,那喷溅物只要沾上一滴,就会全身腐化成水。鬼婴壁在数量上也与百婴壁不同,鬼婴壁已经不限制为百个,因为其主婴不用活婴,这样就不用考虑到控制力的大小,数量也就没有了规定。
现在鬼婴壁已成,就像是个圆筒,将四个人牢牢罩住。成壁后的鬼婴各具形态,难怪它们要比百婴壁数量多,因为它们有大有小,形态各自扭曲。
“百婴壁,圈无命。”这是江湖上坎子家都知道的俗语。不过当百婴壁成圈以后,还是有脱逃机会的,那就是抓控住为引的主活婴。鲁盛义和鲁盛孝曾经在滴翠峡救助被水中“百婴壁”所困的倪家盲爷的老少,所用手段就是寻主婴。当时他们本想用三菱飞凿钉住主婴手臂,却因为水的折射导致位置误差,杀死了主婴,这才中了“断嗣”蛊咒。
现在鬼婴壁也已成圈,可鲁盛义非但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反在嘴里反复念叨着:“圈住了!没命了!”
“老爹,侬不是懂寻主婴破圈的路数吗?”知道这是类似百婴壁的鬼婴壁后,鲁天柳反轻松了许多。
“是,可是、可是就是这鬼婴壁中找不到主婴!”鲁盛义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其实刚才这段时间,他无时无刻不在鬼婴群中寻找主婴,但无所获。
鬼婴壁暂时没有启动,只是围着。对家似乎还不想他们马上死,或许是因为有些目的未曾达到,他们活着有用处。
“不能这样等死!”俞有刺觉得这样光转圈可不是办法。
“我杀开条路,你们先走。”五郎的勇敢是毋庸置疑的。
“不行格,侬一动刀,鬼婴受伤爆裂,尸液溅出个,阿拉全都得化成黄水。”此时的鲁天柳反倒是镇定了下来,见识过尸水化盘锯的她赶紧阻止了五郎鲁莽的打算。
“是的,鬼婴不同于百婴壁的死婴,不要莽撞行事。”鲁盛义说道。
“这样回事啊!那我不用刀。”五郎又说。
鲁天柳没理五郎,因为她清明的三觉听到一种奇怪的声响,那声响有些像千年老树的根茎被拔断了。
鲁盛义和俞有刺也没搭话,因为他们看到了人。一个悄没声息出现的人,站在旁边屋顶中脊上,还打着把油纸伞。天黑,看不清脸面,而且还有伞的阴影罩着,只能看到那人挺立的身躯,很是修长挺拔。
“那里有路!”鲁盛义轻声说道。
“知道。”鲁天柳回道。
“只要鬼婴壁一动,我们想办法引下那人,你就能从上面逃脱。”鲁盛义又说。
“行,有机会我就走。”鲁天柳虽然也儿女情长,但江湖危急中必须遵守另一种原则。这个原则鲁盛义从小就教导她:只有最好地保住自己性命,才真正对得起爱护你的人和为你牺牲的人。更何况天宝定凡疆的使命比任何人的性命都重要,而这使命也确确实实需要有人留着性命去做。
五郎和俞有刺也很清楚,他们当中能凭空上房越脊的只有鲁天柳,能将启宝镇凶穴的大事继续下去的也只有鲁天柳,所以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保住她。
打伞的人能上房顶,说明这里的房顶不是死路,而是对家所设的突袭暗道。如果鲁盛义他们三个合力撞开鬼婴壁,再用极突然的手法逼开屋顶上的人,那么鲁天柳逃走还是有希望的。
周围非常寂静,只能听到已经旋转得很快的“三断旋板桥”带出的呼呼风声。
突然,“咯——咔——嘣——”一声巨响,鲁盛义他们都被吓得一个激灵,屋顶上的人也不禁重重一颤,他们全下意识地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瞄了一眼,那是雁翎瀑峡口。
鲁天柳看到了房顶上打伞人的反应,这说明奇怪的声音也在对家的意料之外,对家也为这声音感到困惑。
鲁天柳他们四个依旧背靠背转着圈,当鲁天柳转到背朝屋顶上人的时候,她给身边的五郎做了个手势。这手势只有五郎和鲁天柳两个人知道,是他们自己琢磨出来的。五郎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一见这手势便立刻明白了鲁天柳的意图。
果然,过了不多久,那奇怪的声响再次响起。这次声音更大,甚至感觉到了震动。震动和巨响让鬼婴壁也出现了异动。
也就在余音未绝之际,鲁天柳和五郎同时发出长长的惊呼。鲁天柳尖利的嗓音夹带在五郎浑厚粗亢的声音中,像是把锋利的锯条切割开了雨幕,那感觉比见到了鬼还要凄惨。
屋顶上的人这次不止是往传来巨响的峡口望去,他还在紧张地四处寻找。他也想知道,两个年轻人是被什么惊吓得如此撕心裂肺地惨叫,那东西对自己会不会也有威胁。
也就在此时,五郎将朴刀插在地面的石缝中,空着双手朝鬼婴壁扑撞了过去。
谁都没有料到还有人敢空手扑向如此龌龊诡异的鬼婴们,如果鬼婴们有思想的话,它们自己可能都不会料到。不过鬼婴壁并没有被撞开,天生神力的五郎只是将那个鬼婴们叠垒的圆筒撞得微晃了下。
这在鲁天柳意料之中,如果真能一撞即开的话,那鬼婴壁也成不了江湖上闻风丧胆的坎面了。可鲁天柳并不是要五郎撞开鬼婴壁,而是要借助五郎的纵撞之力给自己添个踏脚点。随着五郎身体纵出,鲁天柳也拧柳腰飞出。五郎撞在鬼婴壁上的刹那,鲁天柳刚好在他肩头一踏,身体在空中一个翻卷,越过鬼婴壁顶端,往旁边屋顶落去。
知女莫若父,从鲁天柳发出尖叫的刹那,鲁盛义就已经知晓两个年轻人会有动作,所以想都没想,“子午钉盒”、“十形碎身刨”一齐启动,雨点般密集的钉子和十片各种形状的刨片挟带劲风朝屋顶那人射去。
屋顶上那人身形未动,只是将手中的油布伞朝鲁盛义这方向微微一倾,就像遮挡斜风细雨一样。这把普通的油纸伞竟然将几十枚钉子和十种形状的刨片尽数挡落在屋顶的瓦片上。这伞要是山西倪家的“雨金刚”,挡掉这些利器还在情理之中,可它只是一把普通的油纸伞啊!
跃起在空中的鲁天柳也撒出“飞絮帕”,“飞絮帕”的钢链缠在油纸伞的一支伞骨尖上,手中再猛然用力回拉。她的想法很实用,要么拉开伞面,让下面老爹手中暗器的攻击奏效,逼得这人让开路;要么借他伞的回夺力量,自己直接从他头顶跃过去。
那把油纸伞确实回夺了,可非但没有带起鲁天柳的身体,反而是将套在手臂上的“飞絮帕”一下子夺去。“飞絮帕”的链尾套子扯下半只袖管,在她手臂上留下一片绯红。
鲁天柳在屋檐往上一点的瓦面上落脚,但没等她完全站稳,持伞的人动了。他没有走也没有跳,身体笔直,无声地从屋脊处滑下。同时纸伞往下一倒,伞面对直撞向鲁天柳。
鲁天柳熟悉屋面瓦沟的构造铺设,在屋脊瓦梁间纵跃奔走也是她的强项,但她竟然没能和那人在屋顶上作丝毫的周旋,直愣愣地任凭那雨伞头在自己胸前一撞,便像片飘飞的落叶那样撞跌回鬼婴壁的圆筒中。
五郎和俞有刺接住横身落下的鲁天柳,却发现她受到的最大伤害竟然是精神上的。跌下后的鲁天柳手掌冰凉,身体颤抖,神情恍惚,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嘴里不断在喃喃着:“没有头!没有头!”
顺出否
打伞的人没再理会鲁盛义他们,转身沿屋檐飞速朝雁翎瀑峡口方向奔纵而出。在身体跃离屋顶的同时发出一声怪异的呼喝,然后在伞的助力下,轻松地飘飞到水沟的另一边。
在发出第二声巨响之后,雁翎瀑那里非但喧嚣声不断,其中还夹着人的惊叫和惨呼。发生如此怪异的情况,打伞人当然要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等鲁天柳从失魂中清醒过来,持伞人过河时发出的那声怪异呼喝产生后果了。鬼婴壁上的鬼婴开始哭泣起来,声音从低到高,从和缓到刺耳,从有节奏到混乱。哭的腔调也是千奇百怪的,而且每哭过一段,便会变换不同腔调的哭声。
哭声才响,鲁盛义和俞有刺一下就把双耳堵住,脸色变得青灰。哭泣的鬼婴只发出哭声却没有眼泪,而鲁盛义和俞有刺眼中却已是泪水直流。
五郎俯身再次撞向鬼婴壁,样子就像是头发狂的野牛。只是一撞之下便被弹跌回来,叉腿坐在地上,脸上神情比鲁天柳更加迷茫呆滞。
鬼婴的哭声当然是可怕的,迭步巷里一只鬼婴临死的惨叫就已经让鲁天柳心闷呕吐,更何况上百只鬼婴的齐声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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