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茜系列-结婚纪念日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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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茜的锻炼习惯完全处于随机模式,这严重违背了《孕期完全指导》的建议。医学院的课程还有两周就要开始了,现在似乎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佳时机。我的计划是在她去学校之前,加上一小时的锻炼时间,这样她就能直接从锻炼场地出发去学校了。考虑到我们的新居所极大缩短了通勤时间,因此这项调整对于睡眠时间的影响只有区区46分钟。

    这项计划十分简单,但任何新计划都需要提前进行试点。

    我提前46分钟叫醒了罗茜,她的反应可以预见。

    “现在几点了?怎么这么黑。出什么事了?”

    “早上6点44分。黑是因为窗帘还没有打开。差不多40分钟前,太阳就升起来了,此前一定会有一段黎明前的黑暗。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们一会儿去泳池。”

    “什么泳池?”

    “西25街上的切尔西休闲中心有一个室内泳池。需要穿泳衣。”

    “我没有泳衣。我讨厌游泳。”

    “你是澳大利亚人。所有的澳大利亚人都游泳。差不多所有吧。”

    “我就是那个不游的。你自己去吧,给我捎个麦芬回来,或者适合孕妇吃的类似的东西。我感觉好点了,跟平常这个时候比。”

    我向罗茜指出,她其实很少在早上这个时候醒来过,另外她也需要运动,而游泳是适合怀孕女士参加的项目。

    “游泳是每个人都适合参加的项目。”

    “没错。”

    “那你干吗不游?”她问。

    “我不喜欢泳池里有那么多人。我尤其不喜欢把水弄到眼睛里,也不喜欢把头扎到水里。”

    “所以嘛,”罗茜说,“你是有同理心的。如果你不强迫我去游泳,那我也不会强迫你去。实际上,这一条适用于所有事情。”

    慢跑前往哥大的路上,我开始了菲尔共情训练。我要站在他的角度想问题,这也是阿蒂克斯·芬奇在《杀死一只知更鸟》里推荐的练习方法。结果糟透了,我可能根本完不成吉恩的期望。我认为这一训练至少需要数月,在我的潜意识接手前,可能还需要催眠师或酒保的介入。

    是夜,我被世界上最可怕的噩梦惊醒。在梦里,我控制着一艘宇宙飞船,正在往操作台里输入指令。罗茜在一个巡逻舱里,渐渐飘离了母船,我却没办法救她回来。键盘都是触屏操作,而我的手指却不听使唤,一直在输入错误指令。我失望透了,接着又愤怒异常,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对!

    我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罗茜还在我身边。我怀疑菲尔是否也做过类似的噩梦,醒来却发现身边的世界和他梦中一模一样。

    我们婚后的第一个纪念日在8月11日,是个周末。吉恩建议我去预订一家高档餐厅,买些花,再买上一份纸做的礼物,呼应我们的纸婚纪念日,之后再依据年份不同,选择不同材质的礼物。

    “你是说我每年都要买一份礼物?在婚姻存续期间年年如此?”

    “能不能存续可能也取决于有没有礼物。”吉恩说。

    “你给克劳迪娅买过礼物吗?”

    “现在就是你从我的错误中受到启发的好机会。”

    “罗茜说我们没必要囤上一大堆垃圾。”

    “克劳迪娅也这么说过。但听我的,千万别当真,赶快去买点纸做的东西。”

    “是买耐耗品吗,还是一次性用品?”

    “只要是纸的就行,能体现出你心意的东西。不过,你买好后或许要先让我把把关。不,你一定得先让我帮你把关。”

    我按照吉恩的指示做了计划,但所有的努力都因为一个信封毁于一旦。周六早上,在纪念日前一天,我在浴室兼办公室里收到一个信封。当时我正关着门,在墙上画着嫩芽儿第12周的速写;吉恩和罗茜偷偷把信封从门缝塞进来,一定是怕突然推门会导致我的身体产生某种机能障碍。这就是把浴室和办公室合二为一的好处。

    那是一封邀请函——信封上清楚地写着邀请函三个字。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的红皮笔记本,扉页上是罗茜的笔迹:

    唐:我想要给你最大的惊喜,但又想不触及你承受的底线。请翻看这些页面,直到你觉得快乐为止。翻过的页面越少越好。爱你的,罗茜。

    看来手写信件已经成为贾曼一家和我沟通的主要形式了。我翻开下一页。

    明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都听我的。

    我已经预订了餐厅,现在又不得不取消。我已经感受到惊喜,却又因为罗茜不想让我太过惊异的努力而让效果打了折扣。

    我刚要再翻一页,吉恩敲了门。

    “你还好吗,唐?”

    我打开门,开始解释我现在的状况。

    “你是个诚实的人,让你在读完全本的情况下,假装没有读完,根本不可能。”吉恩说。

    “我打算先把压力影响调至最低,然后告诉罗茜。”

    “错。你要接受这次挑战。她不会伤害你,只是想给你点惊喜。这个过程让她觉得享受,如果你能放松一点,也可以享受其中。”吉恩拿过本子,“现在决定权在你了。”

    我取消了餐厅预约,开始为无法预料的惊喜做好精神准备。

    惊喜活动开始于周日下午3点32分。门铃响了,是艾萨克和朱迪·埃斯勒,自打蓝鳍金枪鱼事件之后,我们就再没见过。他们二人要去大都会博物馆,参观一个名为“寻找独角兽”的展览,问我要不要一起。

    “快去吧,”罗茜说,“我每周都和朱迪见面,正好趁你不在我能写会儿论文。”

    我们一起搭地铁去博物馆,这其实挺有意思的。一路上,我越发意识到这一次活动的目的实为考察我们的友谊还能否在蓝鳍金枪鱼事件之后顺利运转。大部分时间都是朱迪在说话。

    “我简直不敢相信,莉迪娅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读书俱乐部,已经错过了三次例会。真是对不起,唐。”

    “不用向我道歉,”我说,“你没做错任何事,是我做得不对。我在食物选择方面太不注意别人的感受了,这让我有很强的负罪感。如果我点了蓝鳍金枪鱼,罗茜也会反对我的。”

    我认为不告诉他们我正在接受莉迪娅专业测评这件事是明智的选择。无论如何,还有另外一件事显然更为重要。

    “你有没有告诉罗茜,莉迪娅是怎么看我的?”我问。

    “我告诉她莉迪娅说了什么,还有艾萨克是怎么驳斥她的。”

    “是西摩。”艾萨克说。

    “我确定是你,不过这不重要。莉迪娅也有自己的问题,我以为她能和西摩凑成不错的一对。当然西摩这人,除非别人有求于他,否则是不会痛快的,而她已经有了私人治疗师。我坚决不会告诉你们,当我跟她说她需要找人看看的时候,她都说了什么。”

    朱迪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甚至连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提供。

    “你有没有跟罗茜提到,莉迪娅对于我当爸爸的能力有所怀疑?”我继续问道。

    “我不记得莉迪娅这么说过。她说了什么?”

    我及时打住:“这些画挺有意思。”

    朱迪显然没有注意到我在转移话题,看来我做得越来越好了。

    我于晚上6点43分回到家,在路上买了一朵品质极高的红玫瑰(以此代表我们新婚一周年)。我打开门,发现罗茜可能提前安排好埃斯勒一家,把我支出家门,她留在家里为惊喜活动做准备。我说得没错,我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罗茜在厨房里。

    她在做饭,至少是在准备食材,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在试图准备食材。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罗茜曾坦言“宁可饿死,也不做饭”,她的所作所为也和她的理念一致。最近一次烹饪危机发生在橙汁事件爆发的晚上,扇贝被她做得一塌糊涂。那完全是因为我的情绪崩溃,还滚了床单,来不及亲自操刀。

    我刚要冲到厨房,为罗茜提供烹饪建议,顺便搭把手,吉恩就从屋子里出来了,把我推到门外,关上了门。

    “你是要去厨房给罗茜帮忙,对吧?”

    “没错。”

    “你会说,‘需要什么帮助吗,亲爱的?’”

    我想了一会儿。现实生活中,我会先对整体情况进行评估,再决定行动方法。这才是一个成熟的人解决意外事件的恰当方法。

    还没等我回答,吉恩就继续道:“在你采取任何行动之前,要想清楚哪一个才是更重要的:是一餐饭好不好吃,还是你们关系的走向如何。如果答案是后者,那你很快就能吃到这辈子最好吃的一顿饭,罗茜独立完成的一顿饭。”

    我的焦点当然是放在了餐食质量上,但我能理解吉恩的逻辑。

    “玫瑰花买得好。”吉恩夸奖了我。

    我们进了门。

    “你们还好吗?”罗茜问。

    “当然。”我边说边把玫瑰花送给她。

    “唐的鞋子上沾了狗屎,是我救了地毯。”吉恩解释道。

    在罗茜的指导下,我换上了正式的服装,即带领子的衬衣和不适宜丛林徒步的外套。皮鞋也是必选项。

    “我们以为咱们要在家里吃。”我在卧室喊道。

    吉恩探进身来。

    “我现在要出去。穿得正式点,就好像你要去有明确着装要求的餐厅一样。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对每件事都表现出发自心底的快乐。之后几十年,你就能坐享其成了。”

    我找出我的盛装华服。

    “出来,到阳台上来。”罗茜叫我。我正在办公室,那里是最不可能破坏我们关系的地方。不过就理智说来,最糟糕的情况不过是食物中毒,两人一起经历漫长而痛苦的死亡过程。我又开始瞎想了。因为从数据上看,最有可能出现的是一餐难以下咽的饭食。这样的饭我吃过不少——我得承认,其中一部分是由于我的过错导致的,甚至连罗茜都吃过做毁了的食物。然而,我还是能感到没来由的紧张。

    晚上7点50分,罗茜搬出一张小桌子——她书房里的一件冗余家具——摆上两个人的餐具。当时的温度大约是摄氏22度。光线充足。我坐下。

    罗茜出现了,我惊呆了。她穿了一条美丽的白色裙子,此前她只穿过一次:在我们的婚礼上。那不是一件传统意义上的婚纱,穿在她的身上只能让我想到一个词——用术语来说,就是——优雅。就好像是一种精妙的计算机算法,只有短短几行代码,却能得出超越想象的结果。罗茜没有像12个月前那样,面戴头纱,裙子的简洁之美便更进一步。

    “你说你再也不会穿这条裙子。”我说。

    “我在家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她说道,这显然和她对我着装方面的指示南辕北辙,“有点紧了。”

    她对于松紧的判断十分正确,特别是上围。裙子的效果明艳动人,我甚至花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她的手上拿着两只玻璃杯。实际上,直到她把杯子递给我时,我才看到。

    “是的,我的杯子里也倒了香槟,”她说,“我只喝一点点,但我喝上一整杯也没关系,孩子受害的概率为零。亨德森、格雷和布罗克赫斯特,2007年。”她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举起手中的酒杯,“结婚纪念日快乐,唐。我们就是这么开始的,还记得吗?”

    我在努力回忆。我们的关系在纽约之行过后发展迅速,但我们并没在阳台上吃过晚餐……当然吃过!她是在说阳台晚餐,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在我墨尔本家中的阳台上。重现这一场景真是个绝佳的点子,但愿她没有试着重现龙虾沙拉。这道菜的关键在于煎韭菜的火候,煎过了头就会发苦……我赶忙控制住自己。取而代之的是我高举的酒杯,还有我脑子里出现的第一句话。

    “敬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幸好我爸爸不在现场。完美这个词是绝对不应加以修饰的,就好像独特或是怀孕一样。我对罗茜的爱是那么强烈,竟然让我的大脑出现了语法误差。

    我们喝着香槟,太阳缓缓沉入哈德逊河。罗茜端出西红柿切片,配水牛芝士、橄榄油和罗勒叶。尝起来没有任何怪味道,甚至比平时更美味。我察觉到了笑意。

    “只是把芝士片和西红柿摞起来,想做坏都难,”罗茜说,“别担心,我没做什么不好做的东西。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坐在阳台上,看着万家灯火,聊聊天。”

    “有什么特殊的话题想聊吗?”

    “有一个,但先不急,随便聊聊就很好。让我先把下一道菜端过来,准备好,别吓坏了。”

    罗茜端来一个盘子,里面是些切得很细的条状物,上面星星点点撒着香料。我凑上前仔细看。金枪鱼!金枪鱼刺身。生的金枪鱼。生鱼肉显然是在禁食列表里。我没有“吓坏”,因为几秒钟的思考后,我明白了罗茜的无私举动。她为我准备了我最喜欢的食物,而她自己却无法与我分享。

    我刚要表示感谢,就看见她拿来了两副筷子。恐惧感在一点点向我袭来。

    “告诉你别吓坏了,”她说,“你知道生鱼有什么问题吗?就像你说的,可能会让我犯恶心。不管我怀没怀孕,这种食物一直都会让我犯恶心。但是它不会像弓形虫或者李斯特菌那样直接伤害到胚胎。汞可能是潜在风险,但这么一点鱼没有关系。金枪鱼富含Omega-3脂肪酸,研究表明它可以提高孩子的智力水平。希波尔恩等,《孕期海鲜摄入与儿童神经发育》《柳叶刀》,2007年。这是蓝鳍金枪鱼,一辈子吃上几克也不会对地球造成多大的影响。”

    她微笑着,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到酱油里。我说得没错,我确实娶到了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

    罗茜也没说错,随便聊聊确实很好。我们聊了吉恩、克劳迪娅、卡尔、尤金和英奇,聊了戴夫和索尼娅,还有我们这个不正规的租房合约到期了要怎么办,即便乔治说会提前三个月通知我们。我们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但这也让我意识到自从我和罗茜到了纽约,我们就没有安排时间好好聊聊,都是在各自忙着工作。两个人谁都没有提起怀孕的事,因为在我看来,这件事已经成了近期一系列矛盾的导火索。罗茜可能也是这么认为。

    聊天间隙,罗茜去厨房端出更多食物,每一道菜都做得很好。我们还吃了油炸蟹饼,接着罗茜从烤炉里端出了主菜。

    “法式香烤银花鲈鱼,”她说,“所谓法式就是包纸烤,正好适合我们庆祝纸婚。”

    “简直不可思议。你这么巧妙地解决了材质问题,还是不用占地方的礼物。”

    “我知道你讨厌家里都是杂物,所以我们留下回忆就够了。”我尝了一口鱼,罗茜等在一边。

    “怎么样?”她问。

    “很美味。”真的很美味。

    “所以,”她接着说,“这就是我今天想要讨论的话题,不是什么激动人心的大事。但我会做饭。我不是那种每天晚上都要做饭的人,你的厨艺也比我的更好,但如果有需要的话,看着菜谱我就能做得很好。如果我哪次失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喜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我也希望你能知道,我不是个无助的人,我也不是没有这个能力。这对我来说特别重要。”

    罗茜从我的酒杯里抿了口酒,继续道:“我知道我也在做着同样的事。还记得那天晚上,我把你单独留在鸡尾酒吧吗?我也很担心你没了我就会应付不来。但你也做到了,不是吗?”

    我一定是表情收得慢了。

    “发生了什么?”她问。

    现在,在七周后的今天,继续隐瞒聒噪女人的故事已没有意义,我们丢了工作的事实也该坦白了。我告诉了罗茜,我们笑作一团。终于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

    “我就知道有事发生,”罗茜说,“我知道你在瞒着我什么,你完全不应该担心是否要跟我坦白。”

    这是个关键时刻。我是不是应该把操场事件和莉迪娅的事告诉罗茜?她今晚很放松,态度也很包容,或许明天一早,她又要变回那个忧虑重重、压力山大的罗茜。而被起诉的威胁也尚未解除。

    我决定抓住机会探究一个来源于第三方的谎言:“吉恩说我鞋上沾了狗屎的时候,你信了吗?”

    “当然没有。他把你拽出去,不让你到厨房来给我捣乱。要么就是把花塞给你,好让你送给我。对吧?”

    “是第一种情况。我自己买的花。”如果我是罗茜,可能早就被骗到了,但她能识破吉恩的谎言,我也不感到意外。

    “你觉得吉恩知道你看穿了他的谎话吗?”我问。

    “我觉得知道。但不是那种陌生人之间的掩饰。”

    “那他为什么还要撒一个不会有人相信的谎?这完全不会改变任何人的感受。”

    “他只是想表现得友好些,”她说,“我还是很受用的。”

    社交法则。高深莫测。

    现在换我给她一个惊喜了。我走进屋子,吉恩已经回来了,还喝了点冰箱里剩下的香槟。

    我返回阳台,从口袋里拿出罗茜母亲的戒指。我牵起罗茜的手,帮她戴上,就好像我一年前帮她戴上另一枚戒指时一样。为了保持传统,我把这枚戒指戴到她同一根手指上:理论上说,永恒之戒象征着永远不会退下婚戒。这应该也跟菲尔的目的吻合。

    几秒钟后,罗茜才认出这枚戒指,哭了起来。吉恩在我们的头上撒下一整盒五彩纸屑,同时拍了无数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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