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尾声地字数堪忧。
我本来是把这个尾声当作陈阿娇的番外来写的。去瞅瞅我发地另外的番外,就知道我多么能飚字数。
所以,我打算多花些时间写我地尾声。明天停更一天,后天更尾声。但是我并不是要拖文,事实上,我是觉得,尾声,还是一气呵成些看好些。
地最后一章,叫做《一曲清歌尽浮生》
而我的尾声,叫做《浮生已到天尽头》
浮生已到天尽头……啊!
后天我更地字数,应该比平常一日的多。
而这是我☆、第一篇长篇小说的尾声,我想,仔细的,慢慢的,写。
最后的最后,就是推荐票了。
还剩最后两天。我想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支持这本小说,支持我。
希望明天能过半千。(话说,你呀,500就500,非要别出心裁说半千,欠揍!)
祝,欢欣愉快。
愿我的这个故事,伴你走过一个愉快的半年。
尾声 浮生已到天尽头(上)
她的这一生,慢慢的,就在长安城日出日落,建章宫花谢花开中,走到了尽头。
元封元年,御驾返回长安的时候,已到了七月。金碧辉煌的御车在期门军的拱卫下慢慢从西城门进入长安,从掀开的帘子里瞥见了建章宫琉璃宫殿飞起的檐角,陈阿娇吁了口气。
长门殿前,一池的碧菡萏也葱葱郁郁的开了。
九月末,刘彻徙先东越流民于江淮,开始开发日后繁华胜过关中地区的长江流域。
十月,率十八万骑,巡边陲,陈阿娇未随行。自云阳北历上郡、西河、五原出长城,北登单于台,率,临北河,以望匈奴。匈奴余民,迫于汉军威势,远远避走。
元封元年末,黄河再度泛滥,帝后巡狩时走过的梁、楚之地俱受灾,民不聊生。
刘彻终于下定了决心,腾出精力来,治理黄河。
元光三年五月,“河决于瓠子,东南注钜野,通于淮泗。”
----《汉五武帝纪》
“当年汲黯、郑当时堵瓠子决口,决口深广,料物不足。”长门殿内,陈阿娇指着案上草绘的黄河河道,淡淡道,“再加上后来陛下放弃堵口。这才让水患横行梁楚之地二十年。”
当时,她是端坐在椒房殿母仪天下的皇后,倾心的目光只是在夫君回到她身边时才亮得一亮,何曾管过千里之外无数流民的死活?
“汉匈之战迫在眉睫,更何况。关中地区才是我大汉的根本。关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刘彻看了她一眼。慢慢道。阿娇便轻轻一叹,身为帝王,考虑地是全局,而不是细部。对梁楚百姓而言,这个决定很残忍。但是。却不能说刘彻当年的决定不对。
宣室殿里透出陛下的意思后,满朝文武都有些缄默。治河之事,殊无把握,又颇艰辛。到最后,落到地竟是太中大夫金日单头上。
陈阿娇知道,这便是刘彻给金日单的考验了。
自元鼎六年末,在建章宫面见地陛下,金日单便渐渐敛起了狷介狂傲的性子,行在朝局中。日渐谨慎。阿娇冷眼看着,暗暗慨叹。能为早早做出这样的牺牲,这个匈奴少年。应当是很喜爱着早早吧。她为天下苍生计,着陌儿提醒了金日单二句。
☆、第一。治河之事。重疏导而非单纯堵绝。☆、第二,留心堵口的料物。
元封二年。帝遣涉何前往属国朝鲜谕令朝鲜王卫右渠觐见。朝鲜王拒受谕令。
四月,瓠子传来消息,金日单率郭昌及数万民工,以竹与石沿决口横向插入河底为桩,由疏到密,使口门水势减缓;用草料沙土填塞其中,最后压土压石,成功堵住了决口,黄河复故道。
为此,刘彻擢升金日单为中郎将,秩比二千石。
七月,因细事故,朝鲜发兵攻辽东,击杀涉何。
秋,招募死囚,分两路征讨朝鲜。
元封三年正月,俘楼兰王,控制丝绸之路。夏,汉军东定朝鲜,置真番、临屯、玄菟、乐浪四郡。
到了秋天,满了二十岁的盛传为皇帝最宠地悦宁公主,终于在众人的猜疑等待中出嫁。而陛下为她选择的夫婿,竟是一位匈奴人。
虽然金日单渐渐在朝堂中崭露头角,谨慎稳重,有辅国安邦之才。同时得到帝王和储君的赏识。
但,他毕竟是匈奴人啊。
如何能娶到帝后最珍宠的掌上明珠?
在长安贵介百姓的费心猜疑下,悦宁公出的出嫁礼仪盛大举行。掌管国家钱粮的大司农桑弘羊,论起来是悦宁公主的义母舅,☆、第一次没有对帝王地挥霍无度私下异议,拨算钱筹备悦宁公主的婚礼,爽快无比。
长门殿上,刘初安静的坐在镜前,任阿娇仔细为她妆扮成待嫁女子。
那样地柳眉,那样的面靥,在螺黛胭脂地晕染下,慢慢现出纤细玲珑来。镜中女儿,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双十韶华。双十,那么美地年纪,从此后,就要归于别人,悲喜系于他,荣辱系于他……
“娘亲,”刘初喊了一声,落下泪来。
这么多年了,纵然阿娇归于长门,复封皇后。她还是不愿意改唤一声母后,总觉得,娘亲是天下最亲的称呼。
“傻早早,”陈阿娇含笑慰道,掩去了心里地伤感。“又不是回不来了。你若愿意,随时进宫来看父皇和我就是。”
再哭,妆就花了。
刘初破涕为笑,点点头,起身回首,看见等在帘外的哥哥。
她信步走到刘陌身边,伸出手让他扶住,侧首问道,“哥哥,早早漂亮不漂亮?”
彼时,刘陌已经身着储君服色数年,城府越发历练的深,但是看着自幼相依为命成长的妹妹新妆,黑的深不见底的眸中还是闪过一丝温柔。
“漂亮。”他慢慢道。彼时金日单正候在建章宫东门外,候着他生命中心仪的女子。那新嫁娘的礼服仿佛一朵红云,红云中刘初的容颜却如出水的新菏,吐露芬芳。
从此以后,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携她的手。
公主夫妇共同往宣德殿,叩谢帝后养育之恩。
殿上,刘彻与陈阿娇皆是帝后礼服,极是庄重,面上神情却柔和。
悦宁公主出嫁妆奁之盛,让长安百姓嗔目结舌。当最先的礼车进了休憩一新的公主府。最后一辆礼车还未启程出宫门。
元封三年秋,陈阿娇送走了生命中最珍爱的女儿。以后虽仍能常见,却再也不是那个肆意在她膝下撒娇的小女儿。
徒是怅然。
元封三年十二。汉军破车师。
元封四年新年,悦宁公主归宁。拉着阿娇地手,叽叽喳喳说了很是些母女的私房话。好在,早早的双眸还是明朗。陈阿娇心里便安慰,作母亲地,总是忧心。子女能不能幸福。
元封四年夏,太子妃上官灵在博望殿中忽然昏倒,御医诊治后,禀道,“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有喜。皇家后嗣有人,实乃天大之喜。”
初闻此语,陈阿娇与刘陌都是一怔。
还是生出些欢喜来。
元封五年春。上官灵早产数日,生下皇长孙女。抱出来的时候,柔软锦被覆盖着小小地身躯。那么小,让阿娇都怀疑。是否抱在了手上就要化去。
时光流逝。那一年,她抱过一双初出生的子女。才下定了安于此生的决心。一晃眼,已经记不得抱着初生婴儿的感觉了。
刘彻为他膝下☆、第一个孙女赐名为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其宜室家。..
阿娇想,这个名字,承载了他对这个初生女婴的幸福期许。
四月,帝置刺史部十三州,以六条问事。
九月,一代名将卫青病逝于长平候府,尚未到知天命之年。彼时已是深夜,长门殿里,刘彻与阿娇俱换了常服,观五说话,和乐融融。听了内侍禀来地消息,心中一惨,久别的那个人名,亦是他少年时的知己,听他志向,为他征战。后来渐渐因了年纪增长政治思量疏远。可是,在这个秋夜里,听见他逝世的消息,还是想到了少年时上林苑一同狩猎的脆薄时光。
越发觉得苍老,连比他年纪小的卫青,都已经去了。那么,他们在这个尘世间,还有几何时光呢?
刘彻素来雄心万丈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点惊惧,抱住了阿娇,沉默片刻,忽然轻声问道,“娇娇怎么半分都不生气的?”啊?”陈阿娇怔忡片刻,方反应过来,慢慢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卫青,虽然姓卫。她依然承认,他是个英雄。而卫青被刘彻架空闲置,追根究底,当初,还有她的一分算计在里面。
英雄蒙尘啊。
“我知道啊。”她微笑道,“卫青是陛下生命中一个重要地人物。没什么可稀三的。就好像阿娇是陛下的妻子,但阿娇仍有师傅,陌儿,早早,师兄一样。”
都是生命中不可替代地人物。
刘彻冷哼一声,听到阿娇提起萧方,不由忆起元鼎元年上林苑中,温润如玉的那个男子,终于因了阿娇伤痛爆发出来,那一份心思,再无遮拦,让他窥地清楚。
到如今,阿娇身心皆归于他,但萧方得她敬她重,却是自己无法抹去地。
他吻着怀里的娇颜,那炙吻如此霸道,让阿娇有些迷醉。所有纠结地心思,暂且先抛到九霄云外去吧。
元封六年,益州、昆明反叛。遣薛植出军平定。
次年改元为太初。
太初元年五月,诏用《太初历》,以正月为岁首。色上黄,数用五,定官名,协音律,定宗庙百官之仪,以为典常,垂之后世
太初二年八月,遣使持金往大宛换汗血宝马。大宛王钦服大汉威仪,赠送宝马。
汗血宝马之名,陈阿娇闻名已久,待使者千里迢迢的将宝马带回长安,送到御苑后,禁不住好三,拉了刘彻去看。
火红色皮毛的马,高大神骏,眼神睥睨,名不虚传。阿娇跃跃欲试,刘彻却担忧她的身子,道,“先等驯良了再说吧。”
汗血宝马极是高傲,连续掀下来了数个驯马人,刘彻渐渐冷下了脸庞。“大汉号称英才辈出,竟连一匹烈马都无法驯服?”
“父皇,”刘陌站在一边。见了此马的确神骏,又冀望博娘亲欢欣。拱手道,“让儿臣试一试吧。“太子?”刘彻略一怔忡,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子乃一国储君。身份贵重,驯马凶险,若是跌了摔了,都不好。便都无事,无法驯服得这马,已经丢了脸面。
可是,他少年时,也是这样果敢弄险,眉眼飞扬间。何曾畏了半分?
“陌儿,”阿娇倒是相信自己儿子的,替他理了理衣领。道,“小心些。”
“嗯。”刘陌将冠带交给了成烈。束好头发。入场走到汗血宝马之前。那马连续抗过数人,也有些喘。略抬起前蹄,打个响鼻。刘陌只觉得它眸中光彩流动,倨傲飞扬。
他冷不丁防飞身骑上去,稳稳坐住。汗血宝马楞了一愣,发足狂奔,跳跃颠簸,意图故伎重施,将背上人掀下去,然而他背上的那个人,承袭自朝天门的功夫,再不是一般驯马手可及。刘陌在马背上将心气平静,只觉得是一只再海上孤帆远洋地小舟,风浪再大,也稳若泰山。也不知过了多久,坐下骏马终于泄气,渐渐平静下来。彼此身上,都透出重重汗水。
“好。”四处一片雷动。便有宫人机灵赞道,“太子殿下果然神勇非凡,降服宝马。”刘陌却似全没听见,坐在马上淡淡笑开。
其时,秋日的阳光淡淡照射在场上。多年后,宫人们回忆,当时昭皇帝的笑容,清澈堪比这秋日地阳光温煦。昭皇帝不同于武皇帝,他的唇边,经年噙着浅浅地笑纹。只是那笑纹,温和却不暖煦。许是因为当日,孝武陈皇后在场外看着,所以,他才能够真心的笑上一场。
后世班氏立传,孝昭皇帝纪开篇即言:孝昭皇帝事母至孝。
刘陌跃下马来,督着侍从为马配上鞍鞯,转身看着慢慢走近来的娘亲,微笑道,“娘亲现在可以骑了。”
汗血宝马扬起残存的傲气,撩着蹄子,被刘陌瞪了一眼,似乎明白了这个女子对主人的重要性,安静了下来。
那传言果然是真地,汗血宝马,其汗如血,染红了它自己的髻毛,也染红了刘陌的半幅衣裳。阿娇看的皱眉,扫兴道,“染成了这样,这衣裳算毁了一半了。”
刘陌怔了一怔,不料娘亲这样答她,放声大笑。笑声中汉血宝马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偏着头望着面前的母子,无法懂得彼此的思考方式。
“那就请娘亲给它取个名字吧。”他道。
“此马乃天下良驹,毛如血,汗亦如血,”阿娇想了想道,“就叫朱缡吧。”
因为刘陌驯服了朱缡,刘彻便将朱缡赐给了刘陌。
当刘陌回到博望殿时,上官灵已经听说了马场之事,虽眼见的刘陌丝毫无伤,想起来还是觉得惊心动魄,迎上来道,“殿下不曾有事吧?”
“无事。”刘陌换下衣裳,兴致犹勃勃,道,“灵儿,我自幼习武,不过是一匹马而已,尚难不倒我。”
刘夭已经足三岁多了,渐渐学会说话,咿咿呀呀的喊着,“爹爹,”抬起头来,眉目之间,竟少似父母,肖似阿娇到了惊心动魄的地步,超过姑姑刘初。因了这个缘故,很受父亲刘陌,祖父刘彻地喜爱。
对于刘彻而言,说是喜爱,也不全然。见到刘夭的时候,他神情柔和,赏赐颇多。但他并不愿意常让上官灵将刘夭抱到长门殿来一见。更不欢喜看着刘陌疼宠女儿的样子。
刘陌也隐隐察觉地到,所以也少带着女儿出现在父皇面前。
太初四年,乌孙送来军须靡夫妇献给大汉皇帝的贡品,数箱人参貂皮之外,还有一样东西格外惹人注目。
那是乌孙使者一路小心翼翼捧来地,一只尚未足半岁地雪狐,精致玲珑,没有一般狐狸身上难闻的腥味,尚学不会怕人,一双眼睛乌黑精灵,溜溜转个不停。
“这是我们王孙大人派人费了很大地劲。终于抓获的。乌孙天气寒冷,境内多雪山。但雪狐乃是极机警的动物,亦不服人驯。这只雪狐狸还是乌孙猎人千辛万苦在高崖后寻到地雪狐洞穴。刚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抱了回来。王孙怕雪狐离了雪山不适应气候,特用了一块冰玉镇住了胸
刘彻看着那只雪狐片刻。雪狐虽漂亮,他却并不喜欢太过精致漂亮的东西。身为帝王,最戒地就是玩物丧志。
“将这只雪狐送到长门殿吧。”他慢慢道。
因为这只雪狐狸,例行的每隔年一次送给和亲乌孙地细君公主的物品,今年更加丰富。
抱起雪狐狸的时候。陈阿娇很有些讶异。她不曾料到,当年不过是随口一提,刘彻当真为她找了这么多年。那寻找虽说不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但既有形迹,自然为人窥的到。到最后,刘陌刘初都知晓,独在她面前瞒了痕迹。
“恭喜皇后娘娘呢。”绿衣捂了嘴偷偷的笑,看着那么玲珑可爱地狐狸,喜欢的不得了。道,“娘娘,给它取个名字吧。不然我们怎么叫它?”
“又取名字?”陈阿娇微微蹙了蹙眉。道,“它是雪狐。从乌孙来。就叫雪乌吧。”
雪乌在阿娇温暖的怀中抬起头来。吱吱叫了几声,感觉一片宁馨。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安定的力量。
这一年,刘夭已经长到了五岁,已经能跌跌撞撞的走路。很喜欢阿娇殿上养着的雪乌,腻缠着阿娇,“皇祖母,让雪乌跟着夭夭回博望殿住几天好不好?”
阿娇看着刘夭,心里想,她若是敢应,不知道刘彻知道是什么表情呢?
只好安抚刘夭,“夭夭若是喜欢雪乌,到长门来住几天就是了。”
那一日,刘初回宫探母,抱着雪乌,听了刘夭的佚事,吃吃的笑,“夭夭想要雪乌,”她提点道,“你先去求你皇爷爷吧。”
刘夭虽然一向受刘彻疼宠,但偶尔窥见刘彻针对别人冷肃的神情,还是对这个皇爷爷心存畏惧,打了个冷战,道,“算啦,我不要了还不行么。”
那一年,陈阿娇听说郭解回到了长安,生活安好。彼此早就隔了太久,她没有特意出宫看,知他安好,就好。
那一年,上官灵与刘初俱有了身孕,在天汉元年都产下一个男婴。天汉啊。
因年年行旱,刘彻改元为天汉。从此后,汉武一朝年号六年一轮改为四年一轮。
天汉元年,桑弘羊长子桑允满了十六岁,娶妻秣陵候府长孙女,刘策之妹刘撷。
天汉三年,长到了十五岁地飞月长公主长女东方湄,终于拗得父亲东方朔的同意,嫁给了她自幼一直黏着的长信侯义子柳宁也许,这世上真地有缘分存在吧。不然,为什么精灵如东方湄,偏偏只喜欢有些木讷的柳宁,固执地喜欢了十四年。那缘分,却是从元鼎五年地抓周开始,就牵系起来的。
陈阿娇想起那次荒唐地抓周,禁不住要微笑。
连子女都婚嫁了,他们,岂不是真的老了?
是的,时光何曾在意过你是君王,他是乞丐。慢慢的,她便在身边那个男人发间瞥见了再也挡不住的雪色。只是精神毫不逊色最年轻的时候,眸间的锐利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深沉。坐在宣室殿的身影,挺直如昔。
那一日在长门殿,睡去之前,刘彻抚着阿娇的青丝,若有所思,“娇娇莫不是天人,总不见老的。”
阿娇骇笑,“哪里有?”
这世上又哪里有真的不见老的人呢?
她的青丝不见雪,可渐渐也失了少年时的柔韧。偶尔照铜镜,也窥得眼角若有若无的细纹。
留不住时光。可是,若身边人都渐渐老去,长生不老,有什么好呢?
那末,该老的时候,还是老吧。
天汉四年,刘夭满了九岁。皇家的女孩子,虽然不需要治国安邦,总是要学五的。渐渐的习了《诗经》。读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样美好的句子,将爱情想地如透明的春光一般美好。
“爹爹。”她缠着刘陌撒娇,“我听宫人说。爹爹并不是在未央宫出生,而是在出生后好多年才被皇祖母带回皇宫的。为什么呢?”
其时。陈皇后独获圣宠,复位为后,母仪天下已经很多年。宫中诸人渐渐绝了对那之前地一段时光的议论。陈皇后究竟因为什么离开陛下身边,而在宫外又曾做过什么,早已无人提及。
刘夭☆、第一次看到疼爱她地父亲冷了脸色。“小孩子,不要乱打听。”他斥道。
她便觉得受了委屈。她是这建章未央二宫最受宠的皇长孙女啊,连同母弟弟有时候都没有她让皇爷爷皇祖母喜欢。
“夭夭,”娘亲拉住她,道,“你爹爹素来最敬重你皇奶奶的。那一段日子,”上官灵迟疑了片刻,隐晦点道,“你爹爹一直觉得是你皇爷爷对不起皇奶奶。所以。你以后不要提了。”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是怎么会呢?她心里疑惑,皇爷爷对皇祖母那么疼宠。疼宠到她都忍不住羡慕。如何,会对不住皇祖母。
虽然不敢再提。但疑问植在了心底。就像种子一样抽芽发穗,若没有人管。渐渐的便能长成参天大树。
太始元年春,徙郡国豪杰与茂陵。夏,悦宁公主产下一女,颇似悦宁公主当年,刘彻极为疼爱,尚在襁褓中就赐下封号顺华。
一生平顺荣华。
太始二年三月,改铸黄金币。开白渠,兴水利。
太始三年正月,有使从境外来,与甘泉宫大宴招待。这些外国人对大汉京都地繁华极力交口称颂,盛赞长安城为当今世界上☆、第一繁华的都市。
“可是,”他们压低了声音,“我们听说,大汉的皇帝虚设后宫三千,只独宠他的皇后一人,是真的么?”
“是啊。”捧酒的侍者眼都不眨,笑吟吟的道。
“怎么会呢?”这些人惊叹,“身为这么大一个国家的君王,皇帝怎么可能只喜欢一个女子。便是我们国家,哪个国王不养着几个情妇。”
“可是我们的皇后娘娘很漂亮,很聪明,很温柔啊。”侍者不动声色道。
外国客人摇摇头,“不过,”他们欣羡道,“这真是一个美丽地童话。坐拥三千而独宠一人。哈。”
太始四年,太子妃上官灵产下☆、第二子刘宓。这也是她最后一个孩子。
转眼就到了征和元年。征和元年,皇长孙刘越已经八岁。皇族子弟自幼便得练习骑射。他的祖父,父亲都极擅长于此。而他表现的也对此极有天分,不到半年就得心应手,瞄上了父亲马厩里那匹朱缡。
传说,朱缡是天下☆、第一地汗血宝马,行走如风,日行千里,汗下如血,生平只认刘陌一个主人。
博望殿里,刘陌淡淡的看着自己地儿子,道,“你还太小。”
驾驭朱缡那样地烈马,还太危险。
“可是,”刘越不服气道,“父亲八岁的时候,已经在做什么了呢?”
刘陌怔了一怔,他八岁地时候啊。他在这博望殿做了太多年储君,已经渐渐忘了少年时的峥嵘时光。
那还是比如今的刘越还要小的年纪,他不知道这个世上谁是他的父亲。与娘亲妹妹相依为命。
后来,他知道了,他的父亲,是大汉最尊贵的那个人。
可是,那又如何?再尊贵,他也只是抛弃他们母子三人的人。他怕见娘亲的泪,所以不肯原谅让娘亲哭泣的那个人。
那半年,他跟着母亲走遍大汉的河山,私心里希望不要有回到长安城的那一天。可怎么可以呢?早早还在那里。
于是,还是走回这座牢笼。
在长门宫里☆、第一次面对自己的生身父亲。他方惊觉,他们是那么肖似。剑一般飞扬的眉,锐利的眸光,以及,纸般薄的唇。
不同的是。他地锐利,终年隐藏在温和的笑容中。而父皇的锐利,却张扬出来。凛冽地像出了鞘的剑。他已经是这个世上拥有最大权势地人,不需要掩藏他的锐利。
见了父皇之后。他承认父皇是一个好的君王。在他的治理下,大汉国泰民安,威加四海。但他不是个好父亲,更不是个好夫君。
一个好的夫君,不会这样伤害深爱他地妻子。
他亦曾见过卫子夫。想不通那个苍白的女子有什么好,会让父皇当年舍弃母亲选她。
后来,渐渐懂了。他亦渐渐玩弄权术玩弄的炉火纯青,分寸不失毫厘。可是在心里某个地方,还是谨记着娘亲当年的教导,相信一些美好的存在。
娘亲当年是如何教导他的呢。不是不爱他,却还是忍痛送他远行。因为,没有见过天地广阔,不肯收心建造家园。没有亲自历练。不能真正成长。
所以。
他微微一笑,道,“既如此。你就去吧。”
刘越欢呼一声,道。“谢谢爹爹。”
“慢着。”他吩咐道。“让何公公看着,小心些。”
而父皇。当年是如何看他的呢?
他不曾思虑过这个问题,却在面对着自己的儿子的时候,忽然有了些了悟。
那是从他骨血里延出地一脉,他总是盼他好,盼他日后能继承自己的功业,发扬光大。却因为利益的牵扯,永远不能亲近。
他们父子,共同地维护着那两个女子,或者说,深爱着她们。可是,他们彼此,却不得不相互提防。这样的关系,畸形却持续了数十年。彼此都认为,只最适宜地方式。
刘陌微微地低下头去,淡淡一笑,以前的事无可追回,但,他不希望,这样冷漠地父子关系,在他和他的儿子之间,继续延续下去。
朱缡被牵出马厩的时候,有些感动。它的主人太忙碌,很少有机会骑着它任意奔驰。博望殿的马厩虽繁华,它却有些焦躁。更何况,在前来的华服男孩身上,它闻到了与主人有些相似的气味,温驯的任他骑着。
养马的宫人啧啧称三,道,“这汗血宝马素来不让人碰的,居然服皇长孙殿下。殿下果然宏运泽长。”
刘越骑在朱缡身上,便极欢喜。问道,“我皇姐呢?”
“夭翁主在长门殿陪伴皇后娘娘。”宫人禀道。
刘越一向肆意惯了的,想像年长自己六岁的长姐炫耀自己骑着朱缡的英姿,便驾驭着朱缡,穿过广阔的宫廷,绕过假山,一路向长门殿驰来。惊的身后一众宫人大声呼叫,生怕皇长孙骑术不精,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假山亭台,假山亭台倒了都是小事,若伤了这位尊贵的殿下,他们就是有十条小命都不够赔的。好在,朱缡是最有灵性的汗血宝马,灵巧的绕过一切障碍,来到长门殿前。彼时是冬日,难得的出了太阳。阿娇便着人取了躺椅,坐在殿外筛着太阳。刘夭取了一册五,缓缓的为着阿娇读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瞥见皇祖母面上恬淡的神情。听见身后的声音,回过头来,见是弟弟,怔了一怔,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刘越在朱缡身上低下身子,渐渐止了兴奋的神情,禀神静气的看着在冬阳下睡去的祖母。祖母今年到底多大了呢?他在心中疑惑道。皇爷爷渐渐都老了,皇祖母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比起自己的娘亲大不了多少。
阳光照在阿娇脸上,温暖而宁馨,那么美丽。身为皇长孙,刘越自然见惯了美人,他的母亲,姑姑,姐姐,甚至未央建章来来往往的宫女,哪个不是容颜出众?就是皇祖母,平日也是常常见面的。
可是,在这个冬日里,他窥见了另一种境界的美丽,不在于容颜。
后来,他因为今日的莽撞,被父亲责罚禁闭。父亲说,也是在今日,若是早些年,纵然是皇子,在建章宫里如此肆意驾马奔驰,皇爷爷定会要了所有随行宫人的命。他也远远不止关禁闭这样简单。
至于这样无情么。他在心里嘀咕。如今的建章宫,很好很好。皇爷爷对他们孙辈也都慈爱。但,他忽然想起传说中那个被永远禁闭在北宫的叔叔,硬生生的打了一个冷颤。
可是,当时,他安静的下得马来,陪姐姐陪在皇祖母身边,直到皇祖母醒来。
蜷在皇祖母脚下的雪乌抬起头来,用一双精灵的眼珠打量了他片刻,又瞅见不远处的朱缡,摇摇尾巴,嗖的一声窜出去,落在朱缡头顶上。朱缡长嘶一声,前蹄人立,欲将雪乌掀下来。然而雪乌太轻盈,如何轻易掀了下来,反而惊醒了阿娇。
“皇祖母,”刘越便瞪了朱缡雪乌一眼,愧疚的望回来,道,“是孙儿不好,让朱缡吵到你了。”
“没事。”阿娇微笑答道,看着朱缡雪乌嬉闹,明明一大一小,一红一白,一似火一似冰,片刻间竟相处的极融洽了,看起来,分外和谐。
征和三年夏,汉军灭车师。
征和纪年后,刘彻改元后元。这便是汉武一朝最后一个年号。
后元元年,帝后行幸甘泉,侍卫长马何罗随行,欲叛变行刺帝王,为悦宁公主夫婿金日单察觉,当场擒获。帝怒,诛杀马何罗九族,封赏金日单食邑千五户。
那一夜,陈阿娇依在刘彻怀里,止不住丝丝恐惧泛上心头。她不是恐惧马何罗的叛变,而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夫君已然白发萧苏。他们在这尘世间已经活了太多年,上苍要收回它的恩旨了。这个陪伴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的男人,要离开她了,用死亡的方式,再无挽回。她想要否定那个事实,可是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她不想他离开自己身边,可是她没有办法。
在自然的衰老面前,再高明的医术,也无能为力。
尾声 浮生已到天尽头(下)
尾声完结,全文18000字。上部9000,下部9000。11月4日完稿。月,帝于甘泉宫诏见各诸侯王,大宴尽欢,精神尚好。却经不住风寒倾袭,咳嗽不止。御医精心调制了汤药,由陈皇后亲手服侍用下,沉沉睡去,醒来时发现天已明亮,陈阿娇坐在榻前的靠椅上,呆呆的望着他。
便有一种预感,将不久于人世了。
他于少年意气风发建功立业之时,曾极度害怕衰老与死亡,无法想象这两个词语笼罩在自己身上时的模样。到如今,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心境却平和下来。
好在,这半生,都要她陪在身边。
“娇娇,”他轻声唤道,淡淡一笑,“你知道么?少年时,朕想,若朕真会百年故去,去前定将后宫女子屠戮到尽,一个不留,以防吕后之事再度发生在我大汉刘家。”
他逡巡着阿娇的容颜,希望从她的面上看见丁点惊异神情。毕竟这个手段太残酷,古往今来,无人曾行。却不妨阿娇刷的一声,泪水就下来了,落在他手上,滴滴烫人心扉。
会这样说,是不是代表,连他自己都承认,一切,都要有一个尽头了?
“不要哭啊。”刘彻无奈喟叹,“朕如今却是舍不得动娇娇半分的。好在太子精明能干,娇娇又是半分野心也无的。不提也罢。”
“至于未央宫里剩下的那些女子,”他的眼眸渐渐转冷酷,“纵然联起手来。也不是娇娇对手,朕也就懒地动她们了。”
二月,圣驾启程。欲返回长安,无奈途中刘彻病势沉重。只得停留在五祚宫。
陈皇后传出懿旨,令在各地的皇子皇女都聚到五祚。便连禁于北宫的刘闳,也因体谅父子天伦难禁,特意让随太子前来。
刘彻扫过面前地四子六女,心中暗暗冷笑。阿娇总是相信人心还有些善美,但一众作悲伤状况的子女,在他看来,真正单纯为他伤心地,只悦宁一人。
“陌儿,”他唤道,难得如此亲昵的喊自己这个儿子,“你性明洞察,他日继承朕的大汉河山。虽上孝娘亲,下抚弟妹是应当,但该行之事。不必顾忌太多。”齐王刘据跪在刘陌身后,闻言拭泪。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父皇对他最后的警告。但有些事。不是知道如何便能如何的。
“父皇,”刘初握着他地手。涟涟泪下。
“好了,初儿。”他终其一生,都未随阿娇唤这个女儿一声小名,无比的坚持。“你有你母后哥哥照顾,父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淡淡的笑,扫过所有的子女,连甚少一见的夷安都看了一眼,慢慢道,“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都知道,皇帝是想和皇后独处一阵子,安静的退出。
他咳了几声,转首欲唤阿娇,却忽然怔了一怔。阿娇站在一侧,微微垂了头,神情静谧。
忽然想起那一年见过的女子。“娇娇。”他慢慢的唤道。
陈阿娇惊了一惊,醒过神来,走到他身边,握住他地手。
那时候,他的手已经极纤瘦,曾经那么有力的手,到如今,连反过来握住她都有些困难。
可是,那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地承诺,毕竟是做到了。
她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诺言,他用了三十余年地光阴来实践它。
她想,她再也没有怀疑地资格,却仍然想要问一句,当年,后悔么?
当他慢慢扬起眉,若有深意的望着她,答道,“朕不悔。”她才发现,她竟不经意问出了口。
“朕知道,朕当年地决定,让你痛,”怨了一辈子。
可是,朕还是不悔。
因为,若非如此,朕又如何得的回,如今的你。
所以,纵然时光再重回一次,纵然伤她的时候,他也渐渐会痛了,他还是会选择,重复当年。
他微微皱了眉,并不习惯这样的表述。可是,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可以说呢?
轻轻的叹了口气,刘彻望着陈阿娇,道,“朕喜欢当年的阿娇,抱歉悔了她对朕的信赖。但朕爱的,是如今的娇娇。”
阿娇怔了怔,抬眉却望进他的眸子中去。他的眸子很亮,带着了解的通透。忽然了悟,无法置信的捂了唇,泪水哗啦哗啦的流下,汹涌的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得他慢慢道,“朕去后,”略顿了一顿,续道,“茂陵已经修筑多年,也无何可交待的。只是,大汉祖制,帝后同陵不同寝,尤其卑不动尊。朕却不舍得与娇娇分开,事且从权吧。此事,朕早在遗诏中交待,娇娇知道一下就好。”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又尤其,她日夜相对的,是一个多么精明的人。她自以为守着自己的秘密,却不妨,身边人洞若观火。只是,彼此都不说。
两个人,再相爱,也不过是两个人。永远合不成一个人去。他们自以为了解彼此,其实,内心深处,还有一些东西,窥不到。或者,窥到了却无力化解。
距离再近,灵魂也嵌不到一起去。
她还没有那么爱他的时候,他是不是爱她,她原也没有那么在意。可是,渐渐的爱了,就输了一些云淡风轻。那一年,封禅归来,她告诉自己,将过去尘封,只要他不掀。她就不去看。
她可以不去看那些伤害,装作看不见心上的疤痕,于是不痛。但是。她却无法不去想,他究竟是因为爱自己。还是他的爱,只是源于对从前阿娇的爱与愧疚。
陈阿娇,你不要太无聊。从前的,如今地,不都是你自己么?
可是。真的真的是这样吗?
那份思虑不重,可是日久天长积压在心里,也就成了心事。
如今,他说,他爱地,是如今的自己。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居同食,寝同榻,亲密无端。可是。他们从不说爱。
她以为自己怀着一个天大地秘密,却不知,他早就知道。他以为。她懂得他的爱,却不知。只要不说。她总有着她的疑虑。
他们,都是。太晦涩的人。彼此有感受,却不肯说。
“娇娇,不要伤心。”刘彻柔声叹道,“朕十七践位,如今年已七十,在位五十余年,够久了。朕已无憾。朕在茂陵等着你,到如今,朕却不知道,是该盼着娇娇在这人世上久一些呢,还是,盼娇娇早些来陪朕。”
丁卯日,刘彻崩于五柞宫,寿七十。三月甲申,葬于茂陵,定谥号为武,是为孝武帝。
皇子服孝一月未满,齐王刘据反,指称太子刘陌乃是陈阿娇流落在外所生,未必是武帝亲子。作乱檄文传到刘陌手中,刘陌冷笑,刘据真是病急乱投医了,这么多年,没有半个人敢如此怀疑,不就是因为,他的相貌,和武皇帝如出一辙?
只是,此时不反,待到刘陌以储君位做稳大汉江山,刘据不知道,自己将有什么下场。.三www五555sjs网cn.
四月,服孝满三十六日后,刘陌登极为帝,君临大汉天下,是为后来地昭皇帝。尊生母陈阿娇为皇太后,按祖制迁居长乐宫。立嫡妻上官灵为皇后,是为孝昭上官皇后。妹刘初进为悦宁长公主。长女刘夭封为阳河公主。除齐地外,众臣臣服,京师长安半分不乱。
八月,刘据事败。大将薛植斩宁澈,按圣意将刘据带回长安。谋反本罪无可恕,但刘陌以父皇新丧未久,不忍兄弟相残,让父皇泉下难安为由,饶过刘据一命,废其为庶民,拘于五柞,终生不复得出。
这一切,陈阿娇在长乐宫抱着雪乌,慢慢都听说。
她的儿子足够精明,她从不担心他处理不来这些小事。她尚无力对付自己接踵而来的悲伤,暂时无力去管这些事情。
刘彻亡后,她搬出长门,不愿待在旧地,一举手一抬足,都看的见与他的踪迹。但她忘了,长乐宫同样不是乐土。那是她自幼长大的地方,少年时,挥洒下多少与他的欢乐记忆。
或者,这长安城,这大汉,甚至这天下,都有他的气息。闭了眼,掩了耳,不去看,不去听,还闻的到。
终于放弃,于是肆无忌惮地想念。
想念他的眉他的眼,他幼时地可爱,少年时的阴沉,以后后来地疼宠。从前一直猜不到,到最后地最后,她想起少年时的往事,会是什么样地感受。现在终于知道了,她想起那一年椒房殿穿堂的风,他无情的眉眼,冷酷的神情,不曾回头的离去。当年的时候她觉得冷到骨子里去,这世上再没有一刻,比这时更冷。如今她想起来,依旧是冷,只是这一次,她已经觉不得冷,依然会痛,痛他无情的伤害,更痛这时候,他已经不在,天上地下,都再也寻不到一个刘彻,能够喊她一声娇娇。
多么讽刺,非要他不在这个世上了,她才能,毫无保留的爱他。
武皇帝逝去后的☆、第一年,新皇改元显始。新年家宴上,刘陌心惊的发现,娘亲的青丝间,见了一丝雪色。
是相思,让娘亲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竟白了头么?
昭帝与悦宁长公主忧心娘亲寂寞,不仅自己常涉足长乐,也让子女多来长乐宫。以期膝下有孙辈环绕的娘亲,能够开心一些。但男孩子要习的功课繁重,阳河公主又已经出嫁,到头来,常常陪着阿娇的,只有顺华一人。
显始元年。顺华虚岁已经11了,懵懵懂懂的年纪。虽然舍不得父母,但也喜欢长乐宫的静谧。和恬然安静地外祖母。很多年后,她想起显始年间的外祖母。柔顺的青丝略略染了霜意,还是遮掩不住美丽。她经常焚了一炉香,或五写或弹琴。天气晴好地时候,就抱着雪乌坐在阳光下。雪乌梳顺着它颈上的毛,慵懒玲珑。偶尔地时候阿娇会轻轻的唱一些歌。那歌声的调子她从未听过,可是很动听,有一次,她曾细细唱了一支给她听,很轻很舒缓,很多年后她忘了调子,却还记得那词。那词是这样写的:
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地时候。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后,老老的歌安慰我。那首歌好象这样唱的:
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横冲直撞被误解被骗。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总有残缺
我走在每天必须面对的分岔路,我怀念过去单纯美好地小幸福
爱总是让人哭。让人觉得不满足。天空很大却看不清楚,好孤独
天黑的时候。我又想起那首歌,突然期待,下起安静的雨
原来外婆地道理早就唱给我听,下起雨也要勇敢前进….
那时候她以为那是外祖母特意唱给她听的,很多年后回首过往,骤然惊觉,焉知那不是外祖母在感伤身世,因为,外祖母幼时,也是在长乐宫长大地啊。那时候长乐宫地主人,是外祖母的外祖母,窦太后。
长乐宫里私下渐渐有了一种想法,难道这顺华翁主,竟会成为另一个孝武陈皇后么?多么相像呐?一样在长乐宫长大,一样是皇帝做外公,皇帝做舅舅。而顺华翁主亦和两位嫡皇子交好,堪称青梅竹马。青梅竹马,这亦是从一首美丽地诗里撷来的词语。“妾发初覆额,门前折花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武皇帝和陈太后,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吧?
会不会,依然有一个皇帝,做顺华的夫君?
会不会,依然是盛宠一生,至死亦不休?
陈阿娇听到这种说法后皱起了眉,“胡说什么?”她斥道。她素来温和,那一次,是难得的声色俱厉,宫人一时噤若寒蝉。
顺华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做那么一个皇后,来锦上添花。那花,初铺到锦绣上的时候,色泽虽美,未央却不是一个适合鲜花生长的地方。还是不要入,反而幸福。
更何况,她与刘彻血缘已近,再也不要,更近一番了。
顺华却不在意,只是偶尔的时候,见了映朱和缥紫在外祖母身后,流出伤感的神情。“太后定是想念武皇帝了。”她们说道。
武皇帝啊,顺华慢慢想起来。听说,顺华这个封号,就是外祖父亲自赐的。她解事的时候,武皇帝已经有些见苍老了。听说外祖母比武皇帝还要大着两岁,为什么,到了如今,外祖母还是那样的美丽。也就难怪,武皇帝爱了她那么多年。
爱,是一种什么东西呢?
转眼到了冬十月,北风初初吹过长安城的时候,乖巧如顺华,也近了十二岁年纪,偶尔也会耐不住往返于家中和长乐宫的寂寞,偷偷带着侍女溜上了街,自以为得计,却不知只是长辈默许缘故。
他们少年时,也曾有过这样躁动不安的年纪啊。
长安城繁华依旧,车水马龙,丝毫没有被年前那场叛乱影响,人声鼎沸让顺华觉得新鲜,忍不住从马车中探出头来。
衣裳褴褛的小乞丐飞快的跑过来,撞到一个华服少年身上。偷了少年钱袋,却当场被抓住,拳打脚踢,恶言相向。那乞丐倒也倔犟,倒在地上一声不吭,只一双眸子亮如晨星。那双眸子,便让顺华起了怜惜之意,真要打死了人,就过分了。待要扬声阻止,一个青衣少年却在她开口之前就上前,含笑拦道,“兄台既已教训过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四周早就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在众人目光中,陈庭便觉得下不得台来,冷笑挣扎道。“你让我饶,我就要饶么?”却变了脸色。这少年虽斯文俊秀,一双手,也不见得如何有力,却如铁般,让他半分挣扎不动。
他这才注意道。少年腰际缠着的软剑,剑锋雪藏于鞘中,却仍掩不住一丝锋芒。
新丰美酒斗十千,长安游侠多少年。意气相逢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这一首歌咏游侠的诗,相传为陈太后当年所做,最是闻名。看起来,这青衣少年便是这样一个游侠了。
陈庭的脸色微微变了,色厉内荏道。“你知道我是谁么?”他想了想,又硬实起来,挺起胸膛。道,“论起来。如今长乐宫里地陈太后。可是我姑奶奶呢。”
“哦。”四周百姓便低低应合一声,原来是陈家子弟。
“哦?”青衣少年笑开来。促狭道,“可真不巧,论起来,陈太后也是我师姑呢。你岂不是还低了我一辈?来,叫声世叔吧。”
陈庭的面色阵青阵白,当年,陈太后流落宫外的时候,地确拜在天下☆、第一游侠门派之下,这是事实,据闻,陛下当年有意大肆清肃游侠,看在陈皇后面上,才轻轻放下。昔日纵横天下的游侠也有所收敛,一直相安无事。他惊疑不定。声气渐渐弱了,告了个罪,自行走了。小乞丐从地上爬了起来,道,“多谢相救。”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却被少年一把抓住她的手,叹道,“我也不求你谢,但你也不必偷到我身上吧,我可没什么钱的。”
他听见身后传来银铃笑声,转过头来,稚龄少女嫣然而笑,秀美清甜,一身衣裳,料子竟是千金也难求的云纱锦。
“好啦。”顺华抛出大贯的五铢钱,“我不用你偷啦,直接送你好了。”在她和善笑意下,小乞丐竟忍不住红了脸,退后一步方真正鞠了一躬道,“我本不该受小姐地钱,无奈家有急用,小姐之恩,定当铭记。”语毕再也不看他们一眼,转身而去。
郭朗便颇为不平,“我救了她的命,她却只谢你,是不是太厚此薄彼?”
顺华抿嘴一笑,转靥看他,“我听你方才说,你是陈太后的师侄,是真的么?”
郭朗瞥见她腰际钤有皇家印记的玉佩,猜测着她的身份,不经意笑道,“自然是。”
“那么,”顺华便跃跃兴奋,“外祖----太后娘娘在宫外曾做过些什么呢?”
“我出生的时候,皇后娘娘早就回宫了。”郭朗慢慢道,“只听爹娘提过一些,当年陈师姑为人追杀,被师叔祖所救,拜在门下。带着一双子女回到唐古拉山住了经年。后来,汉匈大战,她就下山了。”
顺华听着只言片语,尽力拼凑着当年事态走向。若外祖母曾被奸人追杀落难,那武皇帝当年知道么?当是不知的,否则,他怎么可能任结发妻子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多年后重逢,武皇帝可欢喜?她想起自晓事以来所见长门殿里帝后恩爱情景,好美。她日后有没有一段这么美的爱呢?顺华胡思乱想,不经意抬首,看见郭朗俊朗地轮廓,不知道什么缘故,面上有点烧。
显始二年新春,金日单接了顺华回候府过年,回白日之时,长乐宫尚热闹,到了晚上,万籁俱静的时候,就有一丝掩不住的清冷涌上陈阿娇地心头。长乐宫的榻自然很大很柔软舒适,她向侧翻了一身,觉得身边很空,那个陪了她经年地人,已经不在了。这样地认知,让她险些酸了鼻,连忙睁开眸,将涩意眨去。起身披了衣,来到窗前。冬日夜凉如水,漫天的星宿闪亮,是不是有一颗,是他望她地眸。他素来霸气不容她拒绝,若真的一颗星子代表一个灵魂的话,他却是定要以这夜色为臂膀,拥着她不肯放手了。她花了一年的时间,渐渐的学会想念他的时候波澜不惊,且在这一夜,只这一夜,让她温柔放纵的想念。
之后,陈太后渐染沉疴,无力起身。昭帝忧虑。宣了众御医医治,都言太后娘娘年少的时候几度重伤,早伤了底子。如今上了年纪,来势汹汹回袭。已没有法子。刘陌气的牙痒痒的,记得朝天一门,除剑术外,亦善医术。不远万里,派了人。往唐古拉山求医。长安与唐古拉山距离极远,到了人来之时,已经是五月里了。
算起来,萧方也已经很苍老了。只是刘陌☆、第一眼看到站在长乐宫廊前回过头来地时候,想到的形容词依然是温润。有一种温润,能够胜过所有皮相上的妍媸,直接印到你地心灵上去。
“师公。”他颔首为礼,瞥过萧方身后的女子,有些意外。
二十多年时光逝去。当年地红颜娇女,也渐渐长了年纪,圆润了棱角。轻轻叩下首去。拜道,“民女参见陛下。”人所救。辗转托到我门下。”萧方知他疑惑。淡淡解释道。
那人许是知道此女身上与皇家纠葛,不想引火上身。又不能丢下弱女不管,知他身份微妙,便打发上官云千里来寻。
那一年,他在唐古拉山下见到这个少女,短短月余的风霜便将她身上的傲气毁的七零八落,一双眸子却还是掩不住最后一丝倔强。
那样的倔强啊,触动了他一丝心肠。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年,雁声初倒在长安郊外的苍白脸色。
只是,“朝天门号称医剑双绝,自我之下,习医的竟只有你娘亲一人。你娘位居高位,无法静心习医。我便只得再寻人传衣钵。”
武皇帝既已故去,齐王刘据又被废为庶人,刘陌自然不想因为旧日因由不顾萧方的面子,治罪自己妻姐,淡淡笑道,“师公既已到了,就去看看娘亲吧。”
这长乐宫,萧方从前也行过不少次。只那时候,长乐宫的主人还是王太后,到如今,却已换了雁
听见脚步声时候陈阿娇回过头来,看见萧方,怔了一怔,嫣然一笑,唤道,“师傅。”笑意淡淡流转,上官云看的心中一酸,这么多年了啊,当年临汾艳惊天下的陈皇后,终于,也渐渐老了。
诊脉开药,寻常套路。外男不得留宿宫中,所以萧方离去,留上官云照顾陈太后。陈太后饮了药后,忽然扑哧一笑,“想不到,命运真是三怪,你竟成了我的师妹。”
“太后娘娘缪赞了,民女不敢当。”上官云眉眼不动的答道,她生命中最重要地两个男子,都牵系着这个女子。何其幸运啊!
“太后娘娘。”映朱掀帘禀道,“皇后娘娘过来请安了。”阿娇微微一笑,道,“让她进来吧。”又转身对上官云道,“你们姐妹多年不见,多聚聚吧。”
上官云抬起眉来,看着雍容进来的妹妹。多年不见,少年时那个秀美可喜的女子,也渐渐有了母仪天下地样子,低首看自己一身寥落,倒真的像个村姑了。
可是,这样,至少比当年嫁给齐王,此后刀兵相见地好吧。
上官灵亦打量着阔别多年地姐姐,褪去了少年时的傲气,底蕴里地一些灵秀就渐渐地泛了上来。姐姐,从来都是比她要美丽一些的。到如今,更是如此。
她含笑牵了上官云的手,慢慢润湿了眼眶,一半与人看,一半真意,道,“姐姐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吧。哥哥早已复官,我们兄妹三个,从此后团聚,好不好?”
她却不料,上官云慢慢抽回手去,道,“缘来则聚,缘尽则散。皇后娘娘便当我们姐妹缘分尽了吧,强求无方。”
阿娇在一旁听了,扬眉笑道,“云儿此话听来,竟似学佛之人了。”上官云微微一笑,却道,“是呢。前些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曾出使过身毒,此后,身毒的一种宗教就随着汉与身毒的贸易流入大汉,师傅偶尔一次听说了,很是感兴趣。这些年,都在看佛经。云儿伺候在师傅身边,自然也耳濡目染一些。”
她抬眉看见阿娇面上怔忡的神情,慢慢住了口,听阿娇慢慢念道,“善男子,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种种颠倒,犹如迷人四方易处,妄认四大为自身相。六尘缘影为自心相,譬彼病目见空中华及☆、第
“这是师傅最常摹写的《圆觉经》呢。太后娘娘也读佛么?”她有几分讶异。但片刻间便明白,那大约是她到来前的过去,与她无关的过去地事了。
陈阿娇慢慢想起元光五年的时候,那真是恍如隔世的时候了,彼时陌儿和早早还没出世。她还只是雁声,那一日,她盯着师傅,吃吃地笑,“见了师傅,才知道什么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呢。”
“是么?”他却不生气,只是好脾气的道,连眉都不曾一抬。
“是啊。”她煞有介事地点头。“小时候,妈妈曾念过一段经,我念给师傅听:”
“有善男子。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种种颠倒。犹如迷人四方易处。妄认四大为自身相,六尘缘影为自心相。譬彼病目见空中华及☆、第二
那时候的欢笑,单纯如春日泉。如果,如果不是后来,一直那样过下去,也是另一种幸福吧。
只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呢?如果说,这一生,最对不起她的人是刘彻,那么,她最对不起的人,无疑就是萧方了。半月后的一日,刘陌在宣室殿处理完政事,往长乐宫来向娘亲请安,宫人却告诉他太后娘娘出殿去了。他信步在长乐宫长廊上走着地,忽然止了步,看见在前方山亭中,娘亲和师公在一起,隔着一个不远也不近的距离。这世上有些人,纵然衰老也夺不走他们的美丽,反而在岁月的沉淀发酵中酿出另一种风韵的清美,他的娘亲与师公,无疑是其中两个。
亭外飘着一些杏花,孤零零的打着旋儿,陈阿娇接过一片,慢慢捻碎,叹了口气,道,“如果雁儿只是单纯的雁儿,多半会选择留在师傅身边的。”
只可惜,她不是。
萧方便觉得一种温柔地疼痛慢慢的凌虐着心,但他痴守半生,能得这一句,也好。他亦不欲她为难,慢慢笑道,“那末,下一世,你做单纯的雁儿可好?”
“下一世?”阿娇怔了一怔,“我本不信什么下辈子啊。可是,若真地有下一世,我不能做任何承诺。因为我怕那个下一世的自己会怨我。可是,”她慢慢回过头来,看着萧方,认真道,“下一世,师傅可以早些来找我。”
他若能在刘彻之前见到她,说不定,一切就要有一个改写地结局。不过,她很怀疑,像刘彻那样霸道地性子,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好。”萧方淡淡笑道。
又过了数日,天气晴好。宫人们伺候太后起身,轻轻问道,“要准备躺椅在殿外么?”
“不用了。”她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道,“我想回长门殿看看。宫人便有些讶异,毕竟武皇帝故去后,陈太后从未回过长门殿,许是怕触景伤情吧?但她们伺候的,是大汉朝最尊贵的女子,便是陛下到了这里,也没有不依的。便屈膝轻轻应道,“是。”
长门殿久已无人居住,但仍打扫的不见半丝灰尘,陈阿娇闭了眼,亦能清楚的指出,那座案后,刘彻曾拥过她一同观五,屏风后,她曾为他整理衣冠,帷帐里,他们无数次的欢爱……
彻儿,原来不知不觉间,你已经离开我两年时光了。
她以为她会落泪,事实上却清醒万分。清醒的看着这座充满他和她记忆的宫殿,痛楚而又温柔。
后世唐门梅妃曾吟诗曰,长门自是无梳洗。他却用他的爱,将长门宠成一座万人景仰无人能及的中宫。
若真的还有那一个灵秀的江采萍,她又会如何说?
阿娇步出长门,着宫人在殿外石凳上垫上蒲团,坐下。上了年纪的人,不一会儿便在和暖的阳光中睡去。不知过了多久,被轻轻唤醒,睁开眼睛,见了熟悉的容颜,近在咫尺,剑般眉眼,薄薄的唇,迷茫唤了一声,“彻
“娘亲,”刘陌没有听清楚,重又唤道。她便渐渐看清,喟叹道,“是陌儿啊!”
一种说不清道不白的失望滋味,慢慢泛上心头。
逾月,陈太后崩于长乐宫。号终年七十有四。而实龄,不过四十四岁。
宫人们如往常般欲伺候太后梳洗,却见了太后神情安详,唇角尚带着淡淡的微笑,只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大骇之余,连忙去宣室殿禀报陛下。却不料陛下与太后母子连心,早有不祥预感,不待宫人说,匆匆赶到长乐宫,看着陈太后仪容,失声痛哭。
一时间,满宫皆哭。在漫漫的哭声中,雪乌优雅的跳下地来,双眸玲珑的看着众人,不明白今日怎么了,这群人如此悲痛的哭泣。
或许,它也是明白的,那个终年抱着它的女子,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
昭帝按武皇帝遗旨,葬陈阿娇于茂陵,与武皇帝同寝而葬。宫中举哀三月,悼念陈太后。
到了☆、第二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昭帝辞了众人,自骑了朱缡,独自往茂陵来,站在父母墓前,沉默着想念。
这一生,他的父母,生同居,死同穴,当是帝王家难得的恩爱夫妻了。
娘亲,这也是你心中所愿吧。
他慢慢想。
墓边,桃花簌簌的落在风中,像是血,又像是缤纷的眼泪,妖异婉转的美丽。
刘陌淡淡笑开,转身离开帝陵,牵起朱缡,道,“走了。”
朱缡长嘶一声,扬起蹄子,向着未央宫的方向,急驰而去。而他的身后,是落了一地的桃花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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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 上穷碧落下黄泉
这个,也慎入吧.
上林苑信合殿里,内侍捧来御医精心调制的汤药,由人试了毒,绿衣便接过,细心服侍陈阿娇用了药。
然而过了这么久,阿娇还未醒来。刘彻心生忧虑,他纵然再不懂医,也知道,不过是一场小产,昏睡这么久,实在不算正常。
御医们无法开解,便支支吾吾道,“娘娘年纪已大,此时有孕,本就凶险。何况……”以这么激烈的方式流去胎
刘彻听得眉心突突的跳,忍住欲诛了这些到了紧急关头总是无用的御医九族的念头,连萧方都诊治说阿娇此次古怪,倒也难怪他们说不出所以然来。“陛下,”殿外,杨得意轻轻禀道,“馆陶大长公主来了。”
他唔了一声,淡淡道,“让她进来。”
掀帘进来的姑姑,还未来得及参拜,见了榻上面色苍白的阿娇,立时便欲落泪。刘彻冷眼旁观,心中暗道,他这个姑姑,虽然对权势有着难以企及的热望,对阿娇,却当真是倾心疼爱的。
就像阿娇无原则的疼爱刘陌与刘初,以及……她腹中的那个孩子。
想起那个孩子,纵他素来冷硬的心上,也不禁有一点痛。姑姑道,“你还是先去歇歇吧。阿娇我来照顾就好。”
他已有数日未睡安稳,闻言微微一笑,“也好。”
这世上。最不容阿娇出事的,除了他,就是姑姑了吧。所以。他倒也可以将阿娇安心托付。
侧殿一室清冷,没有阿娇清醒的陪在身边。刘彻忽然觉得有一丝寂寞。他以为自己无法安睡,却不料和衣睡下不过片刻就已沉沉。
沉沉昏睡中他独自走在雕栏画栋的长廊上,明明是熟悉万端的地方,刹那间却想不出所在宫殿地名字。刘彻微微皱了眉,他在上林苑的信合殿。等待阿娇醒来,怎么只在一个转首中,却行在这座繁华却空寂的宫殿里。
“杨得意,”扬声呼唤,然而一向时刻都在他左右地御前总管此次却没有应声而出。长廊尽头转过来两个梳双丫髻,穿背子与衫的宫女,端着水盆,叹道,“陈娘娘又发脾气。不肯让伺候梳洗。只是,她冲着我们这些奴婢发作有什么用呢?”
另一个宫人沉默了片刻,道。“陈娘娘也很可怜呢。”
那么尊贵地身份,母仪天下。最终却落得罢黜长门的下场。
阿娇?刘彻慢慢怔忡。原来,这里是长门呢。难怪他适才不能一眼记起。长门。自阿娇归来后,就一直挥洒着欢快和热闹,何曾如此的寂寞压抑,仿佛,喧天的愁苦都集在这座小小的宫殿里。
他看着两个宫女无视地从身前走过,有些明白,迷离的一切,不过是梦一场。
但这场梦,究竟是要让他看见什么呢?
落日的余晖照进长门,那么凄美。他曾无数次在长门看过夕阳,却从没有见过这么凄美的落日光泽,空气中仿佛都浮着哀恸的味道,伴着幽冷的琴声断续。循着琴声,他看见阿娇。
那是,印在他心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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