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南墙-第8章 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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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声呼呼,舟仑背着脸色泛白的小女孩与似怪似兽的撩命之树死斗,尽管已经伤痕累累了,可少年脸上,仍没有半点屈服之色,他舞着刀的身影迅捷如风,热血飞溅,攻势逐渐变得凶猛,逼得撩命之树不得不化为四足异兽与他激战。

    小鲤擦擦少年额头上的汗水,问少年:“舟仑哥哥,你没事吧?”

    舟仑笑,“小鲤,你说,这场打怪游戏,舟仑哥哥能不能赢?”

    “会的,一定会的。”小鲤重重的点了点头,露出笑容,把小脸埋进少年背上。

    来到洋芋村之前,两人误入嗜血森林,里头藏有各种各样的奇灵异兽,历尽重重磨难,逾过道道生死之关,执刀的少年与遍身伤痕却笑颜甜甜的女孩走出了嗜血森林,女孩儿被戕魂诞兽所伤,幸好少年在森林里夺了抑灵之物,不然她的小命早已丢在森林。

    四足异兽战力涛涛,本来略胜一筹的舟仑开始处于下风,兽鸣阵阵,四足异兽窜天而起,四足化为锋利的刃,悬空旋转,竟有密密麻麻的碎刃从四足化刃里迸出,如倾盆大雨一般袭向挺立于大地之上的少年。

    硕麦爷爷模糊的眼前渐渐清晰,他看见锋利的刃雨倾盆而落,刃光闪动,这是致命的一击,那舞刀的少年必死无疑了!

    倘若在刃雨落身之时,拼尽力气逃走,可能还有一线生机,硕麦爷爷盯紧了少年,甚至想大喊出声,让他快逃。

    即便身怀惊人的格斗技,终究也只是一介凡人,怎么会是修炼者拿血供养的四足之兽的对手啊?!

    愚蠢的抵抗只是一场徒劳,年迈的硕麦爷爷大喊着让少年赶紧逃命去,不要再抵抗了,他的心,也在期待着少年的逃遁,期待着他放弃抵抗,如此,方能证明他心中秉持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进行无谓的抵抗是最最愚蠢的行径的观点是对的。

    当年的他,正是用他的行动,践行了他聪明的观点,如今,他也想舞刀的少年和他一样选择他以为正确的路。

    可是,那舞着大刀的少年并没有如硕麦爷爷所期待的那样选择逃离,他挥着刀,迎着汹汹而来的倾盆刃雨,刀光闪动,凭肉身之力抵抗异兽之刃的少年目光如炬,其间覆上了纯粹的勇敢无畏,热血飞溅,他年轻的脸颊上没有半点妥协之色。

    他挥刀的舞,是蝼蚁拒绝屈服的不妥协之舞,那对倔强的眸,绽放着桀骜的花。

    舞罢。

    倾盆刃雨也停了下来。

    少年挺立在血泊之中。

    双手紧紧握着弯弯的大刀,插满利刃的身躯在颤抖,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少年并没有死去,嘴角还挂着笑容。

    硕麦爷爷大喊:“憨包,宁肯身负重伤也不愿意逃跑,真他娘的蠢!”

    可他的眼眶却变得湿润起来。

    他在少年眼里看到了坚定无比的勇敢,少年并没有像他一样选择“聪明”的选项——妥协与逃跑,他所谓的“正确的路”。

    心中一颤,难以言喻的羞愧爬上心头,眼前的少年,像极了当年的他,同样都是面对无法战胜的对手,同样都是为了阻止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的杀伐之举,不同的是,少年选择举起刀,以不妥协的姿态,演出勇敢无畏的不妥协之舞,而他,却沦为妥协的蝼蚁,妄用卑微的乞求,完成他的守护,可他最终换来的是欺压者无情地拒绝他的乞求,并当着他的面,夺走了父亲的性命。

    像是无形的刺扎进了心口,硕麦爷爷的心口剧痛不已,伴着眼泪阵阵。

    他曾违背父亲的劝诫,誓要做那为弱者鸣不平的拔刀的勇者,想用自己的方式,生活于这纷乱的世界。

    即便不是修炼者,也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扭转只能沦为蝼蚁之辈的命运,摆脱妥协者的角色,成为一个为弱者请命的拔刀相助者,无论付出什么样的努力、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坚持心之所想,绝不改变!

    这就是他曾想一直坚守的方式。

    可就在父亲被夺去性命的那天,他亲手放弃了他想要坚守的一切,也是从那天开始,一头满脸嬉笑的兽诞生于他的心底,撕咬着他的灵魂,而躲藏在灵魂最里面的,是他年少之时幼稚美好的梦愿——成为一名为弱者请命的拔刀者,游走万里河山,惩恶扬善,救人于水火,给人以希望。

    往后的生活,他好像被那头寄居于心底的嬉笑之兽所操控,沦为麻木的妥协者,日子一日一日堆积,时光在他脸颊上腐烂成皱纹,越来越多的皱纹里,满怀欺辱,而他囿于自己选择的妥协者之角,只好张开嘴巴,大口大口食用欺辱,并把这种生活麻木。

    心口仍在剧痛不已……

    不远处,侥幸活下来的伤痕累累的少年挥洒热血,舞刀杀向骇人的四足异兽,清澈的眸子,仍然装满了勇敢无畏!

    那道眼眸里的光,像一把锋利的刀插进已是疼痛不已的硕麦爷爷的心脏。

    舞着大刀的少年,才是一名真正的拔刀的勇者吧,他那对清澈有神,装满勇敢与无畏的眼眸,才是拔刀者拥有的目光吧……

    名为“硕麦”的胆小鬼也曾渴望成为一名拔刀的勇者,却在最需要勇气最需要反抗的时候选择了妥协,沦为真正的蝼蚁,似乎直到这时,他才想起,当年父亲被两个修炼者抓住,而他跪倒在地,彼时,那两个修炼者背对着他,明明他晓得修炼者的共同弱点便是他们的后颈窝,只要挥起武器,朝两名修炼者的后颈窝刺去,兴许就能救下自己的父亲,救下,自己唯一的亲人……可如果他发起的攻击被发现,他就必死无疑了!

    被对方的实力与凶残吓住的硕麦最终畏于攻击失败的恐怖下场,畏于结果的残酷,选择了怯懦的逃避。

    父亲咽气之前喊道:“硕麦,努力活下去吧,用你的方式!”

    其实,是因为父亲察觉到了硕麦已经丢失了勇敢与初心,才选择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给他最后的鼓励吧……

    年少轻狂之际,父亲对他说,之所以会有修炼者成为一名拔刀的勇者,是因为他是一名修炼者,而非他的一腔热血。

    那时的硕麦不相信父亲说的话,后来,亲眼见到父亲遭人夺去性命的硕麦好像明白了这句话,可他却忘记了父亲临死之前,让他用他的方式努力活下来,其实是在收回自己此前抛给硕麦的那番话,鼓励他以一身之力,成为他想成为的勇者。

    断气之前的父亲想让硕麦明白,并非拥有绝对的实力才能成为一名勇者,凭着热血一腔与一腔孤勇也可以成为一名拔刀的勇者,悲哀的是,听到这句话硕麦已经丢失了初心,下意识地逃避着他最后说的话,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读懂了父亲的话。

    习惯了妥协者的角色,硕麦爷爷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重复着蝼蚁的生活,明明丢失了勇气,成了一名任人欺凌的妥协者,还把这种选择冠以“聪明的选择”,进行自我欺骗,麻痹自己,掩饰自己怯懦的事实,这是生为蝼蚁的他,亲手种在心底里的蝼蚁之花,花盛开,他由此成为无可救药的蝼蚁。

    风呼呼作响。

    刀声,也在呼呼作响。

    少年舟仑仍与四足异兽激斗。

    双方的战斗已经持续了许久,少年受的伤要更加严重,再僵持下去,可能小命就得玩完儿了!然而,狂鸣不止的四足异兽已经失去了耐心,它变得狂躁,可越是想快速解决掉敌人,它露出的破绽就越多,少年抓住破绽,施了几次猛烈的攻击,屡屡击翻庞大的四足异兽,四足异兽狂鸣几阵,状若夔牛的兽身变得通红,随着屁股之央猛然绽放出的绚烂光芒,它的战力又添了几倍,这下,少年彻底不是对手了……

    又是一声闷响,少年被重重地击飞出去,狠狠地砸在巨大的枯树上,他和背上的小女孩一起吐出了鲜血。

    少年面露痛苦之色,却在笑,“小鲤,这场游戏,舟仑哥哥可能赢不了了。”

    小女孩也在笑,“会赢的,小鲤相信舟仑哥哥一定会赢的。”

    爬起身,少年再度杀向四足异兽,他巨大的刀碰上四足异兽的脑袋,发出巨大的闷响,激烈碰撞的灵气如风一样横扫四方。

    硕麦爷爷如杂草一般的头发随风飘扬,他站立着,像一棵老树,拳头握得紧紧的。

    他好像听见,住在心底里的那头满脸嬉笑的兽,正在狂笑不止。

    状若夔牛的四足异兽只要身躯泛红,屁股之央就会绽放出绚烂的光芒,它的战力就会随之变得强横无匹。

    少年和四足异兽正在僵持,硕麦爷爷随手捡了一根尖尖的木头,拖着一瘸一拐的身体弛到异兽身旁,把尖尖的木头插在异兽的绽放着绚烂光芒的屁股之央。

    只听见一声震天动地的吼叫声,四足异兽释放出巨大的灵力,直接把少年和硕麦爷爷弹飞到一旁,震耳欲聋的兽吼之声凄厉无比,想来,那头异兽的弱点便是它的屁股洞洞儿,所以它才会叫得如此凄惨。

    似乎是因为剧烈的疼痛,四足异兽变得狂躁不已,它驰到硕麦爷爷跟前,张开血盆大口,眼看就要活活吞下硕麦爷爷了。

    硕麦爷爷身躯颤抖,可这一次,他没有倒退,反而发出肆意畅然的笑容。

    这一刻,心里那头嬉笑不休的兽消失无踪,似已死去,名为“硕麦”的胆小鬼终于找到了他的麦田,收割了勇气。

    看着骇人无比的异兽,他挺直了身躯,脸上仍是笑容,大喊道:“去你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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