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小辛摇头：“不知。”
柯十二笑了。
许多人也跟着笑了。
风小辛一脸茫然。
还有人此时在琢磨风小辛脸上的表情，猜测着他是真的不知，还是故意装傻。
柯十二低声道：“那位老人家叫谭早，是一位神武境的真正高手。”
风小辛着实吃了一惊，一时怔怔无语。
那位赶大车的老仆，那位看上去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竟然是神武境高手？
柯十二道：“这位谭老的脾气有些怪，轻易不向人道谢，若是道谢，则必会还情。”
“什么意思？”风小辛追问。
柯十二道：“贤弟啊，现在有一位神武境的强者欠了你一份人情，等着将来某日还你，你说是什么意思？”
许多人跟着一起呵呵笑了起来。
嘴上呵呵，心里惴惴。
知道了这件事之后，风小辛在他们的眼里便不再是先前的风小辛。
神武是怎样的境界？那是人间巅峰，是人中之仙，人中之神。
对于他们这些江湖人来说，那是不可及的山峰——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不可及的天空。
风小辛背后若是有这么一位，那可真了不得，恐怕比身后有什么权势滔天的衙门还要恐怖。
衙门行事，毕竟还要受种种规矩制约，考虑利弊取舍，但这样的高手行事……
谁能制约？
谁又敢制约？
先前许多轻视风小辛者，此时都暗生忐忑，不知日后应该如何面对这位年轻的大人。
风小辛笑笑，摆了摆手：“老哥你言重了。老人家怕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别想太多，别想太多！”
柯十二笑笑，顺着他的话聊了几句，然后便介绍起了同桌诸人。
能与他同桌而坐的，自然是帝都江湖中举足轻重的真正大人物，一个个与各大豪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免自视极高，虽然因谭老而对风小辛有所忌惮，但也不过就是些许忌惮而已。
数十人同堂，呼啦啦一大片，柯十二一一介绍，却如数家珍，这份本事，风小辛自愧不如。
一番介绍后，算是与诸人相熟，柯十二不再多言其他，频频举杯，带动气氛，不久之后，这场子便热了起来，觥筹交错，不亦乐乎。
许多人过来向风小辛敬酒，有的怀着结交之心，有的则不怀好意。风小辛微笑以对，令诸人莫测高深。
直到半夜，酒宴才散，诸人相继离去，柯十二与六位捕头留在最后。
六人随行在后，柯十二陪着风小辛在夜色中的长街上漫步。有几个巡街捕快远远走来，厉声喝问，待凑近之后，喝问便敢成了问安。
柯十二挥挥手，叮嘱他们好生巡逻，又勉励了他们几句，继续前行。
“老哥御下有方。”风小辛赞道。
“多年媳妇熬成婆，边看边学而已。”柯十二道。
他沉默一阵，问道：“贤弟，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做什么大事？”
风小辛摇头：“做大事？不，为求仕途无忧，迫不得已而已。”
柯十二低声问：“贤弟做这些，是否是司主大人的意思？”
“有司主大人，但却不是司主大人的意思。”风小辛道。
柯十二沉默片刻，道：“这帝都……甚至这大应之内，没有赵司主不知道的事。他老人家既然没有反对，便是赞同。贤弟自可放开手脚。”
风小辛点头。
虽然称兄道弟，但始终是交浅。交既浅，言便不可深。
两人一路行来，聊了许多家长里短，但均不涉及什么核心之事，最后于十字街头分手。
风小辛独自行于长街之上，思量着今后。
今夜之后，帝都江湖之上的一些东西，必有变化。但又会是多大的变化？
风小辛明白，必然有一些江湖大佬对自己满心不屑。
不错，他们与柯十二的关系很好，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一定怕柯十二。既然他们与帝都权贵有着种种关系，又如何会怕一个副总捕头？
他们敬着柯十二，只因城柯十二负责帝都治安，便等于是他们的“现管”，他们不过是不想无端招惹柯十二，给自己生意添麻烦而已。
表面上看，自己并未要动他们的根基，但其中思虑深远者，却当能看出此事中隐藏的凶险。
若他们手下的底层江湖人渐渐习惯了听命于风小辛，那么风小辛便可渐渐将帝都的江湖架空。
这便如宰相的存在一般，存之愈久，权力越大，最终架空帝王，成百官之首。
会有人意识到这些吗？
风小辛微微眯眼。
身后有一道气息，一直隐于暗中，一路跟随自己。
紫阳早已提醒，风小辛早已注意，但不动声色。
某处灯火不明的小街上，风小辛停下了脚步，低声道：“出来相见吧。”
暗影中，有人现出身形。那人一身黑衣，蒙着脸，与夜色融为一体。
“还从未有人能发现我。阁下好功夫。”那人赞叹。
风小辛转过身，问道：“阁下何人？”
“刺客。”那人道。
“何人要杀我？”风小辛问。
“你不必知。”那人道。
风小辛笑笑：“阁下请回吧。告诉我那老哥——我于那一战后确实受了些伤，但只怕没他想象中那么严重。他何时能请动仙武境，何时再来试吧。”
江湖大佬初识风小辛，就算心中不喜欢他，也不会立刻派人来杀他。
定波侯既然已然信了他，自然也不会再杀他。
朱夫人？
司主已然出面，朱夫人哪里还敢出手？
只有柯十二。
柯十二虽然已与风小辛称兄道弟，看起来亲密无比，但只要风小辛手里还握着那册子，柯十二的命就等于是被风小辛攥在手里。
谁会愿意让自己的命受控他人之手？
那人不语，突然化成了一道黑影向前而来。
风小辛目光微动。
来人气息明显是圣武巅峰，其质阴冷，竟能与夜色寒凉融为一体，因此令人难以察觉。
风小辛若不是有紫阳，只怕也无法感应到此人的存在。
天生的刺客吗？
风小辛目光明亮，身周有灼热的气流涌起，化为炎龙缠于身上。
那人已到近前，抬手间一道黑影向着风小辛的胸膛刺来。
那是一柄漆黑的短剑，绝不会反射半点光亮，于是在这黑夜之中看来，便如无形之物。
风小辛戟指向前，百道剑影现于空中，将那人笼罩其中，那人手中短剑一扬，一道黑影起，百道剑影仿佛被黑暗的巨兽吞噬，齐消失无踪。
风小辛却已然趁机而上，接近那人身侧，反手一记玄武锤击去。
那人手肘一扬，以肘尖挡下风小辛一击，另一手持短剑斜里向风小辛小腹刺去。
风小辛提膝撞在他的手腕上，将对方来剑撞偏，只手五指并拢，引动一道朱雀之火化为巨大的火焰朱雀，直击向那人肩头。
那人哼了一声，借力前滚，轰然巨响中，火焰朱雀击在空地上，将地面轰出一个大坑，那人却全身而退。
那人缩身于黑暗之中，一时气息皆无，人也不见了踪影。风小辛立于原地，并不惊慌，索性闭上了眼睛，负手而立。
黑暗之中，那人凝视风小辛，胸膛微微起伏。
他脚步轻动，以一种无声无息的步法移动，寻到了一个最佳的角度，然后便一跃而起，人与剑与黑暗与夜色与寒风合而为一，一剑直向风小辛后心刺去。
风小辛并不回头，仿佛并没有发现背后这无声的杀机。
但他扬了扬手。
手一扬，空中便是魔气纵横，转眼化成了一条巨大的魔龙，身子当空一盘，便将那人那剑一起困在了万道剑鳞之狱中。
那人目光一寒，手中剑向着魔龙的身体刺去，但却被一道道剑鳞挡下。
魔龙剑狱之中，剑光飞舞，那人持着黑色短剑与万道剑鳞激战，难分高下。
风小辛转过身来，冷冷道：“我徒手一招，你便难以应付，若我再动用神兵，使出合魂变化之技，你岂有胜算？”
“未必。”那人冷冷道。
风小辛目光一寒，一时间，魔龙剑狱倏然收缩，随后崩碎。
空中剑气四散，那人于空处持剑凝立，沉默不语。
他握剑的手上不断有血滴落。
“你的身手不错。”风小辛道，“你本应凭这般本事，于人前绽放光华，却为何要委身黑暗，当别人行凶杀人的剑？”
那人道：“有些人情，终要用一生来还。”
“不如说来听听？”风小辛问。
那人道：“要杀便杀，不必多说。”
风小辛摇头一笑，道：“你走吧。”
“你不杀我？”那人动容。
风小辛道：“我并不认识你，为何要杀你？”
“可我要杀你。”那人道。
风小辛道：“要杀我的不是你，而是我那老哥。所以此事与你无关。”
那人沉默片刻，道：“不是柯大人。”
风小辛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口中的老哥便是柯十二？”
那人黑巾后的脸色一时大变，手终于开始颤抖。风小辛目光如电，这小动作自然逃不过他的眼。
“风大人果然多智。”那人咬牙道。
“转告我老哥，能帮忙便帮忙，不能帮忙别添乱。”风小辛道，“我知他挣扎求生不易，但若再有下次，我会取了他的性命。”
那人沉默后退，道：“我欠你一条命。我不会再来杀你。”
“慢走。”风小辛抬手示意，“不送。”
那人再向后，隐于黑暗之中。
“你怎么看？”风小辛在心中问紫阳。
“主上太过仁慈。”紫阳道，“这不好。”
“可此人不坏。”风小辛道。“我想问的是，你觉得这是否是个可用之才？”
紫阳道：“我只看出他不会说谎，所以，主上日后不必再防此人。”
“行于黑暗之中，做着行凶杀人之事，但却知道报恩，恪守诚信……”风小辛笑，“这样的人物，岂不有趣？我有点动心。紫阳，帮我想个收服他的主意。”
“不知。”紫阳摇头。
烛蛇叫了起来：“那还不容易？”
“说。”风小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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