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缓缓睁眼，被光亮刺痛了眼睛。岩洞面冲东方，清晨的阳光已经照亮了洞内的全部。
“辛苦你了，雷。”浮苏见雷转醒，将端来的一碗水放到他的旁边，说，
“最近发现这定西对我们身体很重要，长时间不喝嘴里就跟冒火一样。”
“我们之前不用吃这个的吧。”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
浮苏微笑着，没有回话，任他的问句飘散在风里，以沉默作为回答。
雷说的是件残忍的事：他们需要借用这个世界的事物，意味着他们正逐渐与这个世界相融，为这个世界的界道所影响。
雷也只得苦笑一下，他看着浮苏，突然发现浮苏的面容老了许多，如果说之前是一个风华正茂少年，此刻他便更像一个而立之年的成人。
“你……”雷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一下，示意浮苏。
“你也是这样，不是么？”浮苏指了指雷的眼角和鬓角道。“我们可以用琨的方法恢复灵力，延长寿命，我以为是这样，但是那天，我发现他的方法虽然有用，可对这个世界来说，是极其危险事情。”
“怎么危险？”雷有些慌张地问道。
“这个世界灵气很少，而强行涌来补充我们自身的灵力，代价就是别的事物的消亡。”
“什么意思？”雷眼角跳了跳。
“能下床了吗？”
雷动了动腿，“嗯。”
浮苏搀扶着雷，两人走出洞口。
顺着浮苏手指的方向看去，雷看到当初琨展示新发现的地方，那块方石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凹陷的巨坑。
“……原来如此。”
“给这个世界起个名字吧，只叫它‘世界’未免太不合适了。”
“你不觉得难过么？”雷问，“竟然还考虑到起名字。”
“一开始看到自己寿命有了尽头的时候，确实很难过。”
“嗯。”
“但是当你发现，这其实也挺好就不觉得难过了。”浮苏说。
“挺好么？也只有你说得出来了。”雷笑道。
“只有你生命有了限制，你的存在才有了意义，你的人生才有必须完成的事，才有始有终。这不是很好么？”浮苏说，
“也许今后我们很大一部分人都无法修炼，寿命极短，但是在这个有限的时间中，我们可以去追求自己最希望的那么一件事，让每一个今天变得充实，让每一个明天都是下一步，而不是把今天的荒废再在明天上演。这不是很好么？”
“嗯。”雷不知道说什么，跟显然他没有想的这么开。
“而且那些无法修炼的人，可以去寻找修炼之外的美了。他们不用每天对着自己的身子摸索，不用每天冒着爆体而亡的风险，而是去看看世界，看看那些从未见过的风景。”浮苏说，突然问道：
“雷，你去看过寒冥么？”
“没有，寒冥处处杀机，没什么好看的。”雷摇了摇头。
“我也没有看过耀阳，它就像一潭平静的，已经发臭的……那个东西。”浮苏指了一下那碗水。
“这是什么意思？”
浮苏又带着雷来到山顶的坑洼处，这里有一潭水，已经恶臭难闻。
“这是耀阳，没有激烈的冲突与流动，就这么平静，但是令人作呕。”浮苏指着这潭水说道。
“我们快回去吧。”雷实在忍受不了这股恶臭说道。
“但是这里可以。”回到洞口，浮苏伸手指了指升起的太阳。
“每过一段时间，世界就变成寒冥，又过一段时间，它变得比耀阳还多姿多彩，而且这里有各样生灵，有我们，这里是我们的地方。”浮苏声音变得嘹亮起来，“你不能修炼，但是你可以去看远方，你可以去用自己有限的时间感受更多事，让自己过的丰富美好。同时因为寿命的限制，我们还可以真正体会到为自己的子嗣留下什么的感觉，在他们身上给予希望的感觉，真正体会到‘传承’的意义，甚至参悟到我们活着的意义。”
浮苏说完看向雷，“所以为什么要难过，这个世界带走了灵力和寿命，却带来了更多。”
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直到最后才勉强说了声：“嗯。”
“所以取个名字吧。”
雷看了看碗中的水，想起了它在摆动的样子，看了看洞外光与暗的交替流转。
“‘流阳’如何？”
浮苏一愣，小小惊讶一番，道，“我觉得不错。”
“哈哈哈哈哈！”
不知为何，雷此时只想笑，虽然笑使全身颤动，导致伤口和肌肉发痛，但是他只想笑，将过去的一切付诸于笑声中，传去千里，消散云边。
接着浮苏也笑了起来，山脚下看着两个领导者在山腰上大笑的滑稽样子，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雷动了动自己的左手，尝试动用自己的灵力，这才发现灵力连从前的一半都没有了。
“真是，最后那一下干嘛使那么大力气。”他笑着摇了摇头，突然想起来什么，看向浮苏，“我有件事要跟你说，是我回寒冥的时候遇到的。”
突然转变的画风让浮苏有些错愕，“你说。”
“寒冥觊觎流阳，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流阳一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浮苏眉头微皱，这意味着流阳现在仍然很不安宁。
雷将婉心婵的遭遇以及她的秘法和妖王碎尸搜魂的事情讲给浮苏，浮苏越听月震惊，最后脸上平常的笑容全部消失。
“记得那天琨展示的时候，灵力是从土地里出来的对吧，”雷说，“也许流阳并非没有灵力，而是灵力在这世界的万物之中，被自然而然的炼化与他们体内。”
“你是说他们每一个生灵就是灵力的凝聚体！”浮苏失声喊了出来，这件事冲击太大了。
“对，所以妖王很可能是图谋流阳的生灵，用那个秘法转换灵力，这样的话，流阳的没一个生物对他自己，或是寒冥的每一个修炼者，都是大补，比寒冥的效率快多了！”
“那你可有那秘法？”
“你要秘法做什么？涂炭生灵？”雷眉头微皱，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不是，得到秘法才能寻到破解之道。”浮苏说，眼神中看不到一点邪心。
“嗯，可是很可惜，我不知道，不过婉心婵的意识形态应该在流阳之中，找到也可以问出来。”
浮苏立即召集所有人，寻找婉心婵，但没有人觉得自己身体里进去了另一个意识。
浮苏有些失落。
“也许……她已经去世了。”雷说，“这里的灵力太低，对她这样的意识形态来说，难免是个凶险之地。”
雷又是失落，但又稍稍有些安心，说，“这样也许还好，倘若她在，这反扑必定会来，而只要她不出现，寒冥只会尝试下来找人，而不是大举进攻。”
浮苏点了点头。
“但这意味着早晚有一天，当寒冥决定孤注一掷来寻人，或者寒冥的界道给予妖王类似这秘法的能力，这反扑便会出现，而且会是空前庞大。”
“嗯，但那时候，你们一定有足够的储备和力量了，会比现在安心许多。”
“你们？”浮苏听雷的话有些不对劲。
“嗯，既然万事都结束了，我想休息休息，”雷点了点头，看向升起的太阳，“拖延了时间，也许这就是我的使命，现在，我的使命完成了。”
浮苏看着雷的侧脸，静静地听着。
“你刚刚说的确实打动我了，这世界也许确实有不为人知的美妙之处。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去逛一逛。”
“将来还能找到你吗？”浮苏问。
“也许？有缘再见吧，浮苏。”
“嗯，保重，雷。”浮苏说，没有挽留。
当天，休息之后的雷踏上了他的旅途，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一批人，当然浮苏也并没有挽留，他们的使命完成了，为流阳争取了上百年的时间。
浮苏目送着他们的离去，转身回到洞中，与那一百零八人重振旗鼓，当然，这还有不属于这一百零八人之一的琨，他因为他的才智而留了下来。
“诸位，我们开始吧。”浮苏席地而坐道。
他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心道，“首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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