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一个男声响起，“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不知为何，她的意识处于混沌和清醒之间，却无比肯定地听出了何殇的声音。
他来了，是他来了。
她迷茫地勾起嘴角，却不懂，自己为何如此高兴。
她感到，有人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给她裹了件衣服，又将她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头领，她是纤细，她是狗官派来的奸细。”有人追着他们说。
“滚！”何殇的声音不大，短促却充满威慑力。
于是，没人再敢吭声了。
连钰挣扎着睁开眼，果然就看到了何殇严肃的面孔。
“你回来了。”她有气无力地说。
何殇低头看她，只说了短短的三个字，“坚持住。”
连钰微微点头，脑袋一歪，靠在他胸口，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何殇于是更加快了脚步，他没有将连钰送回她的房间，而是径直到了自己的房间。
将她放在床上，他转头去找伤药，袖口却被她轻轻拉住。
他扭过头，望着满身伤痕，却仍用漂亮的眼睛望着他的她，柔了声音道：“我去给你拿药。”
连钰松开手，微微闭上了眼睛。
可笑，她刚刚受刑的时候，就无比期盼何殇回来。
大姐明明告诉她，这里容不下奸细，如果把她交给头领，她的下场会更惨。
可是，她就是相信，何殇不会伤她，还会救她。
果然，她赌对了。
这下，可以安心地睡去了。
连钰的意识越发模糊，仅剩的一丝清明也荡然无存。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衣服也换了新的。
何殇没在房间里，门口却传来了几个人的说话声。
“头领，那丫头真的是个奸细。黄婶说，她的手是练武之人的手，而且，我们逼问了她那么久，她都没有说半句实话。”
“没错，普通的姑娘，怎么可能熬得过鞭刑，一看她就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呀。”
原来，是抓她的几个人，在跟何殇汇报情况呢。
只是，他们说得热闹，何殇却始终一言不发。
“头领，咱们这里不能出奸细呀，一旦被官府发现，不只是我们，连妇女和孩子，都会有丧命的危险。”
“从前遇到奸细，咱们不都是毫不手软的吗？难道头领你见她是个姑娘家，就不忍心下手了？”
“头领不忍心，这个坏人就我们来做。我们杀了她，然后拖出去埋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对，埋在巨石阵里，我就不信，有人能把清溪沟翻个底朝天。”
几个人说着，就要冲进屋子里。
“够了。”何殇语气淡淡的，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们下去吧。”
“头领，你不会想姑息养奸吧？那姑娘，该不会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我说我会处理的。”何殇加重了语气。
“好，我们就相信头领你。”听起来，几个人的语气都有些不忿，但最终还是拗不过何殇，很是不甘心地走开了。
房门打开，何殇走了进来。
连钰闭着眼，假装还在睡。
“姑娘都听见了吧？”何殇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
连钰无法再伪装，只好睁开眼，略点了点头，“他们说的，你信吗？”
“信。”何殇的回答，大大出乎她的预料，“姑娘的言行举止，看起来便不像是普通女子。若真要装，恐怕还得再下些功夫才行。”
最后的半句，颇有种戏谑的意味。
连钰惊了惊，但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她镇定如常地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不杀你，你也走不出这大本营，暂时对我们没有威胁。”何殇一边说，一边在桌旁坐定，缓缓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连钰见他十拿九稳的样子，心中愠怒，便道：“我听说，你们对于奸细绝不姑息。可你，不仅不杀我，还救了我，难道，你喜欢我？”
何殇刚刚入口的茶呛在喉咙里，隐忍着咳了两声，顿了半天才道：“姑娘，请自重。”
连钰忍着周身的伤痛，挣扎着爬了起来，目光直视着他，“江湖儿女，有什么就说什么，何必扭扭捏捏的。我一个姑娘家都不怕，你怕什么？”
“正邪不两立。”何殇缓缓道，语气中颇有那么几分怅然。
连钰小嘴一噘，“什么是正？什么是邪？难道强权便是正，反抗强权就是邪？你收留了那么多可怜人，如果你都是邪，那世间便没有什么可以称为正的了。”
何殇的背脊僵着，半天都没有说话。
连钰站起身，一步一挪地走向他，“我从小在军中长大，我哥哥是最光明磊落之人。因此我从不知道，世上还有那么多不平之事。军人的使命是保家卫国，但倘若，我们保的是一个破败的家，卫的是一个溃烂的国，那我宁可自己不是一个军人。”
何殇终于扭过头，动容地望着伤痕累累，却不屈不挠的她，说出的话透着温情，“姑娘重伤未愈，还请不要下地。”
“无妨，我不痛。”连钰咬着牙，笔直地站在他面前，“何殇，你没有错，你只是用错了方法。你不该带着他们住在这阴暗的地下，既然你们行的是正义之举，就该光明正大，不需要躲躲藏藏。否则，世人就会以为你们是错的。”
何殇苦笑一声，“姑娘，你是耿直之人，但世道运行的规矩，却远不如你说的这样光明正大。”
“可以的。”连钰急切地说：“只要我们不放弃，一直坚持做对的事情，即便我们改变不了这个世道，也总可以带动更多的人。等到有足够多的人，都在做对的事情，这个世道，就会被改变了。”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看得何殇一时痴了。
这些年，他一直生活在阴暗的地下，不分昼夜，偶尔出去一次，也大多在晚上。
他都快忘了，白天是什么样子的了。
而连钰，这个耿直又不服输的姑娘，却像是一道阳光，穿越层层阻隔，将希望照进了他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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