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托着腮静静地坐在我面前，似乎是在等着我做出反应。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笑总比哭好吧？
“还有没有了？”
还能有什么。我无话可说就耸了耸肩。
我的反应又把六皇子逗笑了。
我有这么好笑吗？我紧盯着面前这个男人，总觉得他的样子好像和刚刚不太一样。
他的样子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超过了四十岁的人，他的身材健硕，像我爸爸一样年轻。只是他们的头发颜色不一样。他的头发是比我和爸爸更深更鲜红的赤银色，这是证明我们血脉相连的唯一证据。
血缘真是，比我想象得更难割断。我这才明白，原来不论我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这种束缚。
我人生中最大的敌人居然是我自己的家人，这个故事果然是个悲剧。
“您跟我爸爸，是什么样的关系？”
“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们的关系不太好吧？”
我问的不是这个好吗？
在你来我往的套话过程当中，遗憾的是我先出局了。如果在这里的人不是我，而是费尔德就好了。
老师，为什么这种事你没有教过我？
从跟他言语交战的一开始，我就觉得有点吃力。六皇子明明是在笑，却让人感觉不出笑意，他的语气和表情明明都很温和，却总让人觉得暗含着杀气。所以，才会让我觉得不舒服。
他面对驱逐自己的弟弟的女儿，这种情形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他真心疼爱我，那才是不正常呢。
“若不是身为兄弟，我们是到死都不会见面的关系。”
这个评价，很中肯。
不过我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真心。
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称之为既生瑜何生亮了，若不是兄弟，这大概是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从未有过跟谁你死我活的经历，所以至今也不是很能理解他们的关系，也不想理解。
为什么现在我偏偏生出了，想要理解他们的想法呢？我也真是的。
我一时觉得无话可说，只有坐下来静静地吃掉眼前的食物。
“好吃吗？这都是特地为你准备的。”
“下毒了吗？”
其实我也没觉得他会在食物里下毒，可这个六皇子不知道笑点有多低，居然又开始笑了。
干嘛，难道是被我说中了吗？
我停下了用餐的动作，六皇子这才摆摆手。
“没有下毒啦，如果我想害你，抓住你的时候就把你直接杀掉岂不是更方便？”
“这倒是没错。”
适当地附和一下，我又举起了刀叉。
既然没下毒，那就继续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动脑子。要是把这么好吃的食物剩下，那才是有碍于世界和平的事。
啊。真好吃。
“一开始听说凯特尔决定不杀你，而是要把你养大的时候，我曾经派人去刺杀过你。”
刺杀我？我不知道他说出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意图，但一听到他的话，我竟然马上就联想到了那次的情景。
莫非是那次？我想忘而不能忘的那一次的记忆。
那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的杀意。当时的我对凯特尔怕得要死，可是在他面前我还是没忍住对那杀意的恐惧，大哭了出来。这件事给我的打击太大，怎么也忘不了。
看到我变了表情，六皇子似乎很高兴地笑了起来。
“那个时候，怎么说呢，我就是看不惯凯特尔居然有了后嗣。现在想来，我倒是该感谢皇宫里警卫森严，如今反而变得对我有利了。”
啊，是这样啊。那次事件可是我一辈子的心理阴影，现在我居然亲眼见到了幕后真凶，这种感觉还真够微妙的。
一想到那个时候受到的惊吓，我现在都觉得肝颤。
当时要不是凯特尔救了我，我已经是极乐世界的人了。
“对了，除了那个还有别的。我送去的另一件礼物你还满意吗？”
“礼物？”
“是啊，我可是送了一个可爱的小家伙过去。”
可爱的小家伙又是什么？
我真想问问他，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到底在我的人生里造成了多少不好的影响。我狠狠地咬了咬嘴唇，我对他的感觉越来越不好了。难道他是一种全新的人种吗？专门给身边的人造成困扰的人种？
“一个长得很像你的可爱的男孩。额，这个不记得了吗？”
“莫非……”
我大概猜到是什么了。
对于他，偶尔我也会忍不住为他担忧，关心他过得怎么样。
他是除了爸爸和我，以及面前的六皇子之外，仅存的一个奥格利皇族。
看着我的表情，六皇子点点头表示我的猜测是对的。我不敢置信。
那个孩子，是这个人送来的吗？
“我对你说的那个礼物还是很期待的，没想到原来是这样，略有失望。”
他像得不到满足的孩子一样向我吐苦水，我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我真想撬开这个人的脑袋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脑部结构能做出这些事？你知道我为那件事苦恼了多久吗！？我一度觉得那个孩子，可能真的是爸爸的孩子呢……
爸爸，抱歉。
“就这些吗？”
“应该还有吧？”
看来他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他是想让我，被自己的好奇心折磨死吗？虽然我并不是一定要知道些什么，不过好奇心就这样被吊着，还真是不舒服。
这个人果然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我的感觉从一开始就没错。
靠，连我爸爸病的都没这么严重呢！
这果然是家族遗传的问题。
“你就像我听说的那样可爱，只可惜你是凯特尔的女儿。要不是这样，你可真是漂亮得我都想带回去养了。”
难道你要养我，我就会让你养吗？我也有看人的眼光好不好？我真想冲他喊出来，可遗憾的是我向来没有那种勇气。
虽然说出来会大快人心，不过后果会很严重。
所以我还是闭嘴吧。
可是闭上嘴仔细想想，我好像在六皇子的话里发现了问题。
他说，就像听说的那样？
“看来您，听说了很多关于我的事。”
“听说了很多啊，你在做什么，喜欢什么，去哪里之类的。”
真没想到你这么粉我，真是荣幸。
虽然我真的不想黑脸，但是我的脸色还是越来越难看了。就算我是个傻子，也不至于愚蠢到听不懂他话里的含义。所以，也就是说……
“我一直在等。”
还没等我静下心来思考，他的话再次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看到我的表情越来越焦虑，他好像很开心。
“我在等你变得越来越可爱，越来越美丽。”
我的呼吸声越来越小了。我的手在颤抖，但不想被他发现，我努力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为什么？”
我变漂亮变可爱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等我干什么？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个人对我了如指掌，这种感觉比想象得还要渗人。
可是听到他回答的一瞬间，我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残忍。
“因为只要那样，凯特尔才会为你而死啊。”
“……！”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应该把他的话怼回去，可现在的我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知道，也预料到了，我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刚刚堂而皇之的宣言，却给我我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震荡。
这种感觉，就像听到爸爸会因我而死一样。
怎么说呢？我没有感到悲痛，但心情并不美好。
“您觉得我会乖乖合作吗？”
看到我不由自主地强烈地反应，六皇子默默地笑了。
他的笑容里暗藏着阴谋，让人不由得发毛，也许他真生起气来，我还不至于这么害怕。他的笑容看似慈祥却满是血腥味，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对我的哀怜。
他像是看着死命挣扎的蚯蚓似的看着我。
我很轻易地，就读出了他视线中的含义。
你那小小的挣扎，又算得了什么……
啊，这个人跟我爸爸，果然是亲兄弟没有错。
真可恶。
不知他是怎么理解我的目光，他依旧笑得很慈祥。
“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用做。”
他向我施舍着慈悲，用轻松地语气赦免我，我一时无语。
“您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您想得到什么？”
我的愤怒也丝毫没有动摇他的视线，他的目光阴暗得让人毛骨悚然。他用执着的眼神凝视着我，我像是被他束缚了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属于我的位置——”
他的回答简短，且决然。
“被你父亲抢走的王位。”
他是真心的。
直面到隐藏在这双眼睛最深处的情感，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同时我也明白了，什么都阻挡不了他心中熊熊燃烧的愤怒。
“是时候把它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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