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刘圣问过宝嫃在乡间种种生活之后,果真又同宝嫃说了点其他的,譬如骨血亲情、不舍得放他唯一的兄弟外出“流浪”之类。
刘圣见凤玄问,便轻描淡写承认了几句,他当然知道是绝对瞒不过自己这个弟弟的,可是凤玄却更明白,以刘圣的手段,那种词锋言语,就算他不刻意直接说出自己的意思,也有数百种法子不着痕迹地让宝嫃“自己深刻领会”。
但刘圣对凤玄却不似对宝嫃那么容易了,只因凤玄实在太过了解他,且凤玄又自有坚持,任他如何说法自岿然不动。
刘圣无法,又不能跟他硬拗,便只道:“朕是不会勉强你们的,你自回去同她商议,是去是留,凭你们自行思量。”
凤玄见他答应的倒是痛快,却也放了心,便才回府来。
时光荏苒,转眼之间冬去春来,距离那场朝廷变故过去一月有余,长堤边上柳树抽出嫩绿叶丫,有鸟儿在枝头上跳来跳去,翻飞嬉戏,京城外的官道上,人来人往,行人之中,却又有两辆颇大的马车,车前数名侍卫开道,车后又有十几人殿后。
车队行到城门边上,守城士兵刚要拦人,当前一个将手中令牌一举,众人顿时退后,行礼道:“不知大人们回京了,万千之喜。”
那领队之人微微颔首,并不怠慢,领着车队入内,在京城内转来转去,马车赫然竟停在了神武王府之前。
王府之中,宝嫃正在对着手上那副新的刺绣发呆,自从赵瑜来探过她之后,凤玄许了她去哪都成,然而宝嫃却并没有似他所想般地要回连家村,只说因为怀有身孕之故不能乱动,仍要静养,凤玄有些意外,然而却也明白。
为了养胎是一回事,另一方面,则是宝嫃在顾全大局,宝嫃不想因此让他同刘圣之间生什么不合。
凤玄心中自然感念,但他若执意要走,怕宝嫃以后都不会安心,再加上她的身子的确要静养,故而凤玄便也暂时留下在京城中。
王府中的日子极为安宁,幸而宝嫃的身子不便,便也安心,闲暇时候想要摆弄点绣工,凤玄又不许她十分伤神,宝嫃就只绣点小手工之类,多半是兴趣来了便缝两针,裁衣裳之类的却也歇了。
幸好左茗是个逗乐的,自黄公公透了气儿给他,左茗算是放了心,便放心大胆地将宝嫃当成王府的女主人看待,他又知道凤玄着实疼爱宝嫃,――阖府上下几乎人尽皆知。
再加上凤玄知道他跟宝嫃相熟,便暗中嘱咐了黄公公,令左茗留心着些,别让宝嫃闲闷,左茗闲来无事在京城内走来走去,见了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便买了来给宝嫃面前献宝嫃,再加上他能言会道,宝嫃倒是不觉得怎么无趣的。
另外就是刘拓隔三岔五地便会跑来王府玩耍,宝嫃见了他来便会格外喜欢,每每便亲自下厨做点好吃的,令凤玄颇为嫉妒。
而赵瑜早在那日来访之后就回乐阳县去了,临去宝嫃还特意叫他带了口信回去给自己爹娘跟宝如,免得他们忧心。赵瑜也自一口答应。
除此之外,顾风雨却也来过数次,因为他于太子跟宝嫃皆有功,本能官复原职,不过他私心不愿再涉足官场,宁肯混迹市井做个散淡之人,――只因他跟尹素雪经过分分合合,他自己又是大起大落,见过生死离别刀光剑影,便格外珍惜现在这份安宁。
宝嫃瞧着那副刺绣,渐渐地眼睛有些朦胧,心里便又有些想睡,正想去歇会,却听外头一阵脚步声匆乱,而后左茗跳进来,不敢张皇失措,只是带笑行礼道:“宝嫃娘子,您有客人来了。”
宝嫃不以为意,问道:“是谁来了?是拓儿吗?还是顾大人?”
左茗忍着笑,只是摇头:“您还是亲自出去看看吧……”
宝嫃自觉自己在京中的朋友有限,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客人,半信半疑地起身:“是谁呢?”
她往外刚走了一步,就听得外头有人道:“这到底是哪里啊……姐姐真的在这吗?”
另一个声音小声道:“嘘,别、别说话……”
宝嫃一听这两个声音,眼睛顿时瞪得大大地,几乎不敢相信,她脚下顿了一顿,便又急忙往外走去,左茗见她脚下似乎不稳,赶紧过去扶住她:“您慢着点儿……别急别急,这人来了。”
两个人正从内室迈步出来,就见前头黄公公领着几个人进门来,黄公公满脸堆笑:“几位请进……”
话音未落,只见一人脚下被那高高的门槛一绊,差点便摔倒,黄公公赶紧指使小太监扶住,自己慌忙凑过来问:“老人家你怎么样?留神门槛高,没伤着吧?”
旁边那两人正望这边,忽然听耳畔有人叫道:“爹……娘……宝如?!”
那差点摔倒的正是李老爹,另外两人,却是李大娘跟宝如,三个人听了这声转头看来,却见从里面出来个女子,三个人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翻才认出来是宝嫃,宝如先大叫了声:“姐,真的是姐!”撒腿便跑过来。
宝嫃已经泪流满面,竟说不出话来,眼看宝如要扑过来抱住宝嫃,左茗眼疾手快地冲出去将宝如挡住:“站住!慢点……不要撞着宝娘子!”
宝如差点扑到左茗身上,见状愣了愣,生生刹住步子。
宝嫃从后面拍拍左茗的肩膀,左茗才往旁边退开一步,宝如一呆之下又看到宝嫃,顿时又叫道:“姐!”张开手欲抱瞬间,却又看到宝嫃的肚子,顿时两只眼睛瞪得几乎要跌出来似的。
宝如看看宝嫃,又看看她的肚子:“姐……你……你……”语无伦次。
宝嫃却走过来,将她一把抱住了,宝如被她温暖的怀抱拥住,心里一软,忘了惊讶,眼泪便极快流了出来,把脸贴在宝嫃胸前哭道:“姐,我好想你!”
这会儿李老爹跟李大娘也走了过来,李大娘擦着眼泪:“宝嫃……”哑着嗓子说不出话,忍不住竟哭出声音来。
宝嫃放开宝如,又把李大娘抱住了:“娘……”宝如过来恋恋不舍地抱住宝嫃,三人一时抱头痛哭。
李老爹站在旁边,虽不说话,却也默默落泪。
黄公公跟左茗两个在旁边,黄公公冲左茗使了个眼色,左茗急忙上前,道:“这是大喜事,为什么都哭了,快别哭了,宝娘子有身孕,这样儿对身子可是不好的。”
这一句话提醒了众人,李大娘急忙收了声,抬袖子擦擦泪,看宝如还在哭,便用力将她一扯:“快别哭了……”宝如呆了呆,便忍住了泪。
李大娘把脸上的泪擦擦,才仔细看宝嫃:“宝嫃啊,你……你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左茗掏出手帕来,替宝嫃仔细小心擦了泪,宝嫃哽咽道:“娘……宝如……你们怎么会到这里?”
李大娘抹着泪道:“我们也不知道,是新上任的一个什么大官儿……”
宝嫃如道:“娘,是知府大人。”
李大娘点头:“是、是知府大人,忽然间就跑到我们家去,说、说奉旨要我们上京一趟,吓得我跟你爹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那个官儿……知府大人就说,是好事,是大喜事……让我们宽心……一切事他们都安排好了……我们就跟着……来了……”
宝如道:“我们还怕家里的鸡跟地没人照料,知府大人说会叫专人替我们照料,我们才放心来的,姐……这是哪里,对了,姐夫呢?”
李大娘又看她的肚子:“宝嫃,你终于有身孕了?”
又是疑惑,又是惊疑。
而宝嫃听了这一番话,也略微放心,知道大概不是皇帝就是凤玄如此安排的,然而一时却不知怎么从头说起,正在想该怎么交代,却听外面有人道:“王爷驾到!”
李家的人一听,都惊了一惊,却见门口上人影一闪,有人迈步进来,一身未来得及换下的朝服,衬得整个人如天神一般,虽然那张脸是昔日连世珏似的容颜,可是这份气势上却哪里有半点相似?
李老爹在村儿里跟些百姓闲谈之时,常常说起一些听来的事,是知道天底下有个“神武王爷”刘凤玄,是极了不得的,大舜全仗着他护佑,那是天神一般的人物,等闲怎能见到?此刻听得一个“王爷”,整个人眼前发黑,几乎就要晕过去。
李大娘却整个儿惊呆了,心里恍惚,不知道为什么进门这人生得有几分眼熟……可是却看来似个极了不得的人物,一时竟想不到是谁。
只有宝如,呆了一呆后终于认出来,顿时失声叫道:“姐……夫?姐夫?是姐夫吗?”便要往凤玄身边冲,却被李大娘一把拉住。
凤玄见了大家伙儿都在场,脸上便露出一丝笑容,他一笑,温和如暖阳,又转眼看宝嫃满脸泪痕双眼发红,一时又皱眉,便大步过来,先向李家二老行了礼:“小婿刘凤玄见过两位老人家。”
李老爹直直地看着他,听着“刘凤玄”三字,往后一倒,便晕过去,李大娘道:“你、你……你不是世珏……”后面“世珏”两字咬的轻轻地,几乎听不到。
然而一看老头儿晕过去,李大娘急忙回身去扶,幸好黄公公吩咐的那两个小太监眼疾手快,已经将人扶住了,急忙按去人中,过了会儿李老爹才慢慢醒过来,又惊又怕又是畏惧激动:“你……你……你是神武王爷吗?”
凤玄微微一笑:“让岳父大人受惊了。”
李老爹听了一声“岳父大人”,便又要晕过去。
李大娘扶着老伴儿,心里又是糊涂又是惊怕,急得又落下泪来:“这、这是怎么回事……宝嫃、宝嫃、世珏……去哪里了?你跟他和离另嫁了?还是说……还是说……”大着胆子又看凤玄一眼,却见那眉眼,鼻子,分明都跟以前的一模一样。
只有宝如在旁边,死死地盯着凤玄看了会儿,便又大声叫道:“我知道了!姐夫根本就是王爷是不是?后来回到连家村的姐夫……根本不是连世珏是不是?”
凤玄见她果真聪明,便含笑嘉许看她一眼。
宝如得了他嘉奖的眼神,浑身热血沸腾,她年纪小,还不晓得惧怕官家威势,当下又是得意又是兴奋地叫道:“看吧!我就说,我早就知道……我早就觉得古怪了,连世珏哪里会有那么好!根本就不是他……姐夫……原来我姐夫是王爷啊!”
李大娘在一边听得仍旧稀里糊涂:“宝如你胡说什么?”
李老爹也仍旧有些痴痴呆呆地。
凤玄见这两个老的一时反应不过来,便对宝如使了个眼色,宝如倒也机灵,急忙跑过来:“姐夫你叫我吗?”
凤玄一点头:“你细细地跟你爹娘说一说……你姐姐有身孕了,受不得刺激,尽量别让他们……知道吗?”
宝如用力点头:“可是姐夫……”
凤玄转头看她:“嗯?”
宝如皱着眉道:“姐夫,那我姐姐算是连家的媳妇,还是……”
“是我的。”凤玄淡淡地,不容分说。
宝如眼珠转了转,慢慢道:“可是……这件事知道的人可不多哇……我要怎么跟爹娘说呢?”
凤玄微微一笑:“可知道为什么会接你们上京吗?”
宝如摇头。
凤玄道:“虽然在连家村的小湖畔,我同你姐简单行了礼,不过就如你说的,这件事知道的不多,既然这样……这一回就让这件事天下皆知,如何?”
宝如张口结舌:“姐夫,你的意思是……”
凤玄笑道:“让你跟你爹娘过来,一来是陪着你姐姐,免得她心里闷,二来,要行大礼的话,自然要父母在场。”
宝如心花怒放:“姐夫,我服了你。”
凤玄微笑:“去安抚你爹娘吧。”
当下凤玄去扶了宝嫃,宝如拉扯了爹娘,她人聪明,能言善道,说了半晌,李大娘跟李老爹总算明白过来,两个人虽然明白了,却有些不敢相信发生的事,宝如知道他们或许还得过两天才能缓和,便蹦蹦跳跳出来找宝嫃。
左茗叫人准备了汤饭之类,小心地先送进去伺候二老,宝如同宝嫃见了,姐妹两个好一顿腻歪,宝如更是对自己的先见之明十分佩服:“姐,你看,我早说姐夫变得不一样了……这下吧……唉,只不过我没想到,真姐夫居然是王爷啊……”
宝嫃有些担忧:“爹娘会不会不喜欢?”
宝如想了会儿:“他们现在没反应过来呢,不过,有什么不喜欢的?若不是王爷姐夫,是那个连世珏的话,我们现在恐怕被冻饿死了也说不定,王爷姐夫多好啊,他们怎么会不喜欢?”
宝嫃叹了口气,道:“我当初嫁的毕竟是连家呢。”那时候她刚进京发现“连世珏”是“刘凤玄”后,心中震惊,愤怒……失望……种种不能接受,甚至一度想到要自杀,此刻自然而然地也开始担忧二老会如当初的她一般了。
宝如抱着她的肩膀:“姐,你放心吧,爹娘不是那种不明白事儿的人,再说,你现在有了身孕啦,又能怎么样?还有,王爷姐夫说……”
“说什么?”宝嫃惊奇看她。
宝如心想:“姐夫大概没根姐说他的打算,我先不给他泄底儿了。”便道:“说不会亏待你的。”
宝嫃听了,抿嘴一笑:“他对我是极好的。”
宝如看着她淡淡羞涩甜蜜的样子,尖叫了声:“姐,我真替你高兴!”
宝嫃见她傻里傻气地,便笑道:“你这傻丫头。”
果真如宝如所说,李老爹跟李大娘过了一天后,总算回过神来,因宝如知道的有限,便又问宝嫃来龙去脉,宝嫃说的便详细多了,二老听了,一时也唏嘘落泪,知道这两人也确是是千难万难才在一块儿的,也是天注定的姻缘,便双双把心结尽数释去了。
当下,李家三人便留在王府中,宝嫃有家人相伴,心情便越发地好,加上李大娘心疼女儿,便每天去厨房做点儿拿手的菜,宝嫃吃得欢喜,身子也一天比一天显。
李大娘陪着女儿,李老爹闲暇时候便被黄公公引着,在府内各处溜达转悠,不然便出府在京城内四处游览,委实惬意之极。
只有宝如,有时候便陪着宝嫃,有时候便出府去,原来这回他们进京,赵忠却也跟着来了,因他们进京之时赵瑜还在路上,没有人管束他,他便自由自主地,听说李家要进京,赵忠觉得自己乃是地头蛇,没有理由不跟随的。
宝如出王府后,便跟赵忠会合,两人在京内大街小巷地转悠着玩耍。
这一日两个吃过了东西,刚出酒楼,便同一人撞了个正着,那人乃是京中纨绔,见宝如同赵忠两个衣着打扮极为一般,便出言不逊,宝如怒道:“你怎么骂人呢!”
那人看宝如白白胖胖,有几分姿色,便调戏道:“骂你又怎么样,小丫头,不如你跟了本少爷……”
宝如怒道:“我好端端地跟你干什么?”
宝如不懂这些污言秽语,赵忠却极懂得,当下把宝如拉到旁边,道:“请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那纨绔道:“我姓孙名耀祖,我爹是户部侍郎……”
赵忠笑眯眯道:“失敬失敬,原来是侍郎的公子,那公子你知道我家主人是谁?”
纨绔道:“是谁?”
赵忠道:“我家公子是乐阳县的县官赵瑜。”
纨绔一怔之下大笑:“没听说过……一名区区七品县官的奴仆也敢在京内放肆?什么东西!”
宝如见他讥笑赵瑜,正要开骂,赵忠面不改色道:“我家公子还有个外号,叫做七品**。”
纨绔正张大嘴在笑,闻言那神情便缓缓僵住,嘴半天才合上,旁边的恶奴道:“公子,他们说的,莫非是那个**了杨相的七品……七品县官?圣上亲提的‘七品**’?”
赵忠抱起双臂,白眼看天:“我家公子**了奸相之后,手痒的很,正闲的无聊,这位小姑娘是我们公子最为看重的厨娘,好像有位侍郎大人的公子当街调戏……”
纨绔一脸如丧考妣,几乎就想抱住赵忠大腿般求道:“这位……这位,这不过是个误会,我、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不计小人过……”
宝如见他翻脸比脱裤子还快,不由捂着嘴笑。
宝嫃如跟赵忠逛够了,便回到王府,将这件趣事同宝嫃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宝嫃笑道:“原来赵大人的名头这般大了呢。”
宝如笑道:“是啊姐,你没看到那个什么狼公子吓得那模样,笑死我了。”
李大娘道:“先别逗你姐笑,过来替她揉揉手脚才是正经的。”宝嫃最近的手脚都有些麻,宝如赶紧凑过来,细心替她按摩。
李家三人来到京城后半月,侯一切安稳下来后,神武王府中出了一件大喜事,那便是王爷要娶王妃了,皇榜公告一出,皇城百姓奔走相告,――听说新王妃并非是高门大户权贵之女,而是个来自民间的普通女子,真真传奇——
★156、荣华:暂时没想好
对皇帝刘圣而言,此次昭告天下的皇室大婚,其实也算是他此生中对凤玄做出的最大妥协。
刘圣对宝嫃那些话自不是白说的,但这也因为宝嫃极为体贴凤玄,故而也不愿因自己让他两兄弟起任何龃龉,然而凤玄留是“暂时”留下了,却同刘圣提出了条件。
先前的婚事乃是刘圣做主,全不由凤玄半点,但是此番他执意要隆隆重重地操持一场同宝嫃的亲事。
起初对刘圣而言,连知道凤玄喜欢上了那样一个人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后来更有不利于宝嫃之心……然而一路至此,刘圣的心境也渐渐不复如初。
他的儿子――太子刘拓说的对,出身卑贱跟高贵又有什么要紧,他的皇后跟他曾经为了凤玄选定的所谓王妃都是极高贵的出身了,然而两人的手段却也是不输彼此的卑鄙同狠辣。
但是相比较而言,反倒是那个看似如一株柔弱野草的民女,那样轻易地取走了他的皇弟的心,更在那样重重危机甚至是生死关头上,显出那样一份令人惊啧的强大来。
刘拓说的确是对的,――同样对的,还有他的皇叔……并非是个傻子。对凤玄而言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那个明明是第一美人的枕边人,他正眼未曾看过,反倒是那个人入了他的眼,让他非卿不可。
想来,还是他的皇弟有“识人之能”的,究竟是何等的际遇,让他遇到了那个民女,让他始终不渝地握紧她的手,就算是忤逆长兄跟皇权,都不肯放松分毫。
故而,在召见宝嫃的时候问起他们在连家村的生活,并非只是一种手段,而是真的好奇。
虽然这些话刘圣他本来该问凤玄的……但是,身为长兄的颜面,身为帝王……他仍旧有些、开不了口。
田园生活,于他而言,如一个梦,飘渺不可及。
宝嫃没读过书,言语尽是朴实无华,甚至有一些村言土语点缀其中,没有华丽的辞藻或者更多的煽情,可是刘圣竟听得津津有味。
她自然而然地说着,似乎就有那么一种天然的能力,诱人神往,情不自禁身临其境般。
刘圣的眼前悠然出现那样一副静谧而美的乡野生涯……****的农作物在田地里**自在的生长,绿葱葱地树林边上,系着一匹归来的倦马,正悠闲自在地低头啃着野草,湖面上水平如镜,湖水碧青如许,偶尔有什么投落水中,引发点点涟漪。
杨柳低低垂着,远处游来一双鸳鸯,追逐嬉戏,又归于平静……
湖畔的小茅屋里,几只鸡争先恐后地奔出来,有人靠在门口,唤道:“夫君,回来吃饭了。”
一切,如一副画。
宝嫃只是慢慢地想着、说着,她并未留意皇帝有些泛红的眼睛,也未曾留意他假作不经意地转头,手中的帕子在眼角轻轻地擦过。
所以才一步一步地“退”着,有些表面不甘的故作愠怒跟私底下的早已妥协,答应了凤玄提出的一切要求。
拟了旨意,刘圣望着那将成定局的一切,无可奈何而悻悻地念叨:“幸好朕只有一个皇弟。”
幸好只有一个皇弟,故而可以破例去。
幸而这个皇弟极为争气,争气到让他觉得亏欠了他……
也幸好……他这个皇弟所想要的只有一个女人……
更幸好,那个女人……
是她。
想到那个在御前絮絮叨叨说着乡间生活――说到凤玄做农活,帮她赶走大公鸡,捉拿黄鼠狼的时候……她的种种表情。
她曾经忍不住面露愉悦笑容,因为想到那些种种趣事,温馨细节。
她也曾几度落泪,因为她实在心爱她的这个夫君,心疼他的苦,感激他的爱,更欣慰一路走来他仍旧还在,他们两人还在一起。
刘圣恍恍惚惚地想:“或许她还真的能配得上凤玄……?”
后来他后知后觉地想:“或许只有她才能配得上凤玄。”
于是……罢了。
破例就破例,坏规矩就坏规矩,谁叫他是他唯一的皇弟,谁叫他是大舜的神武王爷,他年年的战功赫赫却从无野心,行事低调却深入民心,圣旨一出,刘圣本来做好了跟大臣们“激烈争执”一番的准备,没想到……满朝文武,没有一个大臣“痛斥”或者“指责”王爷行为失检或者其他……
那帮平日里逮到天子半点不是都要哓哓叫嚷半天的铮臣,一个个地仿佛都聋了哑了,把偌大一个坏规矩的尽视而不见。
刘圣心里准备的那些话都没了露面的机会,只不过此等人心所向的场面,反让身为皇帝的刘圣心里酸溜溜地:这帮家伙可真真偏心的很啊。
事实上,朝臣们没有一个是傻子。
苏千瑶是怎么死的,皇后是怎么去的,并没有人知道详细究竟,可是苏家的种种行迹,早有明眼的臣子看在眼中,有人自取灭亡,皇帝没有诛九族,已经算是网开一面皇恩浩荡。
何况当初王爷同苏家的亲事,本就非他所愿,成亲当晚王爷便离开京城,更是人尽皆知的事,这么多年来王爷甚少在京内居住,早有人传王爷同王妃不合,甚至有人偷偷流传王爷早连休书都写了,只是苦无真凭实据于是只能偷偷议论而已。
何况一个领兵王爷,跟苏家这样的大族牵扯在一起,着实也让人有些“不寒而栗”,虽然说王爷向来的忠君爱国,但万一有了子嗣,又有那样的外戚……
没想到竟然柳暗花明,据说王妃在那场巨变之中被贼人刺死,凶手已经伏诛,而凶手买凶的原因,却又是因为王妃曾害过那人至亲,所谓一报一报……往事不必重提。
另外,则是因为凤玄的原因。
早就有耳聪目明的臣子私下里同顾东篱接触,――因为顾尚书算是王爷的知心之人,大家自然要探听风声,顾东篱是个谨慎的人,在提及那个据说是出身寒微的女子之时,只淡淡说了句:“乃王爷心上之人。”
这样谨慎地人说出这样的话,也可谓一个“重若千钧”了。
何况神武王爷连当时的京城第一美人都瞧不上,又英明神武,自不是被美色所迷了,既然是他看上的人,必然大有可取之处,而以王爷那心性,既然认定,也更是无可动摇的了。
如此一句话便是足矣。
更何况,那些**内眷们,在同顾夫人堂会之时,常常旁敲侧击,顾夫人那个嘴是极快的,当下把宝嫃夸得花团锦簇,又附送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人家已经怀了王爷的骨肉。
虽然早知道王府里多了一个……但这可算是尘埃落定地被证实了。
一来二去,朝中的官员们都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那女子乃是王爷认定之人,王爷要封妃,那自然要封,谁敢不从。
第二,骨肉都有了,这一朝的皇室血脉凋零,幸好刘圣英明,王爷神武,但如许神武的王爷先前成亲数年连个消息都无,此番总算是见了曙光,怎不叫人喜极而泣。
因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刘圣朝堂上把旨意一放,这阵东风吹的极好……朝臣们各自暗怀欣喜,若非是那些“铮臣”自觉得堂堂王爷娶一个民女到底有些……而他们身为朝臣,应该淡定窃喜,表面上不宜过分赞扬吹捧,免得落“谄媚”之嫌,否则早就跳出来大肆相贺。
半月后行大礼,王府的门槛都要被来恭贺的朝臣们踏破了,凤玄身着吉服,亲自出面迎来送往,先前哪里有过!委实地大方!
群臣见王爷那英俊面孔之上一团发自内心地欣喜,个个真是几乎喜极而泣,这场大婚行的好,能令素来冷若冰霜的王爷露出这般笑容来,千载难逢的大好机缘,喜事天成。
大家伙儿喜则是喜极了,但心里却更好奇,都极想要见见那个令王爷倾倒的女子究竟生得是何模样。
然而令这些人失望的是,他们却只瞧见被侍女们小心翼翼扶着的那个略见娇柔的身影,只不过眼尖的大家伙儿自然从宽大的吉服底下看出伊人微微异样的肚子。
几个朝臣当即互相使了眼色,然后竭力地心照不宣,心照不宣……暗地里高兴则罢。
凤玄因怕宝嫃累着,便只同她拜了堂,便叫人小心扶她去歇息了。
堂上李老爹跟李大娘两人晕陶陶地,此刻宛如做梦一般,周遭都是些此生想象都想象不出的大官儿围着,底下是个先前仿佛在云端天神般的佳婿拜着……李老爹暗地里死命地揪自己的大腿,才没有再让自己当场昏过去。
李大娘望着那对儿盛装相依相偎的女儿女婿,却赫然落了泪。
当初宝嫃出嫁是为了一口吃食,童养媳般地扔到了别人家里苦捱,李大娘知道连家二老不是个好相与的,她私心也体恤宝嫃吃苦,可这又如何,一切不过是命。
李大娘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天生柔善,容人,能吃苦……大概,这都是她的命,也仗着宝嫃柔善,便狠心让她去容,去受……去遭那些苦楚。
谁能想象,此生,竟有如此际遇。
若不是宝如在旁边扶着劝着,李大娘几乎又放声大哭起来。
凤玄应酬了宾客之后,便回了洞房,他喝了许多,脸颊都是红扑扑地,进了里间,丫鬟迎上来,低低道:“王爷……王妃方才喝了几口水,便说倦了……这会儿似是睡了。”
凤玄往日听到“王妃”二字,就如坚冰又吹了寒风,然而此刻听了,却像是吃了一口蜜,四肢百骸都舒畅起来,笑道:“我知道了,你们下去领赏吧。”
几个丫鬟大喜,谢了礼便退了下去。
凤玄入了里间,瞧着满屋子花团锦簇喜气洋洋,那张锦绣华床上,斜倚着他似是求了八方神佛修了千世百劫才得来的可心人儿。
凤玄放慢了步子,走到床边上,见她屋子盖着那红盖头,便站定了脚看。
这一看,便把往日的事忽悠悠地又想了一遍。
――他看见她在场院上的人群中焦急地找来找去,他看见她站在大雨里绝望地大叫,他抱着她滚到在雨水里,她看清楚他的脸,惊喜地唤珏哥。
――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腿,被拖在雨水里也不肯撒手,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生怕他会不见,她们站在小庙的屋檐下避雨,雨串子像是水晶帘似的从眼前跌落。
――她不顾危险去掐了两个大叶子,双脚踩着水跑回来,她伸手将大叶子递过来,眼睛亮晶晶地,仰着头,期盼地看着他:珏哥,把这个顶在头上。
凤玄忽然落了泪。
他忽然不敢过去,望着眼前这个一身吉服蒙着盖头的人,他忽然有一阵极大的恐惧,会不会,这一切都是一个……太美不过的梦?
上天可会真的如此厚待他吗?在似受惯了那些悲冷苦楚之后,忽然之间……
“夫君……”耳畔依稀响起一声呢喃。
如此熟悉。
眼前斜倚在床上那人,手中握着的几粒花生栗子呼啦啦地从裙子上滚下来,他听到她低低惊呼了声:“啊……”
从半梦半醒里醒了过来。
然后她缓缓地直起身来,俯身伸手,想要捡起来似的。
然而她的肚子已经大了,俯身变成极为艰难的事,盖头的穗子轻轻晃动,吉服的袖子下柔嫩的手指头一点点凑过去,晃一晃,碰不到……
正想再试试,却忽地被握住了。
宝嫃一惊:“啊?”
凤玄握着她的手,仰头看去。
他半跪在地上,望见那红帕子底下红扑扑的一张脸,那熟悉的黑白分明的清澈双眼,她起初是惊讶地,见是他,便弯着眼睛笑了,嘴角两个梨涡深深一动:“夫君,你回来啦……”
凤玄缓缓地出了口气,眼泪自眼角滑落:“老天,多谢你。”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距离宝嫃临产日子越来越近,王府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这一日,宫内六七个资格老道的太医急匆匆地下了马车,几个人你挤我挨急匆匆地进了王府,而在王府内堂,早有七八个京城内的老练稳婆,动作敏捷地在准备着,内室隐约传来痛苦□之声。
凤玄等在外间,整个人像是要开战前夕,身上散发着淡淡地冷意,黄公公跟左茗宝如赵忠等围在旁边,黄公公有心开解两句,却又不敢,便冲宝如使眼色。
这里头也只有宝如是娘家人,好说上话,宝如瞧着凤玄那冷肃的脸色:“姐夫……这是规矩,是不让男人进去的……”
凤玄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地低头,手指无意识地塞在嘴里,用牙咬着。
宝如吃惊地看着他,瞧着他把那手指都快咬出血来了,便拉扯赵忠:“忠哥忠哥……”
赵忠对谁都能说上两句,但独独面对凤玄,整个人却变成了个闷嘴葫芦。
到底还是黄公公大着胆子上前,柔声道:“王爷……王爷您别担心……这女人生孩子……多半都是这样的,您瞧,里头有七八个稳婆照应着,还有太医们在守着呢,绝对不会有事儿的。”
凤玄动作顿了顿,黄公公道:“王爷,您别咬这手指……这快咬破了……王妃见了得多心疼!”
凤玄听了这个,却终于松了口,那蜷缩的一根手指被咬的都变了形,黄公公见有效,又道:“王妃那么心善的人,素日又养的是极好的,她的身子又强健,这才刚才是才叫几声疼,一会儿……就生了……”
左茗在一边极佩服干爹:明明是跟他似的宦官,哪见过什么女人生孩子,竟然说的头头是道,可见是逼急了真的什么都能乱扯出来。
黄公公一人唱着独角戏,颇为孤单,便又看宝如,宝如身子一抖,皱着眉想了会儿,憋出一句:“是啊是啊!我看见过母羊生小羊……都是叫一会儿……动两动……就生出来了……”
黄公公跟左茗听了大惊,各自都拿白眼看宝如。
宝如略有些不安地笑:“我、我说错了什么吗……”
赵忠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宝如道:“忠哥你也看见过吗?其实小羊很可爱的……”
黄公公跟左茗又齐齐瞪了过来,宝如只好躲到赵忠身后不敢再说话了。
凤玄看看这几个人,长叹一声,手揉着额头,他是怕极,都说女人生孩子会去掉半条命,若是弄得不好,整条命也……故而他才如临大敌地把几个太医都请了来,又把牢靠的稳婆也叫了个遍,就算如此,他心里仍旧极不踏实。
甚至隐隐地有种后悔:不该让她有身孕的,万一,那个万一……
他可是怎么也承受不起啊。
凤玄在担忧着,反复煎熬,黄公公等人在拼命“劝慰”,如此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听得里头宝嫃隐隐地又叫了几声,凤玄忍耐不得,霍地站起身来往里就闯。
几个**惊失色,连同旁边的李老爹一起都过来拦着,正在相持不下,却听得里头一声响亮哭叫,是婴孩的声音!
凤玄一听,呆若木鸡,宝嫃如叫道:“这是什么……是生了吗?”
黄公公喜道:“生了,多半是生了!”
左茗也雀跃不已,赵忠也总算松了口气,抬手用力摸了摸胸口。
几个人在门口站着这会儿,门打开来,几个稳婆簇拥门口,喜笑颜开争先恐后地道贺:“恭喜王爷!是个健健康康的小世子!”
凤玄脑中轰然一响,目光在稳婆身上扫过,便往里看去,脱口道:“王妃呢?”
稳婆道:“王妃平安无事……说起来奇怪,这真是小人们接生过中最顺利的了,小世子可真是乖巧聪明,不肯累着王妃呢!”
另一个也笑道:“可是的呢,是**平安!先前还捏着老大一把汗,生怕……咳咳,真是吉人天相,大吉大利,恭喜王爷,王妃!是天降的福气呢!”
凤玄听宝嫃无事,身子晃了晃,浑身的汗都虚脱了:“我……我去看看……”往里走了一步,又回头看黄公公:“统统都打赏!”
黄公公此刻也乐得合不拢嘴:“遵命,王爷!”
几个稳婆齐齐道贺,喜气洋洋地被引出去,先前被请来的时候,一看都是同行中人,还以为是遇到什么头疼棘手的,生怕有个不好,王爷大怒之下连小命也不保……谁知道竟是如此的顺利,**平安且又生产的一帆风顺!竟没有费多大功夫。
众稳婆说笑着,有人道:“这喜钱真是拿的最顺手最舒心的一次了。”又有人道:“到底是王府,有天大的福分管着呢!”
黄公公叫人打赏那些稳婆,一边派人把事先准备好的玉牌取来,郑重放在锦盒中,交由小太监带着飞奔入宫报喜:男为弄璋,女为弄瓦,此举乃是告诉皇帝刘圣,大舜皇室终于又添了名成员,――他得了一个小皇侄啦——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先是笑眯眯地,然后又忍不住泪泪地,幸好最后又笑眯眯了XDD
恭喜受尽辛苦的小包子终于顺利出生,乃是个小老虎,小老虎很体贴啊,不肯折腾娘~~(喜)
★157、荣华:暂时没想好
小世子出生之后,李家二老便离开京城返回了乡下,对他们来说锦衣玉食的生活虽然好,长久如此却始终是不习惯的,思乡之情越甚。
二老虽然没曾开口说过,但宝嫃却也看了出来。
二老回乡之后,宝如又呆了一个月,便也要回去了,宝嫃瞧着她有心事,只是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便也放她回去了。
王府里多了个小世子,却走了三个家乡人,宝嫃一则欢喜,一则失落,只是她虽然不舍得家人,面上却是不肯表露出来的。
如许又过了两个月,小世子身子始终康康健健,刚出生的时候还瘦瘦小小,只是却极精神,两只大眼睛总是亮闪闪地,凡有人抱,便会蹬着腿儿挥着手冲人呵呵地笑,简直人见人爱,而经过仔细调养,小家伙长得极快,渐渐地透出几分白胖活泼来。
小太子刘拓对他这个弟弟的出生抱有十万分兴趣,几乎每天都会跑一趟王府,每次还要亲自抱一抱小世子才过瘾,而也怪,小世子仿佛也跟这个小堂哥十分投缘,每次见了刘拓都会笑得极开心。
刘拓望着小世子挥舞着的小胳膊小腿,几乎迫不及待,不停地问宝嫃:“弟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才能跟我一起玩?”像是唱歌一样乐此不疲地追问,听得旁边的左茗都觉得耳朵起茧子了。
这一日凤玄入宫回来之后,便径直入内堂,小家伙躺在旁边的床上,嘴里依依呀呀地,小手小脚舞动着,宝嫃逗一会儿他,便又做一会儿针线活。
先前李大娘跟宝如在的时候,帮着宝嫃做了好些小世子的衣裳,宝嫃闲着无事,便又给他缝几个小肚兜,正往绸子布上面绣花。
凤玄大步进来,见状面上笑意更深了些,走到床边先将宝嫃抱了一抱:“娘子。”
宝嫃见他面上透出几分喜色,跟往日不同,他们两个倒是心有灵犀的,宝嫃便道:“夫君,你有什么事吗?”
凤玄微微一笑:“我正想跟娘子说,我今日进宫请旨,皇上答应……把云州赐给我当封地,我可以带娘子回家去了。”
宝嫃一惊,竟有些反应不过来:“真的?”
凤玄道:“虽然不能不回来,但皇上说,半年内能回来一次就好,我想反正现在小镇儿也不再像先前一样累着娘子了……娘子你觉得怎么样?”
宝嫃从来没想过这件事,连同上回大婚,也是临近了看着王府里忙碌起来她察觉不对……凤玄才跟她承认了的,一切事多是凤玄在做主,然而他所做的这些却是处处都为了她着想。
宝嫃仰头看着他:“夫君……你不要为了我思谋这些,只要能跟你在一块儿,留在王府跟回去都一样。”
凤玄在她额头上亲了口:“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也知道娘子离开家乡太久了,一定很想回去看看是不是?自从岳父岳母跟宝如走了后,我就察觉你有些不开心。”
宝嫃听到这里,忍不住掉下泪来:“夫君,我不是故意的……其实我真的很高兴,能够跟你、跟小镇儿在一起,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求不要……我心里很满足。”
凤玄替她将泪擦去:“傻娘子,想家而已,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其实离开久了,我也有些想念,咱们回去看一看也是好的,要回京也是随时都成,不值得哭,……我只是想看娘子开开心心的。”
宝嫃忍了泪点点头:“夫君,我听你的。”
凤玄抱住她,转头看着旁边的刘镇,不由一笑:“再者,也好让小镇儿看看我跟娘子结缘的地方。”
宝嫃听到这里,顿时破涕为笑,也转头看向旁边的小家伙。
旁侧的小世子本正在乖乖地看着两人,见状便“呀”地欢叫了声,乌溜溜地眼睛看看宝嫃,又看看凤玄。
“娘子看,小镇儿听我们讲话呢,”凤玄说着,便伸出手指在那嫩嫩的脸蛋上轻轻滑了下:“小镇儿,父王跟娘亲带你回乡下,好不好?”
小世子“嘿”地一下便笑了出来,手舞足蹈,仿佛在欢快地回答他的问话。
听说凤玄要带着宝嫃回云州,刘圣对此早有准备,倒是没怎么难为,反倒是小太子刘拓大闹了一场。
先是在宫内缠着刘圣不让下旨,见无效,便又跑来王府,抱着宝嫃大哭,不休地求,宝嫃被他又哭又叫缠的几度心软,差点就答应了他……幸好凤玄及时回来,才把他拉了出去。
刘拓哭得如花脸猫般,见了凤玄,也不似平日般惧怕了,如抱宝嫃般把凤玄抱住:“叔叔,不要去云州……留在京内吧,拓儿会很想你们的……呜呜……”
凤玄急忙轻斥数声,刘拓也哭得累了,渐渐停下,凤玄道:“我答应了你父皇,不会不回来的……此番算是回去探亲。”
刘拓张口哑着嗓子道:“探什么亲,王叔的亲不就是我们么?”
凤玄笑道:“还有你‘宝嫃姐’呢?”
刘拓眼泪又冒出来:“那把婶婶的家人接来不就行了吗?做什么要走?”
凤玄道:“拓儿你乖,这不是接家人的问题,宝嫃她从小就没离开过云州,这是头一次跟我来到京城,距家千里,她怎么会不想家?她虽然不说,可是心里头却是极想的,长久这样儿,会闷出病来,所以这一趟一定要走一走的。”
刘拓听是为了宝嫃好,总算不肯大哭了,他想来想去,没有办法,就抽噎着说道:“既然这样,那么王叔你能不能带我也一块儿去?我不要一个人在京里,见不到婶婶,也看不到弟弟……”说到这里,忍不住又要放声大哭。
好不容易把小太子安抚下来,去云州的日期也定了,此番凤玄不欲张扬,行事颇为低调,连确定离京的日期也并未通知多人,这日出行,只有顾东篱等几个相知的朝臣前来送行。
依依不舍地在城外七里亭相别,刘拓几次都想冲上去跟随,幸好顾东篱及时拦下。
王驾出城后,中途在一个地方停了停,那便是曾对宝嫃及太子有救命之恩的许剑住处。
原来是宝嫃惦念着,当初凤玄来接,她一时激动晕了过去,醒来后已经离开了,连一声告别相谢都未亲口说,宝嫃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如此总觉得心里不安,因此这一番宝嫃就想来探望他一番。
而且自回京后,太子刘拓也时常说起许剑此人来,宝嫃也知道,刘拓同岳凌曾商议让许剑进京,此事本来可成,只不过派去的官员回来后,却说许剑不愿意进京……刘拓为此差点儿亲自前去问究竟。
许剑一个人住在山中很是寂寥,三人都也惦记着,此一回宝嫃便想亲自来看一看,不看不知道,一去才知道内情,原来孤家寡人的许剑,竟然成亲了。
许剑的娘子是个看起来很利落的女人,眉眼生得也好看,比许剑还大两岁,看得出许剑很喜欢她,对宝嫃和凤玄说起跟娘子的认识经历,脸一直都是红红地。
原来许剑娘子是许剑那天去打猎,在雪地里救回来的,许剑娘子是从外地来的,无亲无故,要到京内谋生计,却因冻饿而晕倒在雪地里,幸好被许剑搭救。
这一救,就住了好些日子,孤单寡女,难免生出异样情愫……竟成了一段姻缘。
许剑红着脸,吞吞吐吐说道:“她不嫌弃我住在山里,性子笨、也穷,愿意踏踏实实地跟我过日子,她人又能干……是个好女人,我……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宝嫃打心里替他高兴:“许大哥,是你人好才修来的福分。”
许剑不好意思地抓着头笑,有些乐傻了似的。
宝嫃心想:“怪道许大哥不愿意进京,这回他的情形就像是当初我跟夫君了……自然是什么也不换的。”见了许剑成亲,又看他过得极好,也放了心。
王驾再度启程,宝嫃在马车上回看,见许剑娘子正伸手替许剑把头顶的帽子摆正了些,许剑略低着头,乐颠颠地笑,他那娘子眉眼里带着笑,也不知说了句什么,两人一直望着王驾远去,才手挽手地往家去了。
宝嫃靠在凤玄肩头,说道:“夫君,倒是没想到许大哥有这样的好姻缘呢,拓儿跟小岳知道了,定然也替他欢喜。”
凤玄拍拍她的手:“是啊。”微微一笑,并未多话。
凤玄不欲急着赶路,免得照料不周害得宝嫃跟小镇儿不舒服,于是只慢悠悠地,一路如游山玩水般而行,此刻正是春暖花开,一路上看不尽的风景如画,果然开怀。
如此走了一个多月,才进了云州地界。
云州的各路官员早得了朝廷文书,妥帖地将王驾迎入府中,凤玄安置了宝嫃跟小镇儿,自出外将众官员接见了一番,稍微把当地的情形熟络了一遍,便叫众人退了,连接风宴都未曾参与。
云州距离乐阳县还有七八十里的路程,凤玄特意先在云州府内歇息了两天,见宝嫃身子尚好,小镇儿也很是精神地,才又轻装简从地,只领着十几人,往乐阳县而来。
如此走了一日,在天黑之际便入了乐阳县,自从进了乐阳地界,宝嫃就格外高兴,抱着小镇儿不住地往车窗外看,但凡是看到熟悉的景物,便会唧唧喳喳说给小镇儿跟凤玄听,惹得外头马上的凤玄也是回忆连连地,脸上一直笑意不歇。
一入了乐阳县便更是如此,两人只觉得连鼻端吸到的空气都透着三分新鲜亲切。
马车一路行到县衙,早有人去通报,马车刚停下,就见县衙里几个人鸡飞狗跳地跑出来,最前头的一个居然是宝如,后面分别是赵瑜赵忠,还有几个捕快差人。
凤玄先下了马,然后把抱着小镇儿的宝嫃抱下马来,这功夫宝如已经尖叫着冲了上来,然后赵瑜行礼,……忙了一会儿,赶紧先迎进县衙。
赵瑜把这一干人安置妥当,宝嫃跟宝如在内堂说话,凤玄便同赵瑜在外间相谈。
“王爷昔日所住的屋子,下官也已经派人打扫妥当,先前也是看管的极为妥帖……”赵瑜站着,垂着双手慢慢禀告,一副尽忠职守的正经模样。
凤玄瞧着他,微笑道:“赵大人,此地没有别人,你就不必跟我这般客气了,我先前可还是赵大人的捕头呢。”
赵瑜一听,又是得意又觉刺激,打了个哆嗦:“是下官有眼不识金镶玉,王爷不怪罪便是。”
凤玄笑道:“你真当我是口是心非之人?还是要我也站起来跟你说话?”
赵瑜心里头欢喜,可顾忌两人之间到底是天差地远,还想再假惺惺地客套两句,旁边赵忠道:“大人,你不是昨天还得意洋洋地说王爷曾是您的捕头吗,瞧你这会儿这样……可真是……”
赵瑜一头的汗,冲着赵忠不停地使眼神,凤玄哈哈大笑。
此后,乐阳县的捕头李亮率众上前,跪地见礼,不免又是一番寒暄。
宝如同宝嫃入了内堂,问了一路风物,身子可好,又逗弄了会儿小镇儿,宝如便道:“姐,这回回来,可是不走了吗?”
宝嫃道:“你姐夫说,还是要回去的,不过可以住的久一些。”
“那就再好不过了,”宝如笑嘻嘻地,“反正连家那两个老家伙也都不在了,碍眼的都不见了可真好。”
宝嫃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宝如笑道:“姐你一定想不到,是因为连世珏有一天忽然回来了,还亲自接了爹娘去,爹娘不知他要做什么,吓了一跳,谁知道他说是跟姐你早就和离了,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爹娘当然也高兴……后来,连世珏就带着连家那两个老的离开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对了,我听说他身边儿还有两个女人……”
宝嫃大为意外:“居然有这种事。”不过连世珏的下落,她也时常在心里猜测,可是对她而言那似是一根刺,让她有些不愿意提起,如今听说他没死,好像还活得不错,竟觉得有些放心……只不过连世珏到底去了哪里呢?但是知道了他安然无恙,那便已经足够了。
宝如道:“他离开了倒是好,不然姐你跟姐夫回来,恐怕还有一番说道呢。”
等凤玄回来,宝嫃把宝如所提之事说了一遍,凤玄道:“皇上的意思,本来不愿意放他,只不过那回生死一刹,也给他活转过来……再加上我求情,皇上也想开了,朱雀之变后,皇上封了他一个‘安乐闲人’的号,赐了金银,叫他带了家眷去了边南了。”
边南距离京城三千里,是个安闲偏僻的小地方,民风淳朴,连世珏顶着“安乐闲人”的封号,谁也不会为难他,真真正正成了一方的安乐闲人。
而那两个跟随他身边的女人,自然是先前他在王府之时招惹的二夫人跟四夫人了。
次日晨起,宝嫃听外头有鼓乐声响,一打听,才知道今日三月三,县内正好有庙会,宝嫃起身,穿戴妥当后,外面李大娘跟李老爹已经接了衙差的通知赶了来,两下见了,欢喜无限。
才叙了会儿话,李大娘又抱着小镇儿疼爱不已,外头宝如便跳进来,说是外头要开戏了,这戏依旧还是出自县太爷的手笔,名字唤作《花月期》。
宝嫃听到这个,自然又想起上回在县内看戏,当下便叫人请了凤玄回来,凤玄听说要看戏,便领着一干女眷出来。
赵瑜正在头前准备,忽然见了几个人也出来看戏,脸色就有些抽搐,不过仍旧撑得住。
这经年不见,乐阳县起了好些变化,就连这广场都大变了模样,戏台修整的有模有样,两边特意建了看戏的楼阁,很是巍峨气派,不再是如先前那样观众们在简易的露天地儿了。
可见赵瑜在乐阳县这两年,的确是将整个县衙整治地井井有条。
锣鼓一敲,好戏开场。
凤玄早觉得赵瑜的神情有些古怪,在戏楼上看了会儿,便明白为何赵瑜先前竟没有请他们来看戏了。
原来上回赵瑜弄那个什么痴情公子同小媳妇的痴恋戏码,就是拿他跟宝嫃大做文章,如今这一幕戏,竟也是□裸地搬照他跟连世珏换了身份这桩旷世惊奇来改编的……
苦等夫君回归的小媳妇,恶毒的公婆,回来后一反常态疼爱娘子的夫君……以及后来身份揭穿,一番阻力波折最后的柳暗花明……等等。
只不过大概是因当朝只有一个王爷,或者某人为了避嫌,因此主人公便也从王爷改成了一个“贵公子”,如此巧合,竟然也姓赵。
凤玄实在是叹为观止。
赵瑜在旁边戏楼上,看得那叫一个汗流浃背,似乎能感觉到某人传来的冷冷的眼神。
不出所料,赵瑜的这神来之笔,又惹得好些人落了泪,为那小媳妇的坎坷命运感念,为好人终究有好报的好姻缘动容,演到“公子”得胜回来夫妻相会,好些人忍不住哭出声来,演到“公子”不顾家族势力反对坚决要娶小媳妇,好些人起身来大声鼓掌叫好。
宝嫃自然也是被感动的情难自已,还抓着凤玄的袖子,道:“夫君,这个好像是我跟你……原来世间真的也还有这种事,幸好他们也跟我们一样幸运……”泪流不已。
凤玄暗暗地出了点汗,却仍安抚宝嫃:“是啊,这是天注定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赵瑜本来想开溜的,没想到刚出戏楼就被凤玄拦住,望着对方似笑非笑地眼神,赵瑜很想晕过去,正要狡辩,却不料凤玄开口道:“听闻这《花月期》仍旧是大人的执笔?”
“不敢当,不敢……”赵瑜心想是不是该找个垫背的,“赵忠也给出诸多建议。”
赵忠一听,便翻白眼。
凤玄忍着笑:“其实我觉得这戏倒是极好的,只不过……有一点我很是不喜欢……”
“不知是哪一点?”赵瑜抬头,额头上顶着一滴汗。
“这明明是王爷,怎么成了公子?”凤玄笑微微地,“赵大人,这可不成啊……”
“这……这……”赵瑜一时没反应过来。
凤玄笑道:“我瞧着还是王爷比较顺耳,毕竟让哥少年公子去领兵,是有些不大妥当的。”
赵瑜总算反应过来:“那、那下回我叫人把‘公子’改成‘王爷’?”迟疑地,还有些猜不准。
凤玄抬手一拍赵瑜肩膀:“就这样说定了。”
眼睁睁地瞧着凤玄离开,赵瑜抬手擦去额头的汗:“王爷这是想做什么?”
赵忠翻着白眼道:“吃醋了呗。”
赵瑜张大嘴巴,正要再说两句,却听旁边有人道:“大人!您在这儿,让我好找!”嗓门极大,震得赵瑜一哆嗦。
赵瑜吃了一惊,转头看见一双极小的眼睛,非常“紧迫”地盯着自己,他吓得咽了口唾沫,身手敏捷地把赵忠往身前一拉,自己逃之夭夭。
大妞张手扑过来:“大人,您怎么这么色~迷~迷地看着我……”
赵忠只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我说你能不能看准了再扑,我这快被你压死了……”
大妞吓了一跳:“怎么是你?大人呢?”
“大人?哼,”赵忠哼道:“忠大爷我怎么了,在京城的时候也有很多闺秀为了我倾心呢……”说着,便抬手撩起有些凌乱的头发,大概是跟着赵瑜久了,倒有几分落拓不羁的味道。
大妞眨了眨那对眼睛,仿佛头一天见到他:“真的吗?忠哥……”
赵忠对上那双小小的眼睛,忽然间觉得压力大了几分。
赵瑜没想到的是,这一出原本只在乐阳县内首演的《花月期》,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传到了京城里去,成为家喻户晓的一幕戏码,逢演必满座。
因为有人私底下说……执笔的乃是七品**赵大人,而演得王爷……却也是实打实地真王爷……如此两个传说也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却穿得极快且广,但不管传说真与不真,却足以让京城中人奋不顾身争相去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要结尾了,交代的事情也多点,于是想的也慢一点,写得比较辛苦,但看到一份好的**,还是值得的^^
★158、荣华:暂时没想好
在县衙住了一日,凤玄便同宝嫃又搬回了湖畔小居处,回来的时候有宝如赵忠等相陪着,帮忙将屋子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如赵瑜所言,这小屋保持的极好,屋内屋外并无丛生的杂草,桌子上甚至连灰尘都无,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若不是院子里没了那群鸡,一切便宛如昨日。
宝嫃欢喜的难免又落了几滴泪,赵忠同宝如还有捕头李明,把一些家居需要的“油盐酱醋茶”同各种蔬菜、肉类等也搬了一些过来,放下之后,又把水缸里添满了水,见没什么其他事,便不再打扰两人,结伴返回县衙去了。
宝嫃把小镇儿放在炕上,盖了被子,又把炕边上用另一床被子挡住,免得他乱动滚下来,见小镇儿乌溜溜地盯着四处看,便拍了拍他:“宝宝好好地呆着,娘亲去烧火,一会儿炕就热了。”小镇儿呵呵地笑了几声,显得十分快乐。
宝嫃做好了饭,欢喜之余有些忐忑:“夫君,我好久没做了,不知道会不会很难吃。”自从生了小镇儿后,宝嫃忙着调养身子并照顾小镇儿,就未曾像是从前一样做饭给凤玄吃。
凤玄哪里会在意这个,先前行军苦日子的时候什么没吃过?对他而言但凡是宝嫃做的,别说她做的本来就好吃的很,就算是不好吃,也是甘之若饴的。
两人吃过了晚饭,正是开春时候,夜幕降临,风里稍微带一点寒意,却已经有了些春风沉醉的意思,尤其是在这样的湖畔,风从湖上徐徐而来,一切宛如昔日一般,令人无酒也觉得沉醉。
正点了灯,宝嫃抱着小镇儿逗弄着玩儿,忽地想起一事,便问道:“夫君,那个捕头……叫李明的,你觉得人怎么样?”
凤玄道:“人是能干的,也正直,不然当初也不会提拔他。”凤玄看人的眼光向来是极准的,李明若不是个出类拔萃的,他当初也不会任为副手。
宝嫃便抿嘴一笑,凤玄问道:“怎么了?”
宝嫃笑道:“夫君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瞧着宝如跟他好像……”
凤玄心头一动,正要追问两句,忽然间道:“有人来了……我去看看。”
宝嫃应了声,就又哄小镇儿,想到宝如先前在京内略有心事的模样,不由暗笑:那丫头倒是极会保密的,横竖宝如是个伶俐的,宝嫃倒是放心,且由她去。
且说凤玄出外相看,却见院门外果真来了两道人影,似乎正在说话,凤玄听到其中一个声音,心头一动,唤道:“老姜大哥?”
外头的人一听,顿时便走了进来:“真的是连兄弟回来了?”
屋内的灯光透出来,将进门之人的脸色照的清楚了些,果真是老姜,只不过在他身后还有一人,却是连世誉。
凤玄听了老姜的称呼,微微一笑,这会儿连世誉跟着进门,几分震惊:“世珏哥,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不回来了吗……房子都给了我们,你的腿……”他望着凤玄,发出一连串疑问,神色震惊中竟还带几分恐惧之意似的。
老姜道:“我在半路上遇到的连兄弟。”
凤玄一点头,看着连世誉呆若木鸡的模样,便道:“你回去吧,有事明天说。”连世誉张大了嘴,然而听了对方的话,本能地竟有些无法抗拒,便身不由己地答应了声:“好……”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出了门。
老姜道:“世珏兄弟,是不是现在不方便?我也一块儿先走吧?对了……你的腿真的好了?”
凤玄笑着摇头:“我的腿从来就没事。”
老姜大吃一惊:“可是……”两人正说着,宝嫃从屋内出来,一看是他,便喜道:“是老姜大哥,怎么不进屋内说话呢?”
老姜又看到宝嫃,越发震惊,道:“我、我听说世珏兄弟跟宝嫃娘子你……”
宝嫃妹反应过来,凤玄却微笑道:“连世珏或许跟她和离了,不过她一直都是我的娘子。”
老姜一听这句话,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般,两只眼睛瞪得圆圆地仿佛牛眼,盯着凤玄看了会儿,又看宝嫃:“难、难道说……”隐隐约约地猜到了几分,可是又不敢确认。
“哈……”凤玄一笑,“像是我娘子说的,老姜大哥,请进来坐会儿吧,顺便看看我的儿子。”他抬手在老姜道呃胳膊上一揽,老姜整个人忽忽悠悠,像是做梦似的:“啊?儿子……”跟着进门,入了里屋,见炕上小镇儿裹在褥子里,似乎听到有人进来,便极精神地转头打量,笑的恁般可爱。
老姜去后,凤玄关了大门,同宝嫃上炕睡了,小镇儿到了新地方,精神了整天,晚上却极快地睡了过去,凤玄抱着宝嫃,听着外头春风吹过窗棂,看着月光浅浅地从外头照进来,他心里喜欢的要溢出来,忍不住轻声唤道:“娘子……”
宝嫃正也在静静地听着,听着外头的风声,听着小镇儿睡着的呼吸声,听着凤玄怦怦地心跳声:“夫君。”
凤玄喃喃又道:“娘子……”
宝嫃蹭了他一下:“夫君……”凤玄略微用力,将她紧紧地搂入怀中,两人谁也不曾再说一句话,唯有相依相偎,此一刻,岁月静好之极。
次日早上,宝嫃睡足了起身,做好了饭菜同凤玄吃了。清晨的太阳初升,阳光大好,凤玄开了院门,便去湖畔溜达,宝嫃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内哄小镇儿顺便晒太阳。
正安安静静坐了一会儿,门口却有个人探头探脑地出现,宝嫃一看,居然是连世誉家的秦氏。
秦氏正往内探头,一下看到宝嫃,惊讶地瞪大眼睛,却也迈步进来:“还真的……是你啊?”上下打量着宝嫃,又是惊讶,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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