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事的关键，是人。

    风小辛对王照的能力并不放心，因此，若有机会再添几个能为自己效力的人，他自不会放过。

    初次赌场之行，他便注意到了这个在赌场中转来转去，善于把握一切机会大捞好处的年轻人。

    他也见到了那三个大汉唯田小七马首是瞻的模样。

    田小七身材消瘦，除了脑袋里的机灵智慧，别无长物，却将这三个暴力特征明显的大汉使唤得服服帖帖，足可见是个人才。

    因此，风小辛便有了收服之意，只是要先看看这小子本质到底如何。

    这日有所收获，风小辛心情不错，早早归家，静坐练功。

    天黑前，小六子回来，依这几日惯例，为风小辛带回一份夜宵。风小辛正打算吃，外面却传来门环撞击之声。

    小六子跑出去应门，过一会儿，便跑了回来，道：“大人，门外有个叫田小七的求见。说是您的使唤人。”

    “使唤人？”风小辛哑然失笑，“竟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个身份，这是要表明态度吗？让他进来吧。”

    小六子跑了出去，不多时又回来，道：“大人，他说大人府邸，他不敢乱闯，在外面准备了一桌酒，想请大人过去聊些事。”

    风小辛心里觉得有趣，叮嘱小六子自己将那份夜宵吃掉，便出了门。

    院门外，田小七只身一人，恭敬而立。

    “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风小辛问。

    田小七笑：“主家恕罪。小人也是想让主家看看，您没错看了我。”

    风小辛心中忍不住笑：主家？这田小七，倒是把双方的位置都摆得不错。

    随口问道：“找我何事？”

    田小七道：“小人觉得凭一人之力，终难调动整个帝都江湖。主家若想成事，必须先有一群可靠的使唤人。所以，便帮主家又找了十二个可靠之人。”

    风小辛心中一动。

    一日不到的光景，田小七便召集了十二人？

    “都是可用之人？”风小辛问。

    田小七恭敬答道：“这十二人各守一方街口，手下都有几个能干的伙计。”

    风小辛一怔，没想到田小七调动起来的竟然是十二个混混头目。

    “他们便这么信你？”风小辛问。

    田小七笑道：“他们信的不是小人，而是主家您。人都想往高处走，奈何世间台阶太少。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聪明人都不会错过。”

    “你便是带我去见他们？”风小辛问。

    田小七点头：“正是，还请主家屈尊——毕竟咱们的买卖刚开张，生意还没做大，拉拢人才这种事，终得劳烦主家出出面。”

    风小辛心中暗赞，庆幸自己确实没看错人，点头随着田小七去了。

    某座酒楼中，某间雅阁内，十二人围桌而坐，各怀心事。

    门开，田小七躬着身子将风小辛请了进来，诸人急忙离座见礼，看着风小辛，心中均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年轻？

    有些人不由微微皱眉。

    风小辛看在眼里，不以为意，走到上首椅中坐了下来，田小七示意诸人落座，自己坐在了风小辛左手边。

    他目视诸人，道：“大人的名威，你们都曾听过，私下也都议论，只觉得大人当是三头六臂的人物。今日见了，不知有何感想？”

    “英雄出少年！”有人赞道。

    一人起头，诸人相随，片刻间，马屁之声便连绵起伏，不绝于耳。

    风小辛微微皱眉，田小七见状抬手示意，诸人便急忙停口。

    “我要做大事。”风小辛待诸人安静后道：“而只凭一己之力，终难成事，所以我需要各位相助。我不能立刻许你们什么，只能说——若帝都江湖这张网真有用，我自然要好好使用。它若成了我的网，我自然便如渔夫爱网般爱惜它。”

    田小七看着诸人，道：“王照也找过各位，我知各位已经动心，只是对王照的人品与能力有忧。不过……田某的人品与能力，各位哥哥终还算放心吧？”

    诸人纷纷点头，随即有人道：“小七哥也曾带我们发过几笔财，人品也好，能力也好，我等都是认可的。只是……”

    那人冲着风小辛一抱拳，一脸恭敬，谨慎地说道：“大人，能与青离司拉上关系，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我等怎么能不动心？但帝都江湖虽是石板下的烂泥，可终也有人能钻出地缝，跟石板外的人物有所交集。我只怕……”

    欲言又止，脸上有些担忧神色。

    风小辛看着那人，道：“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

    诸人看着他，等他说话。

    他却保持着沉默，目光一一扫过诸人，看得诸人心里发毛。

    “你们知道我与侯府的冲突，惊讶于我为何可以安然无恙，因此，才对我生出种种猜测，因此，才会响应田小七的提议。”风小辛道，“但我毕竟只是一个小小青离卫，这地位，尚不能令你们心安。我会让你们有安心为我做事的理由。此事不急，你们先看着便是。”

    说完，他站了起来，道：“今日已经见过了面，可以确定此事不假，那么剩下的，便由小七和你们细说吧。”

    说完，他径直向外而去，诸人急忙离座相送。

    田小七将他送到酒楼之外，躬着身子道：“有劳主家。您露过面，他们便可信我，剩下的事，小七自会办好。”

    “你很好。”风小辛点头，“至少比王照要好。”

    田小七笑：“日后，小七自会替主家管好这些人，主家的心思放在大事上便好，江湖小事，自然有小人。”

    “很好。”风小辛缓步而去，田小七恭敬地拱手躬身，直到风小辛消失于街头，这才转过身来。

    一个转身，气息便变，由小厮而成大人物，挺胸抬头，大步流星，进入雅阁之中，于主位坐下，沉稳的目光扫过诸人，道：“诸位，大人的面已然见过，接下来，咱们便细说说今后的打算吧。诸位既然肯来，便说明有不甘居于人下之心，这一点上，我们与大人是知音。知音难遇啊，诸位。”

    有人道：“还是先前那事——大人的职位……终是低了些。”

    田小七淡淡道：“眼下是低了些，但做人做事，要放眼将来。过去咱们没有机会，便只能混一日算一日，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若不思将来，岂不是浪费了天赐的机缘？”

    他向前瞻探出身子，道：“大人初入青离司时，仅是圣武三四段的境界，如今不足半年，便已经是圣武九段，进步之快，匪夷所思。而且据我听闻，当初大人入司之时，一众卫长曾纷纷抢夺，颇为重视。这般才华，心有城府，胸怀大志，又如此年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他目光扫过诸人，道：“大人此时羽翼未成，还是雏鹰，因此需要我等相助，我们却要想明白，不是大人需要我们，而是我们需要大人！试想，将来大人羽翼长成，似我们这样街面上混饭吃的人，哪里有半点入他法眼的可能？幼龙未能腾渊时，雏鹰未能展翼日，我等若能相随，将来富贵，岂可估量！”

    诸人眼中放光，微微点头，但心中却还是有些顾虑。

    田小七露出笑容，慢慢坐直身子。

    他知道，主家先前所言，不可能是空洞虚言。

    接下来，他只要等着便好。

    他在等，风小辛也在等。

    这一夜，他终于等到了紫阳与烛蛇的回归。

    小六子在房中睡得正香，风小辛抬手一挥，内力扩处，将小六子的房间封闭。

    紫阳与烛蛇于那迷离雾中现身，紫阳悬空，烛蛇落地，向着风小辛恭敬一礼：“主上，小的与紫阳姐姐幸不辱命，主上吩咐的事，已然办妥了！”

    “不错。”风小辛冲它一点头，望向紫阳。

    紫阳抬手，紫光之中，一本册子落入风小辛手中。

    册子有些旧，看得出已然用了多年。风小辛打开看了看，其中内容触目惊心。

    “是原件？”他边看边问。

    不等紫阳回答，烛蛇已然抢着道：“正是原件！不过主上放心，紫阳姐姐将那册子仿造了一份留下，保证那老小子一点也看不出来破绽！话说紫阳姐姐炼器的功夫，可真是天下无双，用那庭院里的草木，轻易便炼制出一模一样的册子，难的却是其上的笔迹，也仿造得一般无二！若不是为了天衣无缝，我们原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烛蛇自顾自说得眉飞色舞，风小辛的注意力，却全沉入了阅读之中。

    玉空城城守衙门副总捕头柯十二，时年四十二岁。十九岁入衙门，成为捕快随从，三年后转为正式捕快，随后一路向上，直到如今身为玉空城副总捕头。

    他身无背景，没有靠山，所依靠的皆是玲珑心窍与江湖手段。玉空城江湖势力，几都与他有着种种联系，江湖人私下称他为“管事人”。

    这本册子，便是管事人的“账本”，里面记载着这些年来，玉空城江湖中的种种罪恶，也记载着柯十二与江湖人的往来种种交易。

    柯十二向不与上层大人物打交道，只是老实地打理着自己的江湖。因此，他在官场上与旁人便没有冲突，而玉空城衙门为了维持好帝都治安，又不得不倚重于他，他的地位便无比稳固。

    他不是总捕头，因为总捕头这一职位，自然要由大人物指派，多是为权贵世家子弟，自然不屑于深入泥中，于是，便也管不了泥里的事。

    但他的权力却又胜过总捕头，因为若想维持玉空城安定，城守衙门便只能听他、信他、任他、由他。总捕头若想玉空城安定无失，便也只能依他、敬他。

    他深知官场的险恶，也深知自己的斤两与能力，因此绝不像旁人一般将心思用在向上爬上。

    他只是守着自己脚下的烂泥，因为那些大人物不愿踩在泥中，而在泥中全无敌手，可可与之相争者。

    如此，便立得更稳。

    “是把好刀。”风小辛点头。

    他拿着那柯十二亲手记下的“账本”，露出笑容。

    “这是刀柄。”他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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