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珩早就给琳琅吃过定心丸,她毫不在意,安然自得地品茶。燕玉看不透琳琅的镇定,眼瞅着清静的后宫一天赛过一天的热闹,心里忧心有朝一日琳琅荣宠不再,那深宫大院的日子可比寻常百姓家更是寂寥。
静如领着御医局首席御医赵永康进殿,其后跟着吏目高穆。赵永康见琳琅领着吏目屈膝请安,静如站在琳琅身边说道:“夫人,这是御医局的赵御医,奉命来给您请脉。”
赵永康垂首,琳琅让他免礼后,举目恭顺地望着后宫新贵,清秀雅丽,如徐徐盛开的雪莲,出尘雅致,不染纤尘之美,无怪乎当朝皇帝为了寻觅她放下朝政月余。
琳琅谦和有礼,尤其对妙手回春的御医更是青眼有加,吩咐静如给赵永康赐座。赵永康是御医局的头块牌子,专长女科,在宫苑中见识过后妃无数,但琳琅这般玲珑剔透之美倒让他多看了几眼。
“夫人,微臣先为您请脉。”
赵永康打开楠木灵芝纹药箱取出小药枕,琳琅伸出无暇白玉的手腕搁在药枕上。赵永康凝神切脉,再看琳琅自带羸弱凄楚的况味,寻思这姑娘应该在逆境中受过不少凄苦。
琳琅见御医面有难色,估摸正在揣度用词,便无言说道:“赵御医有话不妨直说,琳琅不喜听些粉饰太平的话,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赵永康回道:“夫人,恕微臣直言,宫体虚寒,血气溃败,损伤根本。微臣举个简单的例子,宫体做孕,却冰冷如至寒的冰山雪地之处,故而受孕不易。”
琳琅抿唇一笑,冷笑透心,早知是这个结局,还非要御医说个清楚明白。
静如听着揪心,问道:“赵御医,还有没有转机?”
“转机?”赵永康谨慎地朝琳琅一望,颔首道,“微臣必当竭尽所能,稳气养血,必定有所裨益。”
琳琅听赵永康言之诚恳,一如死水的心泛起微澜。“养血?”
赵永康说道:“妇女以养血为本。夫人,养血有六法,神养、静养、食养、药补、睡养、动养。微臣会以药补为主,为您开些补养气血的汤药,其他五养夫人亦要辅助配合,如此便能事半功倍,夫人之心愿必能达成。”
琳琅微微颔首,对于赵永康的话中水分她也掂量了几分。“我心中有数。赵御医若是有空,不妨去嫣华宫看一看尉迟芙仪。”
赵永康略有些诧异,但立刻躬身领命,而后领着吏目告退,往嫣华宫方向走去。
燕玉想起去年跟芙仪在同一屋檐下受的挤兑和苦楚,牙齿咬得紧紧的,满脸都是不悦。“夫人真是好心,那芙仪当年仗着身份矜贵,没少给您下绊子,如今落草为鸡,您还管她做什么?”
如今处在深宫之中,过去那些怨恨早已随着后宫那隔绝尘世的围墙给屏退在草莽江湖了,她与芙仪那些怨怼皆因尉迟珩而起。可真相赤裸裸地摆在面前,真正该被同情之人,反而是姻缘错付,稚子夭折的芙仪。摆在面前的茶凉了,琳琅让燕玉给她再去沏壶热的,留下静如陪着她。
静如为人审慎,话不多却精,她比燕玉更沉稳。“玉儿是为您着想,她心急,怕您心软再吃了亏。”
琳琅牵着静如的手,欣慰地拍了拍手背。“芙仪已经今非昔比,她受得苦与教训,比你们想象中深刻。我怀过孩子,也掉过孩子,已然痛不欲生。可她坏了生了,却眼睁睁看着孩子的残躯被亲生父亲刺死。不论她做过什么,我心中对她都只有亏欠与同情。”
静如说道:“您心善,也别太为难自己。毕竟跟咱没关系,尽尽人事,让御医去看看,能调养便调养,该怎么发落还得皇上说了算。”
尉迟珩重夺天下,当夜政变之时,满场之人都被记录在册,一旦有人走漏风声,绣衣司必定严查不待,宁可杀错,绝不放过。故而,民间并无疯言疯语传送而出。当年威风八面的神策大将军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连带着芙仪公主也寥落无人问津,长安城内的纪府冷落孤清。极少人知道原委,但静如和燕玉算是一知半解,她们知道神策大将军纪忘川成了当今天子尉迟珩,却不知道芙仪的孩子并非尉迟珩所出。在她们眼中叔侄乱伦固然天道不齿,但是天子的身份胜于一切雄辩,故而把这番禁忌埋在心底。对于芙仪与琳琅曾经在将军府的感情割据,如今身份虽然悬殊,却仍旧带着敌意。
琳琅望着格子花窗外无穷无尽的苍穹,满怀的萧索别绪。“你知道嫣华宫怎么去么?”
静如略显讶然,问道:“夫人,您这是?”
夏末的风吹拂着湖畔的垂柳,三四月柳絮纷飞,到了八月末柳絮微微荡漾,平和而柔顺,倒影在湖面上好似揉碎了一池新绿的春梦。
琳琅望着柳絮的波影笑道:“我过去最是不喜柳树,尤其是三四月份的柳絮,随风飘送,毫无风骨。如今却有了另一番感悟,柳絮随风,也是无奈之举,被现实所迫罢了。后宫的女子大抵也是这样,唯有身托乔木,才有一息可存。”
静如连忙说道:“夫人岂是这种蒲柳可以作比的。您和皇上福气长着呢,御医都说了,养血为先,养足了血气,到时候铁定能添个小皇子。”
嫣华宫地处偏僻,尉迟云霆在位时是寻欢作乐之所,眼下却被尉迟珩冷落在外,经过一处开阔的湖面,宫道越走越窄,两侧高企的垣墙阻隔了后宫女子追逐自由的梦想。
嫣华宫荣光不在,满园野草肆意生长,花枝不得修剪旁逸斜出,爬墙的月季在墙头上搔首弄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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