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壁一家都坐在正堂中,此时俱都无言,李建元和张文静两个更是愁眉苦脸,忧心忡忡,哪有半点儿新婚燕尔,其乐融融的意思。
三天之前,刚修好的文元堂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净,这倒也罢了,李昊和张文若两个却不知所踪了,加上这几日锦衣卫上下搜捕,谁都知道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情,哪个还有心思去做别的事情。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众人的目光一齐投了过去,大师兄庞鹿门急匆匆推门进来,直接说道:“事情已经打探清楚了,是唐国派了人来,要取李昊的性命,锦衣卫纪纲做他们的帮手。李昊如今下落不明,张文若……”说到这里,他犹豫了片刻。
“我弟弟怎么样了?”张文静站起来忙问道。
庞鹿门看了师父师弟一眼,这俩人没明白他的意思,只能实言道:“张文若被锦衣卫捉住了,现正押在红莲寺。”说罢担心的看着张文静,生怕她承受不住,晕倒了过去。
红莲寺是什么样的地方,凡在金陵人没一个不知道的,说是魔窟正当其分,凡入了寺的,可以说有去无回,十死无生。
没想到张文静闻言,身子晃都不晃一下,转身就往后堂去,李建元连忙拉住她问道:“你干嘛去?”
“我提刀杀进红莲寺去,把我弟救出来!”
所以说武夫家的闺女就是不一样。
“你去不去?”张文静红着眼睛问道。
李建元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事儿别说让他干,他想都没想过呀。
“算了,看你也不行。”
李建元还没说话,张文静先给人否了,登时把他的脸羞得通红,一个男人,被自己的女人说不行,那还能叫男人嘛?
“谁说我不行?去就去!”李建元的眼睛也红了,跟一帮武夫处了这么些天,别的没学着,匹夫之勇倒是增了不少。
“都给我站住!”李东壁坐在上面,厉声一喝,立时镇住了场子。
“就你们两个,还想操着刀去救人,你们有那本事吗?瞧把你们给能的,显你们情深啊。”
俩人立时蔫了。
“那爹您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只好凉拌。”李东壁双手一摊,无奈道:“你爹我只是一个大夫,治病救人倒在行,这种事情有什么办法?文静你千万别冲动,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就是没得办法,先这么计议着。
这时候‘哐当’一声,从外头闯进来一个济世堂的徒弟,连滚带爬,惊慌失措的来禀报道:“师父,大事不好了,锦衣卫……锦衣卫来了,说要捉……要捉……捉少奶奶去问话。”
“好大胆!”
李建元两口子还没动静,李东壁一拍桌子先站起来了,简直是怒发冲冠:“锦衣卫太猖狂!光天化日,凭什么强拿民妇,真以为老夫是吃干饭的吗?”
“爹,您息怒。”
“息怒个屁!人家都要来拿你媳妇了,你还在这儿风轻云淡的呢,是不是等人被捉走了才着急啊?”
“就是。”张文静在一旁附和道。
李建元纳闷,我怎么里外不是人了,旋即怒道:“欺人太甚,我跟他们拼命去。”
“回来!”
这仨人现在火气一个比一个大,但姜还是老的辣,最后还是李东壁先冷静了下来,还是那句话,鸡蛋不能跟石头碰啊,就算火烤熟了也一样,斗争要讲策略讲方法。
“你们两个赶紧从后门出去,到朝天宫去躲躲,我们他们的宫主有交情。锦衣卫的人我来应付。”
“爹,锦衣卫如狼似虎,您怎么应付得了。”张文静上前道:“他们是冲我来的,就让我……”
“糊涂!”李东壁眼睛一瞪:“现在是逞英雄的时候吗?人家为什么来拿你,那肯定是有阴谋啊,我估计是和你弟弟有关。越是如此,才越不能让他们得逞,不然到时候才是真正的悔之晚矣!”
“可我也不能让爹您……”
“文静,建元。”李东壁突然喊了他们两个人名字,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叮嘱道:“现在不是讲那些儿女情长的时候,咱们不能在这里自我感动,以为留下来是多了不起的英雄壮举,逃走了就是贪生怕死的怯懦小人。
现在是斗争,是斗争就要有风险,甚至可能是牺牲,但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忍。
文静,你现在是最关键的人物,可能你自己都没有这个觉悟,但要是落到了锦衣卫的手里,你在乎的所有人,恐怕都要完了。
所以你也要牺牲,不能依着自己的心意,求一个痛快了之,不惜一切的代价,一定要保住好自己,绝对不能落到他们的手上,明白吗?”
张文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李东壁又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建元,你现在成了亲,承担起做丈夫的责任,要保护好自己的妻子,这样才算是真正的男子汉!”
李建元含着泪点点头。
李东壁这才对庞鹿门道:“赶紧带他们离开。”
“师父放心。”
庞鹿门领着人走了,不久锦衣卫的人就开始砸门,李东壁也不去开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从容不迫,慢慢的喝起茶来。
外面久敲门不开,失了耐性,一声吆喝,众人齐用力,径直把门撞开,只见堂中坐着一个老头。
“那老头……”
“爷爷在此,喊什么喊!”李东壁把茶碗往桌上一扔,倒把那锦衣校尉吓了一跳,气势为之一夺。
“为什么不开门?”
“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
“你耳朵不好,现在怎么能答话?”
“狗叫还是能听见的。”
“你……”那校尉拿手一指,话还没出口,被旁边的千户一个巴掌扇得转了好几圈。
“休得无礼。”千户喝了一声,走上前来,拱手见礼道:“李先生见谅,手下人粗鲁,不懂得规矩。”
李东壁仍坐在那里,昂首道:“我这里没有规矩,只是不容残暴害民之贼,贪赃枉法之徒,你们要真懂规矩,都给我滚将出去!”
千户再拱手道:“再请先生见谅,小人们是公务在身,只要拿得要犯张文静,便即退去,绝不敢搅扰。”
“张文静是我的儿媳,她几时成了要犯,犯了哪一条王法,你给我一一说清楚,说不清楚,我去找明王问!”
千户是道中里手,脸不改色心不跳的在那里信口胡诌道:“张文静与钦犯张文若系同胞姐弟,那张文若在狱中亲口招供,他亲姐事涉李昊案中,我们要拿她回去,对质一番,当然,若果真无有此事,再放她回来不迟。”
千户的话前硬后软,好像真个做了好大人情似的。
李东壁已经出离愤怒了,手指头颤颤巍巍,指着人鼻子骂道:“你们…你们好不要脸,世上焉有你这等厚颜无耻的狗贼!你们那红莲寺中,诸般酷刑之下,何求不得,反拿此话来诓我,当我好欺吗?”
“先生慎言!”千户终于扯下了面具,冷笑着道:“李先生,奉劝一句,把张文静交出来,问个话,便即送回,本官保证,连毫毛都不会少一根。当然,要是指挥使大人看上了她,那可就难说了。”
就这最后一句,简直是辱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李东壁怒极,上前去就是一巴掌,扇到了千户的嘴巴。他年纪虽大,却身强体健,那千户猝不及防,立时被扇倒在地,半边脑袋都懵了。
“我打死你这赤口毒舌的恶贼!”李东壁骂了一句,犹不罢休,上前狠踹了两脚,才被左右反应过来的锦衣校尉拉开架住。
“你这老家伙,竟敢袭击锦衣卫,罪同谋反!来人呐,把他给我拿下,押回红莲寺去!”千户捂着肿了大半边的脸颊,口齿不清的骂道。
“大人,是不是再考虑一下,他毕竟是有名望的人啊。”左右校尉低声劝道。
李东壁名望著于天下,虽无官爵职位,然所至之处,虽王侯也要降阶以迎,以礼相待,实是敬重他当年奔走天下,救济万民的大功德。
锦衣卫虽然素来专横,不重舆情民意,但对付这种声明显赫之人,即便是纪纲也要小心谨慎,先得罗织罪名,炮制证据,再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慢慢施为,像千户这样直接嚷嚷着逮进红莲寺,却是少之又少,除非有明王诏。
果然,校尉这一劝,千户便犹疑了,这时候李东壁又不肯罢休了。
“怎么要怂了?你这无胆鼠辈,也只会逞口舌之利,你锦衣卫有什么了不起,红莲寺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唬人的纸样玩意儿罢了,只吓得了旁人,吓不住老爷!”
这块老姜当真是老而弥辣,是豁出去命去要把事情闹大。
“闭嘴!你这老家伙,别看现在狂,以后有你受的。”
这时候锦衣校尉已经把李府翻了个底朝天,回来禀报道:“前后都搜过了,并不见张文静。”
千户闻言,再无犹疑,一挥手道:“把他给我押回去!”
“大人……”左右又要来劝,千户把眼睛一瞪,回道:“没听到指挥使大人临走前说的吗:干阻挠锦衣卫办案,李东壁也锁了来。这可是原话,你敢违令?”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做老大的嚣张跋扈,还能指望着手底下人各个谦恭有礼吗?只会变本加厉。
纪纲可没想到,他偶尔的大放一下厥词,提升一下刚刚被谢玄挫折的锐气,结果竟被手底下当做了尚方宝剑,而且还真个要祭起来杀人。
这一下就把事情给闹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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