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来就是为那些上神们奉献的,因为生来有罪,所以需要赎罪。”
“前方和身后,都是同伴的尸骨,此处的我们只有忍耐,才能换来一线的生机。”
于是他们跟随着各自父辈,一生都在大陆上徘徊,他们挖山,填海,筑城,过了一个又一个一千年,用他们身体扛起不知道多少的土石,去建造世人眼中的奇迹,去偿还所谓的罪孽。
然而对于大陆最高的统治者——”神“,在如何处置魔种的问题上,千年以来仍然尚无定论,其大致分成两派,多数激进派和少数温和派,就目前来说,激进派主张魔种既然是由他们驯服,改进和创造的,自然就应该老老实实地作为工具,温和派主张把魔种作为一个物种来看待,但是在魔种奴役问题上,两派都是默认的态度一致。
在住月湖畔附近最为高耸的一座悬崖山上,金翅大鹏的巢穴就在这里,作为此处日之塔的五位监造之一,与其他四名监造共同听命于督长玄武,然而他自身性格比较孤傲,又十分不喜玄武做事待物的姿态,加上他每天不过是旋七落三,尽管是上下级的关系,也不过在职责上与玄武有所交涉,平时并无往来。再明白些说,就是两两相厌。
“猴子,你的意思是,是玄武督长将那牛三害了?”巢内的金翅大鹏收了双翼,化成了人形,意外是一副俊俏少年郎的模样,手里拿着一把小刀,不时在火上炙烤的野猪腿上割一下,再刷上一层自己配制的油料。
“昨晚俺离开牛大哥帐篷前,三哥还塞了一包果子给俺。“猴子蹲坐一方石凳上,说道:”而且眼看日之塔就要完工,谁会去做那半夜逃营的蠢事。”
“猴子,兄弟我说一句不好听的,你别生气。”
猴子往火堆添了一根木头,说道:“你说。”
“牛三怎么跑的,怎么死的,其实对现在来说都不重要了。”金翅大鹏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玄武为人乖戾,但是绝不是蠢笨之辈,不论做什么事肯定都是带着目的,所以,如果牛三之死真的是玄武所为,作为兄弟,我劝你还是当一个局外人。”
“可是俺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你能做啥?帮我把那辣椒罐拿来。”
猴子递过罐子,脸上隐隐有不悦之色,金翅大鹏叹息一声,说道:“老老实实地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然后再去想别的事,不然对咱魔种来说,你一没背景权势,二没理由,三打不过,四说不了,跳出来也是帮倒忙。”
“哥哥死了,牛三哥也死了,俺就看着我身边的人,俺却啥都帮不上。”
“当年我父母两人,被那上神弯弓一箭穿了个稀碎,说是他们飞过上神头顶是大不敬的死罪。”金翅大鹏无奈地说到,把那烤好猪腿放到砧板上,用力撕成两半,右手轻挥,扯过五道如有实质的细小风线,那厚实的猪腿立马变成一块块的。
“看我当时,年幼,就放了我一马。”
“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事儿太多,就是说到明天天黑也说不完。”金翅大鹏用油纸包好大半猪腿肉块,交到猴子手里,说道:“拿回去给你牛大哥,受了刑,这天寒地冻的,得吃点硬实的补一补身体。”
“嗯。”猴子接过后,小心地放在怀里。
“这是命,身不由已的,回去吧。”
金翅大鹏把猴子送到洞口,背着手,看着猴子身形没入林中,溅起几点雪花,转头望着那住月湖和日之塔,陷入沉思。
昨天晚上动静,他其实全程都在关注,那条玄武身分的黑蛇他是认得的,不然为什么日之塔为什么晚上从来在附近不设守卫,因为根本就不需要。
自己作为血统尚可的稀有魔种,偶然得到过一些在对待魔种问题上,温和派上神的指点,因此侥幸摆脱一般低贱魔种身份的他,还是知道一些上神的魔道手段的。
那太乙倒是耍的一手好符箓,看来不单单是个炼金师,但是为何与那黑蛇起了争执,他半夜去日之塔干什么,玄武弄出牛三之事意欲何为?
想了许久,双翼轻展,两道风来,清了洞口的积雪,便转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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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种营地,牛魔族酋长帐篷内,牛头酋长浑身已经是被布带绑的严严实实,却仍旧是不肯躺下,坚持支起半个身子靠在床上,向来探望的他魔种一一道谢,猴子沉默不语的蹲在一处角落,出奇地像没有往日那般好动,对来来往往的魔种瞥了一下,也就不再多瞅一眼。
眼见天黑,前来探望的魔种大多也都各自散了,牛头酋长呼出一口气,动了动有些酸痛的脖子,骨头发出阵阵声响。
“牛大哥,这野猪腿肉是金翅大鹏亲自烤的,他不好过来,说是太扎眼了,就让俺给你带来的,方才怕凉了,俺让金雀叔用热石给你热过了。”
“那老家伙没偷吃吧。”
牛头酋长嘿嘿一笑,闻了闻味道,连忙拆开包裹,捡一块肉扔进嘴里,猪皮酥嫩,肉质淳厚,再加上这配料,真是一美味,满嘴流油的同时不忘夸赞金翅大鹏的好手艺。
“大哥今天受苦了。”
“不苦不苦,能让金翅大鹏给我亲手烤肉,不亏。”
“牛三哥他......”
牛头酋长摆了摆手,沉声道:“牛三的事,督长大人已经说的清清楚楚,我也不会计较什么,况且我不过受了几下鞭子而已,就算过去了。”
“牛大哥!”猴子站起身,有些不理解,很不理解。
“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你也回去休息吧,我累了。”
“我......”
“好了!你要是念我是你牛大哥,就不要再提!”
“俺回去了。”
眼见猴子离开,牛头酋长有些欲言又止,但是还是选择了没有说,他心里如何不是有千般苦水和愤怒,他终究是一族之长,肩膀上可不只是自己的两副担子而已。
“唉,拿酒来!这好肉不配好酒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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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却是没有回到自己帐篷,熟练地在没有其他魔种看到的情况下出了营地,他从云纹布袋里捏出一张绘有闭口小人的金色传音纸,按照太乙交给他的法子,用拇指和食指一搓,那传音纸无火自燃,猴子快速说几句话后,收起布袋,又四下小心地瞧了瞧,几个挪腾又进到林子里,是往日之塔的方向去了。
今夜无月,独属群星灿烂,在闪烁之中不时地夹杂过一道流星飞过。大陆上每隔三天,就可以在入夜时分看见从四方天际伸展交错的流星,据说那都是上神出行的轨迹,如果不小心看见了,一定要从心里表现出诚心诚意的谦卑,不然就会有大祸临头。
猴子盘坐在地上,腿上放着那根刻有“如意金箍棒,一万三千五百斤”字样的棒子。
他在等太乙。
果然,在猴子到了日之塔不久后,太乙摇摇晃晃地从透明状态变为实质的身形,看了猴子一眼,又看了他手里棒子,指着猴子说道:
“好哇,原来那晚是你个猴子守卫勒索吾!”
“使者大人,不也是违反禁令在半夜造访日之塔,翻找来翻找去的,在找什么?”
“吾......你休要拿这事欺压我,这两码事!”太乙愤愤然地挥了一下袖子。
“使者大人如若心疼那些宝贝,俺可以还给你。”
“当真?”太乙一愣,这有点出乎所料。
“而且,大人在日之塔做了什么,干了什么,俺是什么都没看见,也不知道。”
“也不曾见面!”
“不过......”猴子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俺希望使者大人,可以帮俺一个忙。”
“哼哼,吾就知道。”太乙两手展袖,不见支撑,凌空端坐。
猴子站起身,将那如意棒放在身旁,双膝跪地,低头说道:“俺要杀玄武!”
太乙身子当空一晃,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边呲牙咧嘴一边压着嗓子说道:“你想找死!可不管吾的事!”
“俺知道。”
“那你找吾来作甚!”
“俺打不过玄武。”
“废话!吾就能打过吗?!”
“所以俺来找使者大人,使者大人既然是来自神都,肯定本事非常,不然也不会得到女娲大神的钦点。”
太乙咳了咳,有些脸红地说道:“那是自然......”
猴子抬头看向太乙,继而眼神坚定地说道:“俺愿意为使者大人手中刀,只求大人让我足够锋利,去剁了那玄武。”
太乙眯着眼,缓缓说道:“你怎么就认为吾会帮你,吾手里不缺刀,也不需要新的刀。”
“那玄武先是杀俺哥哥,又谋害了俺牛三哥,他如此肆意妄为,俺却什么都做不到.....俺想报仇,俺不要再让自己和魔种兄弟们再受欺负。.”
看着跪在地上的猴子,太乙一时间有点兀地神思恍惚,想到了自己当时求学的艰难历程,当初带着自己的成果来到那悬天城前,挨着瓢泼大雨,站了足有三天三夜,终于换来了那些上神的一个点头。看着眼前猴子,就像看到当初的无助的自己。
“你这个理由,这不足以让吾去帮你,你所经历的生死,与吾何干?”太乙走在炼金一途多年,不是你踩我,就是我踩你,现在的太乙终究不是当年雨中的自己。
猴子颤抖起身子,终于眼神一狠地说道:“使者大人,若不肯帮俺,那俺只好将使者大人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玄武。”
“那你去说啊,我好歹也是女娲使者,他玄武不过是此地的督长,就算他知道了我半夜来到了日之塔,我也有的是理由。”
“使者大人今天与玄武督长喝茶,好像喝的并不是很太愉快。”
“区区魔种,胆敢威胁吾!”
扑通一声,猴子再次跪下,以头抢地,默不作声。
太乙气的在原地绕圈转,自己居然被一个猴子威胁,但是被这猴子一提,想起来今天那玄武一番言语,摆明了是把他太乙挂出去遮挡他玄武的龌龊事,全然不顾及自己的面子。
顿时心中一凛:这傻猴子身负血仇,干脆随便帮他一把?不论结果如何,自己横竖都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纵使被知道了,说法,那不还是有的是?毕竟,这东方大陆的天下是女娲大神的,可不是他玄武家的。
于是太乙缓步走向猴子,将他扶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吾想了想,那玄武的确可恶,若他当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吾不妨帮你一把!”
“多谢使者大人!“
“哎哎,你先起来,别急着谢吾,你能不能报仇,还要看你的血统,毕竟那玄武,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打杀的魔种。”太乙扶住了猴子,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小小的不乐意,谁让这猴头那天晚上如此戏弄他,转念一想,对比着白天住月湖畔的玄武和那昨晚的湖底黑蛇,他自从成为一等炼金师,哪里还受过那等待遇,这猴子虽然也让人讨厌,但那玄武,却是可恨。
他咳了咳,从袖中拿出一支毛笔,在雪地上划了一道浅浅的金色横线,说道:“起身,迈过去。“
猴子迈过去后,一只和他一模一样的猴子被留在横线之上,不过是仅仅有薄薄一张纸的厚度,猴子看着那个”自己“,心中难免有些好奇。
太乙将那”张“猴子一卷,袖中甩出一只手掌大小青铜鼎浮在空中,将那张猴子扔了进去,又要了一滴猴子自个的血,滴入鼎中后,鼎内便自动地燃烧起来。
在等待过程中,太乙沉声说道:”方才吾先截住你一分神魂投影和一滴血,一并投入这之”称鼎“之中,好看看你血统如何,一会你可能会感到有些火熬之痛,不过这都是小问题,只有你的血统越出色,我能帮到你的才越多。“
太乙看着一旁咬牙忍耐的猴子,咧了咧嘴,心想:你一个猴子的血统,能有多出色?魔种的优势在于血统先天就契合魔道,血统越优秀他们实力也就强。
但是成也如此,败也如此,他们大多注定只能靠先天血统决定自己实力,因为就目前来说,魔种根本不能像人类一样指望后天修行,而那些上神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吃饱了撑着,肯去教一个魔种如何掌握魔道和机关术的。
由上神们掌握的天下术道——机关术和魔道,无穷变化,深不可测,创造出了大陆上的十二奇迹,那是何等的风景,说白了,那是两条向前延展,有着无限可能的路。
魔种的血统呢,神,明,王,主,附,行从高到低六个等级,等级多,讲究也多,不仅上有天花板下有地平线,互相之间还有体质差异,一来二去那就是天壤之别,比如那玄武,是水主血统,在”神,君,王“属性大都成为大陆上可有可无的传说,堪比凤毛麟角的如今,这就是为什么他玄武能在一方骄横的本钱。
哎,看你那猴样,估计混个”附行“血统就了不得了吧?太乙摇摇头,听得称鼎”啵“得一声,吐出两个一金一红两个小球,抬头正要看鼎内情况如何的太乙刚要顺便伸懒腰打个哈欠,在看到这金色和红色两个小球顿时把哈欠憋了回去,一脸目瞪口呆地表情,带着整个人都陷入深深地震撼之中。
生硬地扭过脖子去看仍旧闭眼盘坐在地上的猴子,两只手比划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神王属?烘炉体?这猴子会不会女娲大神的遗失在大陆上的宠物,不,私生子?
魔种的血统越高,越容易出现血统杂糅的情况,一般都是会掺杂到一些元素或者是一个先属性会孪带一个后属性,前者比较实惠,毕竟会天生和一种元素亲和,后者就比较看脸,又会比较看体质,一旦比较倒霉,比如行主,听着好听却也是无用。
属性看血统,体质看老天。至于烘炉体,传说大陆上是有过这么一个魔种体质,这种体质生来就能通过进食各种元素来使自己不断进化,是唯一一种可以无视血统,不断通过进化的方式来弥补自己不足的魔种体质,可以说,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与天地亲合。
那些骄傲的上神自然是不会允许这种有无限成长可能的魔种体质存在,在当时就派出诸多上神去大陆各地剿灭可能有这种体质的魔种,在悬天城藏书地之一的天知阁内,有一本破旧的无名残卷里寥寥记录了一次诸多上神联手与一只烘炉体的成年魔种战斗经过:
岁秋七月,会神将战烘炉与孽种,其性暴狂,妄夺天地为食,追伐三日,折九残一,终得诛,上神听畏,禁传......遍寻诛其于初.......
缓了缓心神,太乙小心地问道:”猴子,你来自哪里。“
”西边,使者大人,俺的血统如何。“
”非常......好。“太乙连忙收起了称鼎,掏出之前的毛笔来将雪地上的那道金色横线从刚才相反笔画方向写了回去,横线也随之消失。
”那俺......“猴子抓脸挠腮,有些着急。
”不必多说。“太乙揉了揉脸,双手郑重地捧出一块黑色的石头交给孙悟空,上面布满细密红色纹络。
猴子盯着那块石头,看了不一会儿,肚子却突然叫了起来,说道:”俺怎么饿了。“
太乙心中暗自敲定,果然是那残卷记载的烘炉体特征之一,天生喜食天地精物。太乙继续表面神色不动地说道:
”此乃星球之血,是这大陆上最稀有的精纯元素之一,具体怎么来的嘛......反正这就是一块最精纯的火元素,你最好今晚就找一个隐蔽地方,将它吞下,能炼化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直接吃?“
”对。“
”然后呢?“
”然后......然后,然后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猴子接过石头,缓缓磕了三个头,说道:”多谢使者大人。“
不等猴子再说,太乙已然开始画转空符了,一边画一边说道:”祝你好运。“说罢,太乙便踏入涟漪之中消失了。
回了自己房间里的太乙着实先捏了一把冷汗,然后反手又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自言自语道:
”帮一下,这还是随便帮一下?这猴子又不是自己那徒儿,手一抖,,送的什么?纯粹级别的星球之血!“
太乙仰头躺在了地板上,哀嚎了一声:”神王属,烘炉体,我的天。”可是一想这猴子是要向玄武报仇的,太乙立马坐起身,双只手住着头,嘿嘿一笑:
“这圣兽就是不一样,运气真好,惹了个烘炉体的魔种神王,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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