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凌草夏

    ·渡童I

    我是一名引渡未成年而夭折的人到另外一个世界的渡童。

    这看上去轻松的差事，实际上却异常麻烦。相对于大人，死去的未成年人对世间的留恋更加得多，甚至有许多小孩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明白自己已经离开了原来的世界。更有太多因意外死去的孩子，灵魂中包含了太多的不甘和怨恨，变成了恶灵。还有那么些不明就里的灵魂被万恶的术士抓去利用……

    总之，我的工作非常非常多，整日忙个不停，可是上级却从不体谅体谅我，在这个城市，普通的引渡者多达五个，东西南北中各自负责各自的区域。而我，却要一个人解决整个城市所有的殇魂。

    因为过于忙碌，我在上半年出了一次严重的错误：一个本应该由我引渡的亡灵因为疏忽，而导致她在很长时间里未曾得到引渡，变成了一个恶灵，制造了本城近十年来最严重的恶灵害人事件。

    现在想起来，依然让人心中发麻。

    那是我心头的一个伤疤。

    那是一个本不应该发生的故事。

    ·被诅咒的班级

    一切的一切都开始于那次春游。

    顾小娜在那次春游中掉进了湖里淹死了。

    于是从那个春天开始，死亡仿佛就跟上了我们这个班级，紧接着的两个月里先后又有七名同学死于各种意外。

    五月，我们的班级解散，有条件的家庭都把孩子转到了其他的城市继续上学，没有条件的也都转入了这个城市的其他学校。

    现在，当初我们班上还在这个学校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就是当初的班主任刘老师。

    刘老师留下来是因为没有其他学校肯要她做老师，而她是我们学校校长的女儿，老校长顶住压力还是让她留在了学校。刘老师当初是一个很严厉的老师，现在却变得温和了许多，据说她说过再也不做班主任了。这是当然，带过那样一个班级，不只是她有心理障碍，恐怕大多数的家长和学生也不愿意她做班主任了吧？不过，总是有一些可怕的流言在世，虽然她现在很温和，但是学生们都很怕她。

    我留下来是因为我家很穷，我只有一个亲人——在学校做清洁工的奶奶。原来的班级出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每一位转走的学生都接受了学校的一笔赔偿金，而我跟奶奶商量之后，希望学校免去我接下来的时日在校的所有费用即可。这是一个好机会，再加上我学习成绩不错，学校也很自然地接受了。

    刘老师依然教我数学，偶尔她将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时，眼中仿佛会出现一股以前那种严厉的神色，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能因为这种熟悉感，和一种莫名的同命相连感，我才不像其他学生一样暗中惧怕她。

    而且，我这些日子以来，都觉得对不起老师。

    有一些事情，我该给她讲，但是，那件事情又是那么的荒唐，让人无法接受，又如何对老师讲呢？

    如果我对你说：“原来班级上的每一个同学的死亡之前我都知道，因为在事发之前我都梦到过类似的情境。”

    你会相信吗？

    我想，正常人都会觉得我是太受那些事情的刺激而变得不太正常了。

    更何况，在大多数的同学老师眼中我一直都不是那么的正常。

    虽然我学习好，不调皮捣蛋，从来不迟到早退，也不会与同学发生矛盾，但是，他们眼中的我始终都与众不同。

    因为我贫穷，更因为我和奶奶身上背负的重担。那个重担来自一个流言，一个小城人们广为流传的谈资：奶奶必定会克死她的所有亲人。

    我懂事起，身边的人看我都是一副异样的表情。

    我以为是因为我是孤儿，靠奶奶抚养。而再长大一些，才知道是那么一个无聊的传言。

    人言可畏。

    所以我面对这几个月来的所有事情，却依然显得比较冷静。

    人世间再多的苦，我也受过了，这时候，更需要冷静一些。

    当原来的班级解散，大家四散八方之后，我以为那件事情就会从此淡出我的生活。没想到，昨天，那份诅咒又回来了。

    它一直在那里，即使我们班解散了，它依然不会放过。

    昨天，我又做梦了。

    那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梦境，如果不是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在意。

    从小我都爱做梦，总是有许多光怪陆离的破碎片段会趁我闭上眼睛时涌上脑海，昨天的梦境中有那么一个很清晰的片段是这样的。

    教学楼显得那么高，我站在楼顶，脚下的大楼如同棉花糖一般柔软，左右摇晃，总觉得心悬在空中，十分不安。我走动了一步，弹力让我飞到了空中，然后疯狂下坠。下坠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人影，是刘老师。

    ·渡童II

    我还记得那个男孩，是那个殇魂顾小娜唯一的朋友。

    在顾小娜的灵魂被黑暗吞噬，四处复仇时，她那原本纯真善良的心只有通过那个男孩来预警。邪恶和仇恨占据了所有的意志，杀戮成为了唯一的目的，而这一切却是不应该发生的，那个男孩的心深处和顾小娜未曾被染的纯真灵魂有着牵连，感受到了顾小娜的真心，却无所适从，没有办法阻止。

    阻止顾小娜是我的工作，而我却直到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时，才真正介入。

    可惜已经太晚。

    ·死亡I

    第一次做这样的梦，是在从顾小娜葬礼回来的路上。

    天那么阴，浑浑噩噩，分不出天地，明明是晌午，却酷似傍晚。车从殡仪馆驶出一会儿之后，天终于下起雨来。糟糕的心情，阴冷的天气，我把手揣进衣兜，准备缩成一团睡觉。

    哪知道刚刚闭上眼，一道血红色的光就闯入了我的脑海。我确信我现在的状态是半梦半醒间，甚至能清楚听到旁边的一些女生用很小的音量说着笑话。可是整个人却被那红光给笼罩住了，不能动弹，无法摆脱的梦魇。红光渐渐褪去，眼前出现了玻璃的碎片，人体的残肢，耳边回响着金属碰撞的声音。

    我挣扎着想要醒来，却怎么都无用，突然一个急刹车，我从座位上摔了出去。

    旁边的同学小声嘲笑着我，开车的司机对着窗外大骂着：“找死呀！突然闯出来！”

    我站起来，看到一个胖胖的小孩飞快地跑走，背影竟然有点熟悉。

    老师上前和司机说了几句话，司机把车靠在了路边，老师对我们说：“下车休息一会儿吧，等雨停了我们再出发，前面有一些小店，还有超市，有同学饿了的，想要下去休息上厕所的，快去快回啊！”

    大家都三三两两地下车了，我也下车去厕所。

    回来的时候，看着车，猛然想起了刚才的梦，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靠着路边的一棵树吐了出来。

    “没事吧？晕车了？要不老师陪你走回学校？”老师见我吐了，连忙上前，递给我一包纸巾，抚着我的背问道。

    “不了，谢谢老师关心。”我摆摆手，“没事。”

    人终于齐了，司机开动车子，再次出发。

    我变得异常紧张，坐我旁边的郭超好奇地问道：“怎么了？你还在伤心吗？我知道你和顾小娜是好友，但也别太过伤悲。”

    “谢谢……只是刚刚做了个梦之后就很不舒服……”我喃喃地说道。

    “什么梦？”他很好奇。

    “我梦到出了车祸……”话还没有说完，一切就发生了，我什么都记不清楚，只是觉得眼前一黑，我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奶奶无比紧张地握着我的手。

    我说：“奶奶，我没事。”

    奶奶猛地哭了出来：“要是你也不在了，你叫奶奶怎么活？”

    “你们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就在刚才，我听护士说急救室里的五个孩子就抢救回来两个，奶奶的心都碎了。好在我的仔仔只是轻微昏迷……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听到奶奶所说的话，我在昏迷之前的那个梦境变得异常清晰，堵在我心口，胸闷气短，分外难受。

    ·死亡II

    出院之后回到班级，整个班上的气氛无比的压抑。平时严厉的刘老师脸上更像结了一层霜，将教室里的气氛又降低了几分。

    大约半个月之后，明媚的天气让人的心情好了许多，班级的气氛稍微活跃了一点。原来很活泼可爱的古乐乐也重新换上了她美丽的衣裳，教室里偶尔也会听到她和其他几个漂亮女孩子的笑声了。

    这时，要命的梦又来了。

    我习惯在中午的时候去学校澡堂洗澡，因为那时洗澡的人很少，澡堂阿姨可以偷偷放我进去。那天澡堂没有其他人，我洗到一半时，踩到了一块在地上的香皂，摔晕了过去。

    又是那种突如其来的梦境，梦中弥漫着异常真实的恶臭感，我看到几个干瘪的人在厕所蹲着，下身哗啦啦流淌着恶臭的液体，嘴却不停地喝着某种带有腥味的汤。有一个人，我特别熟悉，虽然她干瘪到失去了人形，但头上的那个饰品却分明是古乐乐的。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我睁开了眼，澡堂里面水蒸气迷蒙了一切，哗啦啦的水声让我头疼欲裂。直觉告诉我，肯定又会发生什么，我迅速穿好衣服从澡堂出来。

    赶往教室找古乐乐。

    没有人。

    正当要出教室去找她时，便听见她银铃般的声音从外面飘了进来：“中午的羊肉汤很好喝呢，过两天我们再去吧！”

    羊肉汤？

    这两天奶奶好像对自己说过：“学校门口新开了家店子卖羊肉汤，告诉你同学千万不要去喝，刚开张时我去捡羊骨头，看到那家店用的羊肉都不干净，吃了指不定会得什么病……我羊骨头都没捡也就回来了……”

    我想张嘴对古乐乐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时古乐乐却对我说话了：“怎么？同学？你有什么事情吗？没事就闪开点，别挡着道。”

    “就是啊，没听过好狗不挡道吗？”旁边的女生唧唧喳喳道。

    我顿了一下，觉得自己万分搞笑，居然会因为一个梦境就相信自己有了能够拯救他人的能力。再说，就算是真的，又有谁会相信？古乐乐她们是肯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的。不会有什么事的，只是我的一个噩梦而已。我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出教室，去澡堂重新洗澡。

    再次出了澡堂，走在学校里，发现整个学校的气氛都很奇奇怪怪的。回到教室，教室里面的气氛更奇怪，而且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有同学告诉我，是古乐乐她们突发急性肠胃炎，刚刚才被救护车接走。

    给我讲事情经过的同学满脸苍白，他说：“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的脸能白成那样……她们三个刚刚还好好的，然后就突然一起去上厕所。一会儿进来了，又出去。来来回回，十多分钟就跑了五次。古乐乐明显是撑不住了，但是她们看上去为了保持美女的形象，还是硬撑着。最后，她们要再出教室，刚走一步，一股恶臭就弥漫开来。也不知是真的不行了，或者是因为觉得太丢人，她们三个一起都晕倒在地。刚才你不在，乱成一团，老师、医生……抬走她们三个的时候，脸白的不像人……”

    讲事情经过的同学，脸也白的不像人。我想我的脸也瞬间失去了血色，肯定也白得不像人。

    晚上，奶奶给我说：“仔仔，以后不准在外面乱吃东西……那家羊肉店的老板已经被抓了……听说那三个姑娘已经不行了……”奶奶抹了抹眼角，“多俊俏的三个姑娘啊，虽然平时待人不大和气……她们家里人不知道有多伤心……”

    那一晚我没有合上眼。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地盘旋：“你可以救她们的！你可以救她们的！如果你听奶奶的话早先提醒了大家，她们也就不会去那家店！如果你在做了梦之后，提早叫来医生，她们可能还能救！你能救她们，可是你没有那样做！”

    那个声音那么尖利刺耳，让人无法睡着。

    ·死亡III

    第三个梦出现在古乐乐她们的葬礼结束三天之后。

    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时刻，出其不意地潜入我的脑海。

    那是数学考试，刘老师黑着脸在教室里走来走去。

    我对数学很在行，做完之后还有半个小时才交卷，花了几分钟浏览了一下卷子，不知为何觉得非常困，双眼不自觉地合拢。

    梦中，四处黑成一片，像是自己被蒙上了眼。我觉得自己被什么牵着往前走，四周是熟悉的校园内的声音，近处有人在边上楼梯边闲话，远方操场上有进了球之后的欢笑声。被牵着上了一层楼，然后停止在了楼道。我伸出手想要摸到点什么，但抓住的只有空气。好在脚下很真实，坚硬的地面让我稍微安心。仿佛在眼前的黑暗退去的同时，我听到了人的惨叫声，当光明再次降临，面前的楼道上滚下了一个血淋淋的人体。

    头上一阵钝痛，我浑身冷汗醒了过来，黑着脸的刘老师站在我面前，把我的卷子拿起来看了看，冷冷地说：“再多检查几次。”

    说完，她继续在教室里来回走动。

    梦中的场景让我的汗水停不下来，汗水顺着发丝滴落，濡湿了卷子。

    那梦分明是在告诉我，接下里的某一天，会有人从楼梯上滚下去摔死。

    一股无力感紧紧捏住了我的心。压迫住我的胸。束缚着我的四肢。

    我发现我无能为力。

    难道我能在每天都警告同学们上下楼梯要小心？

    难道我能在那个倒霉蛋摔跤时接住他？

    不能，我都不能。

    我只是通过奶奶在学校的每个楼梯口都贴上了新的标语：“上下楼梯请小心注意！”

    至此，我忐忑不安的心稍微轻松了一点点。

    接连半个月了，那梦中预言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甚至看到刘老师严肃的脸上偶尔会露出笑容。

    我也开始觉得之前的两次梦境只是巧合而已。

    可是灾难还是发生了。

    是马越强。古乐乐的男朋友。古乐乐死之后，他都是那么的难过。一米八的个头，原本看上去很健康魁梧，短短的时日里变得干瘪猥琐。这几天，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他又变得和以前一样阳光帅气了。可是，最后居然是他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仿佛被施了诅咒。

    所有当时在楼梯上的人都目睹了那惨烈的死亡。

    当时，他前一秒还笑着对我说：“这标语是你贴的吧？真傻，都高中生了，谁会在楼梯上摔跤呢？”后一秒，他转身时脚踏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我推了他下去。

    但是大家和我都看见了，他是很奇怪地踏空了，仿佛被人拉了一下腿。

    然后他修长的身体从五楼的楼梯口一直滚到了底层。

    一切理论上能让他停住的东西都没有使他停下，他不断地滚动，头颅、四肢和楼梯、护栏不断地激烈碰撞。

    从四楼的楼梯开始，鲜红的血液和肉酱就开始弥漫在楼道。

    一直红到一楼。

    女生不断尖叫。

    压抑住自己不叫出声的男生有许多都干呕起来。

    红色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学校上空。

    ·渡童III

    我记得那日，天空下着绵绵细雨，是很难得的清闲的一天。就连火葬场也没有属于我管辖范围之内的殇魂存在，虽然那天我看到了在那里举行着顾小娜的遗体告别仪式，但那时的顾小娜的尸体没有像其他的未成年人的尸体一样在我眼中有特殊的光环，于是我就很高兴地闪开了。在龙泉山上，小妖精还等着我去陪她玩呢。

    因为我的粗心大意，没有发现顾小娜的尸体之所以没有光环是因为在死亡的时候被湖底的邪恶所污染，所有属于未成年人纯真的光芒都被掩盖住了。

    因为我的粗心，才让迷途的顾小娜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人言可畏

    马越强的死过于惨烈和不可思议，学校停课封闭整顿了一个星期后才恢复正常。

    一周时间里，什么八卦都传遍了整个小城。

    “那个班是受了诅咒的吧！”

    “我要是有儿女在那个班上绝对马上转学！”

    “听说那个克死全家的老太婆的孙子也在那个班上，还没死！”

    “他们班主任就是学校校长的女儿呢！说不定根本没有本事当班主任！”

    “是春游回来才开始出的事情，或许他们班春游时得罪了什么脏东西……看来以后还是少让孩子参加这些没名堂的活动的好……”

    ……

    人言可畏。

    现而今，我们原来的班集体已经解散，还在这个学校的人只有我和刘老师。

    很长时间都没有噩梦了，当我晚上终于能睡着，认为一切都恢复正常时，那可怕的梦又出现了。

    分明暗示着刘老师会从楼上摔下去。

    神啊，能有什么办法结束这一切？

    神没有回答我，我再次陷入了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夜不能寐，白天更是神情恍惚，再加上平时营养不够，衣物也都是灰暗破旧的，远远看上去，我形若行尸走肉。

    奶奶无比心疼，狠心买了一只鸡为我煲汤。晚上回家时，小破屋子里浓郁飘香。

    “仔仔，你最近都瘦了，多吃点肉，多喝点汤，打起精神，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我们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眼看你就能上大学有出息了，可不能前功尽弃啊。奶奶就靠你了。”

    奶奶那么老，背无比驼，头发银白稀疏，整整矮我两个头。

    神啊，保佑我吧！

    我坐下来，为自己和奶奶各添了一碗鸡汤，然后一口喝光了，精神也略微好了些。

    早上起来时，奶奶已经赶往学校食堂帮忙了，我穿上衣服洗漱好就往教室赶。

    到教室坐下，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我颤抖着手想要扶住什么，但却无能为力地闭上了眼。

    上帝！刘老师不是还没死吗？新的噩梦就又到了？

    这个梦异常短，只是我闭眼的那一瞬间，几个片段闪过了我的脑海。是以前的座位在我前面和我后面的两名同学，梦境预示着他们即将遭受意外。

    我心里面一阵恶心，感觉课桌在不断摇晃，讲台背后的黑板仿佛成为了一个黑洞，要把我的一切吸进去。

    我晕倒了。

    还做了一个完整的梦。

    我梦见高中刚开学时的一次班会，男生女生成双成对地搭配在一起做游戏。大家互相自由组队，眼看人都要没有了，我还是一个人。在初中，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在最后由老师为我指派对象。这时，顾小娜跑到我面前问我：“能和你一组吗？”那几乎是第一次有女生邀请我，虽然顾小娜有点胖乎乎的，眼睛也很小，脸上也有很多雀斑，很矮，穿得像大白菜。但是我也很高兴。记忆中的那次班会很成功，班上连我和顾小娜都很开心了，还会有人不开心吗？

    醒来我看见刘老师在一边抹眼泪。

    “我奶奶呢？”我问她。我应该先等着老师平静下来再说话的。

    “哦，你醒啦？”老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抹掉了脸上的泪痕，“没有告诉她老人家，怕她担心。你没事吧？这里是医务室，校医说没什么大碍，你要不舒服我再送你去医院。”

    “没事，老师，你没事吧？你要小心，奶奶说过，人生有许多坎儿，但是没有过不去的。”

    “谢谢，老师没事。”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下午，一帮人冲进了学校，闯进教室，拉我出来。

    带头的两个女人恶狠狠地给了我两耳光，然后号啕起来：“你个扫把星啊！一定是你家族的诅咒和倒霉害死了我们的儿女……”

    我依稀记得，她们好像是原来我前后桌同学的妈妈。

    但是关我什么事？

    我心虚，不关我的事，为什么那些梦会出现在我的身上？

    我还是问了：“你们想要做什么？”

    “还我儿子！”“还我女儿！”

    两个母亲很疯狂。

    实际我看得出来，她们背后的亲友们对她们的做法不是很理解，甚至他们在很小心地劝着那两个母亲。

    两个女人自己也觉得很无理取闹，但是儿女的夭折让她们不得不找一些发泄的方式。她们找到了我，因为传说中我的奶奶克死了全家却克不死我，我想这就是原因。

    我仿佛死尸一般任那两个女人蹂躏。

    从她们凌乱的话语中，我知道了在之前转学的两个同学又遭遇了不测。

    看来我在上午的梦境又应验了，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那么快，我本有打算晚上给他们电话，提醒他们小心。可是已经迟了。

    没多久，刘老师带着保安过来了。

    奶奶也过来了。

    那帮人一下收敛了不少。

    两个女人依然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你们做什么？不准骚扰我的学生！否则我要报警了！”刘老师义正严词。

    可这句话仿佛让那两个女人找到了新的攻击对象。

    “好啊！你还在！你居然还在！”她们明明都知道刘老师留在了学校，“你说！当初你凭什么带我们的子女去春游？”春游是我们城市所有学校的惯例，“如果你不带他们去春游，会发生这些事情吗？”强词夺理，“你要为他们的死负责！”都是意外，“你身为老师，是不是在春游的时候惹了什么不干净的脏东西？”我想起了那些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说！你以为你长得俊俏就了不起了？你以为你是校长的女儿就了不起了？我今天要让你为我们的孩子偿命！”毫无逻辑。

    两个疯狂的女人向刘老师攻击过去。

    还好被她们的家人和保安拉住了。

    警察姗姗来迟，好歹也算来了。

    这时我才发现吵架到一半时出现的那个人是个记者，追这些小道消息的能力比苍蝇追屎还要快。

    奶奶出现之后就把我带到了一旁。

    我和奶奶在很早的时候就怕了。

    很多人不凭什么，单单用言语就能把你给淹死。

    今天的事情过后，风言风语再次弥漫开来。

    有了刘老师这个年轻的女老师作对象，小城的小道消息变得特别生动具体又恶毒之至。

    我很害怕刘老师会出事，暗中都保护着她。

    可是悲剧还是在我眼前发生了。

    数学办公室在三楼，我从五楼下去，到三楼办公室找刘老师。

    没有人。

    我刚刚走出办公室，就看到刘老师美丽的身影从天上飘了下来，坠落在地，开出了一朵血肉之花。

    我真的受不了了。

    学校这次停了一个月的课。

    ·渡童IV

    当连续性地意外死亡引起了我和这城市的其他引渡者的注意时，我才发现原来我在火葬场错过的那个女孩是应该由我带到另外一个世界。

    调查迅速开始，但顾小娜的亡魂在平时却无法找到，不知是藏到了何处。我就像一个无头苍蝇一般，一方面要更细心地带着新的殇魂前往另外的世界；另一方面无论在城市的哪个角落，我都在留意顾小娜的踪迹。当然，我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顾小娜的亲人和她唯一的朋友——那个男孩身上。

    ·我们的班集体I

    停课期间的前几天我都在家闷着，奶奶非常担心，看上去又老了不少。

    她从小城各个地方求来了无数保平安的护身符，有些是要烧了化水服下，有些挂在门口，有些垫在枕头下，有些戴在腰间，有些套在脖子上……

    我不忍心看着奶奶这样下去，于是我在城里到处逛，散心。

    奶奶更怕我出去了就回不来了，给我限制了无数的条例，罗列了无数个不能去的地方，更让我出门要早点回来。

    在书店，我遇见了郭超。

    他看到我的一瞬间脸变得煞白，不过很快稳定下来，邀请我去水吧坐一会儿。

    他点了两杯绿茶，和我寒暄起来。话题小心地绕开了很多敏感的地方，我们两个都觉得非常耗神，如履薄冰。

    “好了，我实在忍不住了，我能问你个问题吗？”郭超说。

    “当然没有问题。”

    他很小心地酝酿了半天，我想起来了，在那车祸之前我有给他提到过我的梦境。他小心地说：“当初出车祸前，我记得你给我说，你梦到了。”对了，郭超出车祸那时就坐在我身边。

    我肯定我的脸色一定很差。

    他很不安地看了看我，继续说：“你知道吗，当初在车祸的前一瞬间，你还在给我讲话时，我看到车窗外模模糊糊地有一个人影……现在，现在我敢肯定那个影子就是顾小娜。”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些颤抖。

    我的手指开始无法抑制地抖动，身体仿佛被人抽光了血液一样冰冷，并开始小范围地抽搐。现在的我看上去一定更糟糕了。

    顾小娜！天，如果真的有鬼魂一说，这一切仿佛都可以解释清楚了。那种预警一般的梦境，也是顾小娜非常喜爱的灵异小说中常有的桥段。

    我这时的感觉仿佛置身极点。

    “我知道，我知道顾小娜的死不是意外……而且，我知道，顾小娜要来复仇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们都死有余辜，除了你……因为你是顾小娜的男朋友……我求你，能不能让小娜放过我，我……我曾经也对顾小娜好过，我是说，我也曾在考试的时候给过她答案……好吧，我知道那是她求我，我才给她的，是可怜她……那我现在求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放过我？”

    天！他在讲什么？

    我？顾小娜的男朋友？拜托，谁真的会喜欢那个又矮又胖、眯眯眼、满脸斑的丑女生？好吧，我承认我不讨厌她，并且看上去和她很熟络……

    当郭超说出顾小娜的名字时，这一切看上去荒诞不经的悲剧却有了很合理的解释。

    确实，顾小娜自杀了，顾小娜回来报仇了。我是她男友，所以她不会伤害我，只是让我做一个旁观者。

    郭超不知何时在我面前痛哭起来。

    我想帮你也不知道从何帮起啊！

    我喝了一口果汁，是葡萄汁，很久之前，顾小娜请我在这水吧喝过一次饮料，喝的就是葡萄汁。当想到这儿，杯里的葡萄汁仿佛变成了人的血液一般难以下咽。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是顾小娜的声音：“请求原谅是没有用的。”

    我连忙回头，眼前有一个影子兹拉一下消失了。转身，我看见郭超的脸已经变成了酱紫色，他号啕起来：“小娜，娜娜，我求你，求你原谅我！我不该嘲笑你！我不该打你！我不该拿你做开心果！我不该……不该不救你……”他的声音混着哭声，从胸腔很难地发出来，听上去非常含混，最后几句我根本听不清。

    一声巨响，一辆汽车从马路上冲了过来，撞破了水吧的玻璃幕墙——很不幸我们就坐在幕墙里面。我看着那面锋利的玻璃坠落下来，生生把郭超切成了两半，而我却毫发无损，只是再次晕了过去。

    ·我们的班集体II

    昏迷中，我几乎在脑海里放电影一般重新过了一遍高一到春游前的日子。

    我成绩不错，相貌也算中上，因为贫穷，穿着总是很土，并且小城盛传我的身世流言，所以，我和班里的人际关系一直都不冷不热。

    顾小娜家境应该还好，但是长相骇人，身材圆滚，性格木讷有点傻，被人卖了也乐呵呵地帮别人数钱。恐怕她唯一动了脑子的事情就是在那次班会主动邀请了我。

    我几乎没有和其他同学有太多交往，只是偶尔会和顾小娜在一起玩一会儿。实际上，她作为一个朋友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而且她心地善良，在知道我和奶奶相依为命之后，经常去看我奶奶，还带了不少的礼物。

    我多年来习惯了孤独。顾小娜只是一个很不错的生活调味剂。

    而顾小娜不一样，她总是想办法希望能够打进整个班集体的其他圈子。她会买很多巧克力给班上的人吃，可是我记得，会有女生假惺惺地吃完以后还冒一句：“顾小娜你怎么能带巧克力给我们吃呢，你希望我们都和你一样长得那么胖吗？”而顾小娜只是乐呵呵地笑。学校是全封闭式，我住不起宿舍，和奶奶一起在学校后院早先建筑工地留下来的工棚居住。而顾小娜在女生宿舍住着应该是备受嘲笑和欺负吧？古乐乐和她一个宿舍，还有那两个和古乐乐一起死的女生，每天打开水的时候，顾小娜总是提着四瓶水壶，呼哧呼哧又乐颠颠地跑着。我能想到古乐乐发嗲的口气：“小娜娜，亲爱的，你最好了，你帮我们打水吧，这样你就可以减肥了。你说，我还真是爱你呢，呵呵呵呵。”

    偶尔我心情好，就会在水房出现，帮顾小娜提上一段路。

    顾小娜总是以为她能够凭借这些就打入那帮虚伪的女生，可我知道，不可能。

    有时候，我看着顾小娜丑陋外表下纯洁干净的心，也会很心疼。

    我记得有一次最可怕的事件，实际上是我听到的，那天我并不在。我庆幸过，好在我不在，要是我在，我是会参与欺负顾小娜呢？还是做一次王子救公主？我不知道人的内心到底是邪恶多一些还是善良多一些。我只知道那次发生的事情仿佛不在人世间。

    那次是学校男生篮球联赛，我不是队员，也不怎么感兴趣，于是早早回家，帮奶奶干活。

    顾小娜认为那是一个好机会，于是她包办了篮球队的所有饮料，包办了拉拉队美女们的道具，并且兼任了各种后勤杂务。她任劳任怨，在比赛前我就看到她忙得像一头蒙上眼睛的驴。但是可以看出，古乐乐和她的男朋友马越强有那么几次是真心对她表示谢意了。或许她真的可以成功打入他们的圈子。

    马越强是篮球队队长，郭超是副队长。

    最后的噩梦发生在篮球赛开始前。顾小娜被酒水商骗了，买回了一箱假冒的饮料，篮球队员们喝了饮料全部拉肚子，完全没有办法比赛了。

    听说顾小娜哭得不成人形，甚至还跪着祈求大家的原谅。

    古乐乐看着顾小娜哭的样子，没来由的觉得她真是长得丑，又想到自己男朋友没有办法让她在操场上炫耀了，一股无名火起，就给了顾小娜一巴掌。

    或许顾小娜不应该反抗，据说她说了一句：“我是全心全意帮忙的，我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啊，我都跪下了，你们就原谅我吧，为什么还要打我呢？你们讲讲道理好吗？”

    于是所有的篮球队员和那些拉拉队员都火了，暴打了顾小娜。

    事后顾小娜悄悄请了一个月假，一个月后回来，依然买了很多吃的。那些本来心中忐忑不安的人看见顾小娜还是一副傻傻的样子，于是在吃了顾小娜的东西之后一切依然照旧。

    我记得我在顾小娜十七岁生日那天，无意间在教师办公室看到了她的资料，才知道原来是她的生日。于是随手把昨天奶奶捡到的新笔记本送给了顾小娜。

    然后，然后就是春游时。

    快集合回学校了，我对顾小娜说：“我先回车上，我身体不大舒服。”于是我回了校车，过了半小时，是正式集合的时候了，郭超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对我说：“顾小娜掉到湖里了！”

    我跑到湖边，刘老师正在组织大家打捞顾小娜的尸体。

    我的眼前一阵发黑。

    ·渡童V

    我那时的判断没有错，顾小娜的灵魂果然在那个男孩身边出现了，并且伴随着一场死亡。

    让我感到无力的是，我又没能阻止。

    虽然我已经异常关注顾小娜的父母和那个男孩，但是当我察觉到那男孩那里发生了异常然后再赶过去时，已经迟了。

    又一名年轻的生命在我面前灵肉分离。

    我迅速搜寻顾小娜的气息，那种恶灵的气息还残留着痕迹，但却消失得极快，追踪到龙泉山下，便消失殆尽，无从查起。

    ·日记

    睁开眼，听见了奶奶微弱的声音在一片聒噪的女人叫骂中显得软弱无力。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来我又晕了过去。奶奶的声音若有若无，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猛地醒悟过来，有人在欺负我的奶奶！

    我爬起来，冲出去，看到郭超的亲戚们围着奶奶咒骂个不停，奶奶佝偻着腰，在那些人的包围下显得更为渺小。

    我跑上前，站在奶奶身前，我很想一拳揍扁面前的死女人。

    奶奶在我身后拉我：“仔仔，仔仔，别闹事，算了算了，我们回家。”

    我扶着奶奶回家，工棚很破旧了，进门前我发现有些地方已经有了裂缝。

    吃晚饭的时候，奶奶说：“小娜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还没有满十八岁就去了……我一直以为她在以后能够成为你老婆呢。小娜本应该是有福气的女孩子，真是可惜啊……也不知道造什么孽，我这个老东西不死，你们这些年轻人却老出意外呢？”

    我心里很闷，又不敢当着奶奶的面哭出声来。

    第二天，我打算去顾小娜家。也许，在顾小娜家会有办法改变小娜。

    小娜刚刚去世的时候，在奶奶的叮嘱下，我还经常去小娜家，虽然小娜爸爸妈妈都对我不怎么友好。现在好几个月没有过去了，不知道一切怎样了……

    来到小娜家，我觉得小娜爸爸妈妈在短短几个月内，两个很有精神的中年人看上去老了许多。我在店面门口徘徊，不知道该如何过去，却被小娜妈妈看到叫住了：“唉！那不是仔仔吗？好久没有来了！我以为你不来了呢！”出乎预料的热情，把我拉了过去，不住地询问。

    寒暄了一阵，小娜妈妈带我进了小娜房间。以前小娜父母管得极严，我从没有到过小娜房间。小娜妈妈在小娜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摞日记本，说：“这些都是小娜的日记，我给她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的……唉，那孩子，我从来不知道她过得那么……不说了，过去都过去了，我只知道你是真对她好的人，那就够了……你要有兴趣就看看吧，阿姨先忙去了，你今天就留下来吃饭吧。”

    说完，小娜妈妈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翻看顾小娜的日记。

    “为什么大家都对我那么差呢？我那么真心的，我对大家那么得好……”

    “嘿，今天我发现了一个很帅气的男孩子呢！他虽然家境不好，但是很有志气，而且看上去不像其他的男生一样的无知和稚嫩。”

    “古乐乐，你知道我多么羡慕你吗？”

    “奶奶叫他‘仔仔’，可爱极了的名字，奶奶很和蔼啊，我没有奶奶，所以以后要把她当我的奶奶！”

    “实际上每天提水也是很好的，古乐乐说会让我变瘦，而且，仔仔总是时不时会出现帮我。他总是静静地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水壶，不说多余的废话，高贵得像个王子！”

    “好疼……好疼……真的好疼……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子……”

    “我亲爱的王子，明天就是春游的日子了，我要向你表白，不管怎样，你永远是我高贵的王子……”

    ……

    每一页的字眼中我仿佛都看到了顾小娜没心没肺笑起来的样子，看得越多我的心越疼，最后止不住哭了起来。

    春游那天，为什么你没有说呢？我知道，是我的错，我应该留下来，如果我留下来，你就不会离开，也就不会做现在的这些错事了……那时候我明明看到你的眼中在向我述说着故事，但是我却没有给你把故事述说出来的勇气。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亲爱的、可怜的顾小娜……

    这时，我看到了我送给她的那本笔记本，我颤抖着手抽出了那本我送给小娜的笔记本。

    心里止不住地翻腾，鼓起勇气，翻开了笔记本。

    笔记本前半截都写的是我，我的眼，我的眉，我的鼻子，我的嘴……我抬头，我仰望，我走路拐弯时特别地晃荡……

    天啊……我的心真的要碎了……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还有另外一个人那样的关心我、爱我……

    翻到笔记本后半截，我的心渐渐凉了，我看见了在最后的几页，仿佛是用血液写成的字，黑褐色，散发着腥味，写着那些死去了的同学们的名字。

    我捧着那本笔记本，愣着，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能怎么做……

    一切的一切都告诉我，那些同学都是顾小娜害死的。

    为什么？为什么善良的顾小娜会做这些事情？小娜，你不应该这样做。

    ·春游那天

    仿佛是顾小娜要告诉我什么似的，我迷糊中枕着她的笔记本，沉沉地睡了过去。

    咦？这里是？这里是那天春游的湖边？

    那不就是我吗？

    白痴！不要走！你走了，就再也看不到你的顾小娜了！

    我猛然意识到这是一段我不知道的记忆。

    于是我在梦境中呼喊：“小娜！你在哪里？你出来啊！你不要再这样做了！”

    没有反应。

    眼前的一切还在静静地发生。

    古乐乐在那边，她把顾小娜叫了过去：“唉，小娜啊，你能帮我一个忙吗？要是你帮了我这个忙，我就做你好朋友，不止是我，还有全部的人哦！而且我会向你道歉！”

    “不用道歉啊！既然是朋友！”顾小娜看上去很是开心，把刚才向我表白未成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什么事情，能帮忙的就说！”

    “我知道小娜游泳很厉害的，你能不能帮我在这个湖里抓一只乌龟呢？”

    “在湖里给你抓乌龟？”

    “对啊……你不知道啊，小娜，我很需要那只乌龟啊……”

    “现在是春天，湖面刚刚解冻……会很冷的……”

    “没事，你那么胖，脂肪厚，不冷，北极熊和企鹅什么时候冷过？你不比他们差！”旁边的美女帮腔。

    小娜满脸通红。

    “亲爱的小娜娜，我是迫不得已，我的外婆生病了，看了中医，医生说必须要刚开春的湖泊中的乌龟做药引……我那么爱我的外婆，可是她病了……小娜娜……你难道不爱你的外婆吗？你难道不能帮帮可怜的乐乐吗？”古乐乐假装哭了起来。

    外婆吗？我没有外婆啊……小娜想了想，咬咬牙：“好的！你等着！”

    这个太善良的笨丫头啊！

    顾小娜在湖边脱掉了外套和鞋子，开始做热身。班上的人都很幸灾乐祸地看着她，期待着一场好戏。不远处的刘老师和其他老师在一起，一个老师问：“刘老师，你也不管管？”“没事，平时都说我太严厉，今天就让他们玩玩。再说，那个顾小娜，身体蛮好的，别看又胖又不好看，游泳倒是好手！”“这样啊……”

    扑通！

    小娜这个傻瓜还是跳了下去。这些，都是我无法改变的历史吗？

    小娜的头在湖面起起伏伏，所有的人都保持着看戏的姿态，尽量少言，生怕破坏了戏。

    “唉，乐乐，你哪有什么外婆啊？”马越强问古乐乐。

    “她啊，早死了，我见都没有见过。管他呢，我倒是想看看这个矮冬瓜能摸到乌龟不！”

    “这水确实蛮冷的，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不会！”乐乐眉开眼笑，“怎么会出事呢？上次不是也以为把她打死了？结果还是活得好好的。”

    湖面突然不平静了，原本规律的泡泡变得凌乱起来。

    小娜艰难地探出头：“救我！”

    声音那么微弱，可是大家居然都没有动静，仿佛看戏看得入迷，怕自己弄出的声响会破坏了戏剧的完整性。

    “我抽筋……救命啊！救我！”小娜再次艰难地浮上来。

    湖面的水声不断地扑腾。

    “乌龟……”神志不清的小娜手里举着一块很像乌龟的石头，“快，拉我上去……”

    马越强终于反应了过来，问：“看样子不大对，要不要我去救她？”

    “你敢！别理她，八成在装！你看她捏个石头敢给我说是乌龟！当我们都没有长眼睛吗？”

    直到湖面的动静渐渐平静了下来，看戏的人才出戏，不知道谁忽然喊了一句：“快救人啊！”整个世界才慌乱起来。

    一切忽然都被黑暗的混沌吞没，我仿佛浸泡在幽暗的深水之中，永远都看不到阳光，永远都只有阴郁的潮湿冰冷。努力睁开眼，影影绰绰看到远处的亮光。但是无边的寒冷还是渐渐吞没了所有。

    这就是小娜当时在湖里的感受吗？

    果然，前面就是她的身影。

    我这时仿佛能够感受到她所感受到的一切。

    寒冷，孤独，愤怒，无奈，不舍，仇恨……

    她的尸体被打捞上来了，可是灵魂却留在了冰冷的湖底。

    那里只有黑暗，生物死去之后沉淀下来的尸体和怨气，我能够感觉到小娜的心被一点一点地蚕食，原来那颗纯真的心渐渐远去，只留下一颗充满了戾气，只想着复仇的心。

    但是我还是能够感觉到小娜灵魂深处依然还是原来那个纯真的小娜，现在她只是被仇恨和阴暗屏蔽了眼睛。

    可惜，这一切我都没法阻止，只能任其发生。

    小娜的灵魂从湖底挣脱时正好是葬礼那天。

    她飘浮在空中，看着众人在自己的葬礼上：

    爸爸妈妈被痛苦吞没；仔仔也很伤心；有那么几个同学真心哭了；陈老师看上去很不安；古乐乐和马越强更是一脸漆黑……郭超和自己宿舍的另外两个女生走了上来，郭超居然笑着和古乐乐、马越强开玩笑！那两个女生又开始唧唧喳喳了：“乐乐，你们两口子一会儿跟我们一起去玩呗，别被这破事破坏了心情啊！”原本古乐乐、马越强身上那点点仅有的负罪感在那几个人的玩笑中荡然无存。

    我怎么没有注意到那天那几个家伙居然这么无礼！

    我看到仇恨在瞬间燃烧了小娜的灵魂。

    于是就有了从葬礼出来之后的车祸。小娜从那几个平时对她不好的、在今天葬礼上笑了的人开始了复仇之路。

    难道是因为怕我在她的复仇中不小心受伤，才不清不楚地给我死亡通知的暗示？

    小娜啊，你这样是不对的。

    但是我没有办法告诉她，只能看着她犯下一个又一个错误。

    “古乐乐，你该死！还有谁能够代替你那万恶的嘴脸呢？美丽的外表下那颗丑恶的心，带着你那两个聒噪的跟班一起下地狱吧！我要让你们死得很难看！”

    “马越强，你踢在我身上的力量有多大你知道吗？你这个软耳根的男人！你这个不配做男人的男人！我要让你像个男人一样死得惨烈！”

    “陈老师，你知道他们在欺负我，你一直都知道。可是你为什么不管呢？要是你管了，或许就没有今天……”

    “郭超，你的脚踢在我身上也很痛，可能我在你眼中从来都不重要吧？或许你根本没有察觉到过我的存在！现在你知道错了，可是你也得死！”

    “还有那些在葬礼上笑的人，你们都该去死！”

    复仇的血腥渐渐迷离了我的眼，小娜，你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小娜了！

    ·渡童VI

    我与顾小娜的灵魂正式相遇是在那个男孩去她家里的那日，自从上次无法挽回的事情发生过之后，我对那男孩的关注度更为密切。当察觉到那男孩要去顾小娜家时，我便暗地里关注着他。

    果不其然，顾小娜的灵魂出现了。

    相对上一次那浓郁的邪气，这一次的她显得纯净了许多。

    我看到那男孩在翻看她的日记，而顾小娜的灵魂飘在房间的一角，突然，男孩睡着了，顾小娜潜入了男孩的梦境。我也悄悄跟了进去。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

    那些无知的孩子所种的恶果，害死了顾小娜，也害死了自己。如果当初他们懂得善待他人，恐怕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境。

    我更没有想到顾小娜灵魂的藏身地就在那湖泊之中，而湖底还聚集着那么多的怨气。

    那男孩的梦境结束了，他醒过来之后对着他看不见的顾小娜喊着，同时顾小娜的灵魂中黑暗的色调渐渐褪去。可能是被那男孩唤回了真心，也可能是复仇已经结束，总之，顾小娜现在看上去已经不再是充满怨气的灵魂，只是普通的殇魂而已。

    必须要将顾小娜带到另外一个世界了，出乎预料的是，当我出现在顾小娜面前时，她却没有过多的反应。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要是早日将顾小娜带走，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没事，我知道我做了什么。”她神情非常黯然，“实际，我并不想那样……但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就请您带我到另外一个世界吧。”

    她留恋地看了一眼她的房间，看着那个为她哭泣的男孩，说：“您能让我带走我的笔记本吗？”

    “可以。”我对着那些笔记本挥挥手，瞬间，那些笔记本在现实中都化为了灰烬，落入了顾小娜灵魂的怀里。

    “那走吧。”我例行公事，抛出了一根专门拴住恶灵灵魂的铁链，带着顾小娜去接受审判。

    ·别离

    醒来的时候，泪已经打湿了脸庞。

    我心里面空落落，难受得不能自已，仿佛整个世界上最美的东西在眼前被毁灭掉了。不，就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被毁灭了。

    这样看来，仿佛顾小娜的复仇行为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那些行径在我看来始终还是无法接受。

    虽然那些找上门来闹事的女人们是那么的讨厌，但是，他们的儿女就那样不明不白的忽然夭折，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接受。

    奶奶说过，一个人最大的幸福就是能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安安稳稳地活过一辈子。

    但是，小娜让我知道这一切，那就说明她希望我能够救她？

    我的天啊！我怎么那么蠢，小娜虽然被仇恨迷失了方向，但是那仇恨后面依然是小娜纯真的心啊！

    我要是早点觉悟，早点劝阻你的行为，那一切就不是这样了？

    我现在劝阻你，还来得及吗？

    “顾小娜，你错了！”我对着透明的空间大喊。

    虽然我看不到，但是我能够察觉到她就在那里。

    “小娜！回来吧小娜！这个被仇恨迷住眼睛的人不是你！你要重新开心起来！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无忧无虑的样子，没心没肺的笑！小娜！你在哪里啊！你错了！我也错了！大家都错了！可是现在，你不能一错再错了！小娜！我想你……奶奶也很想你……你的爸爸妈妈也很想你……按照奶奶的说法，你快快去轮回投胎吧！或许有缘，我们今生还能相见啊！”我拼命喊着，对着空空的房间，宣泄着心中所有的悲伤、愤怒、疼爱和希望。

    我一直喊着，小娜妈妈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也不知道。但是她没有进来干涉我，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抹眼泪。

    我不管不顾，拼命呐喊着，我相信小娜能够听见我的声音。

    可是过了很久，我的声音沙哑了，我的喉咙中渐渐有了血腥的味道，她还是没有出现。

    小娜妈妈进了房间，把我搂在怀里，安抚我的背：“好了，孩子，小娜听到了，小娜一定听到了……你别喊了……我看着听着难受……”

    好半天，我总算平静了下来。

    小娜妈妈见我安稳了，于是她把小娜的笔记本一本本收拾起来，放在靠窗户的写字台上，小心地用手抚摸着每一本笔记本，仿佛那些笔记本就是自己女儿的化身。

    这时，一股风吹过，那些笔记本仿佛被风化了一般，瞬间变成了细微碎末，随风而逝。小娜妈妈惊恐地在空中舞着双手，试图抓住一些残余，但那些粉末一被扬起来就向着无边的天空飞去，完全抓不住。

    我看着那些笔记本化为乌有，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快慰，娜娜，你听到我的话了吗？这一切都结束了，忘掉不愉快的记忆吧，我们有缘再相见！

    心中抑郁的不快仿佛也随着那些粉尘飞走，窗外的阳光在这些日子里第一次显得那么的明媚光亮。

    我呆呆地站在窗前，回神过来，发现小娜妈妈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站在那里，我跟小娜妈妈道了别，回了家。

    同样的风景，回去的时候看着却顺眼了许多。

    ·归宿

    没想到晚上睡觉居然梦到了小娜。

    她看上去很害羞，眼神清澈明亮，不再是那个被仇恨遮挡住一切的迷失的灵魂了。那个纯真的小娜又回来了。

    “谢谢你！”她的脸红红的，“我是来道别的，刚才我去找过爸爸妈妈了。见了你之后，我就要去投胎了。”

    我很高兴。

    “你知道，我犯了错，害死了那么多人……天，我居然做了那些事……谢谢你，谢谢你唤醒了我……所以！所以我要赎罪啊！我要报答帮助过我的人，更要向那些被我害了的人赎罪。接下来的九次轮回，可能会更多的轮回，我都不能做人了，要做畜生，不，是做动物还债。动物不都是很可爱的吗？所以，我还是很高兴的！说不定，说不定明天你就能看到我了！”

    她说完了，脸蛋依然红红的，看上去很可爱，渐渐，她的身影消失了。

    第二天我起床就很兴奋，动物，今天，我就能看到小娜的转世了！

    于是整整一天我见到的所有动物都像小娜，可惜都不是，都没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想，我看到她时一定会马上认出来。

    可惜到下午还是没有见到。

    回到家，奶奶给了我一个惊喜。

    “仔仔！来看这是什么！”

    一只胖乎乎的、眼睛还闭着、小嘴不断叭啦着、看上去憨憨可爱的、小的不能再小的小狗！嗯，旁边还有一只大狗，应该是小狗狗的母亲。不过，谁叫那只小狗看上去那么眼熟呢，瞬间就把我的目光吸引了过去，那一定就是小娜了！

    “今天在垃圾桶边发现的，怪可怜的大狗，没想到还带着一只刚生下来的小狗，以后我们就养着它们吧！破家值万贯，就让它们帮着看看门吧！”

    我蹲下来，摸了摸小狗狗的头，它趴在母亲的怀里睡得很安稳。

    我大声地对奶奶说：“那小狗狗就叫做娜娜吧！”

    小狗狗好像听到了我的声音，小脑袋在我的手上拱了拱，又安静地沉沉睡去。

    ·渡童VII

    送走顾小娜之后，我和其余的四名引渡者一起，将那湖泊彻底净化，但是每次经过那湖畔，我总会想起我的那次让我深受教训的失职。

    顾小娜转生成为了一只小狗，现在在那男孩家过得很好。

    偶尔我会经过男孩家，那只狗狗看到我，会欢快地叫两声，述说着现在简单的幸福。

    城市每日都在前进，而殇魂却从未减少，有时，我会想，有没有某天，不再会有小孩在未成年之前便离开人世。

    那时，我应该能升级成引渡者了吧？希望会有那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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