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初慢腾腾收拾着试卷、课本、草稿纸、文具盒等物，妈妈参加亲戚葬礼去了，回家也没饭吃。她先去食堂，窗口的餐盘里只剩白菜豆芽苦瓜等几个菜，一个肉菜都无。天气闷热闷热的，没什么胃口。
出了校门，小贩吆喝声迎面扑来。对面是一家快餐店，挤挤挨挨坐满了人。旁边早点摊还没收，桌上摆着没卖完的麻团头条。嘴里干干的，她想喝汤，提了提背上的双肩包，朝和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了十多分钟，才到“老李面馆”，门面窄小，里面光线阴暗，门口摆了三五张桌子。何如初要了一碗牛肉面和一碟牛杂，坐在外面慢慢吃起来。热气腾腾、浓郁鲜香的面汤流进干瘪的胃里，滋润了整个身体。牛肉面和牛杂拌在一起又烫又辣，她吃得满头大汗。
“何如初！”
她转头，是钟越。他站在路边，穿了件亚麻色衬衫，浅咖色长裤，双手插在裤兜里，没有背书包，不紧不慢朝她走来：“你没回家吗？”
“家里没人。”
钟越见她辣得面色泛红，眼睛湿润，张着嘴直吸气，笑问：“好吃吗？”
何如初连抽数张餐巾纸擦鼻子：“很不错。”一扫先前的萎靡不振。结了账她问：“你去哪儿？回学校？”
他摇头：“去书店。”
“买什么书？”
“数学参考书。”
“我也去，《哈利·波特3》出来了。”她跳起来，背上书包。
书店在市中心，上下三层，一层是中外名著以及畅销书，二层教学参考书和各种资料，三层卖音乐电影光盘还有文具等物。两人挑完书，排队结账时，外面噼里啪啦下起雨来。
何如初犯愁：“这么大的雨，怎么回去？”
“等会儿吧。”钟越看了看前面，还有十来个人，也不结账了，拉着她退出队伍。
周末的书店本就热闹，因为下雨，一楼多了许多避雨的人，越发拥挤。二楼满是穿着各色校服的中小学生，挤挤攘攘。两人来到三楼，顿时清净许多，音响放着轻柔低缓的古典音乐，音量开得很小，如在耳边轻言细语。转过数排货架，中间墙壁上挂着的超大显示屏在放电影，中英字幕，没有声音。
惊慌失措的小男孩躲在床底下，害怕得瑟瑟发抖，手电筒的光照着身旁两层白色长木架，上面摆满了各路神仙佛像，画面阴暗惊悚。没头没尾没声音，钟越却看得津津有味。
何如初走到对面的窗边，外面风雨大作，枝动叶摇，下午两点，天色暗得跟夜晚一样。雨点打在空调外机上，发出啪啪啪的响声，显得屋里更加安静。她站累了，索性盘腿坐在木地板上，拿出《哈利·波特》看起来。没看多久开始犯困，靠在木架上眯了会儿。
醒来时钟越坐在旁边，他靠着墙，双腿曲起来，眼睛盯着屏幕一动不动，还在看电影。何如初没有出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音乐换成了清新明快的《致爱丽丝》，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漫上心头。
空气中好像多了点什么，懒洋洋的很舒服。
音乐由轻快变得热烈，仿佛炽热的爱情，真挚而坚定。钟越聚精会神看着电影，何如初专心致志听着音乐，两人没有说话，没有交流，甚至没有朝对方看一眼。可是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地美妙。
慢慢地音乐低缓下来，像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时的私语。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停止，钟越像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何如初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你笑什么？”钟越看电影看入了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好看吗？”
钟越挑眉一笑：“很不错。”站起来，看向窗外，“雨停了吗？”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天光放亮，雨声渐歇，有人骑车穿过水坑，扬起一地水花。
何如初看了看时间，才两点半。不过半个小时，她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夏天。
“走吧。”钟越拿起书，回头看了眼屏幕，转身下楼。
何如初见他似有不舍之意，问：“你不看完吗？”
“没事，再说没声音，看得有些累。”
两人没再说什么，结完账，在门口分手。
何如初看着他走远，转回三楼，问售货员放的什么电影。
第二天课间休息，何如初找到钟越，笑眯眯说：“昨天那电影你没看完，着实可惜，结局出人意料。”
“你看过？”
“嗯，我家有光盘。你绝对想不到什么结局。”何如初得意洋洋地说。
钟越被激起好奇心：“什么结局？”
何如初拿出一张光盘——
《第六感》。
“什么电影，什么电影？”有同学凑上来。
周日晚上不用晚自习，几个男同学偷用学校设备看电影，包括钟越在内。看完啧啧称叹，结局果然让人意想不到。此后这张光盘被慕名而来的人借来借去，在班上几乎转了一圈，最后下落不明。
何如初和钟越结婚后，有一次搬家收拾东西，在钟越一堆毕业证里找到一张光盘，用气泡膜裹得严严实实，上面字迹都模糊了。
何如初拿起来左看右看，问是什么。
“啊——竟然还在！”钟越语气又是欢喜又是唏嘘。他把光盘放入电脑，一阵令人担心的咔嚓声过后，电影公司LOGO浮现。
“还能看！”钟越惊喜不已，一脸激动看着何如初：“是《第六感》。《第六感》，你还记得吗？”看着这张光碟，他仿佛看到少年时代的自己。
何如初想起来了，想起自己回去买光盘，赶完作业熬夜看电影，还有夏日午后那美妙的半个小时，耳边仿佛又响起《致爱丽丝》欢快的旋律。
好像一场轮回，时光又倒流回那天。
难以形容的美妙。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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