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天性吧……
少女看着弟弟的后脑勺，心中一阵叹息，这样的琉璃心，为何要生在这污浊的世间呢？
也好，若是逃不出去，两人这般死了也好，就让弟弟就这般不染污秽的走，也不枉生了这颗琉璃心。
“那就跑吧生儿，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情，姐姐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姬浚生得到自己所期望的回应，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选择逃跑，虽然有圣母的心性，但最为重要的，他还是害怕姐姐受到伤害，若是两人不敌那魔鬼，过去岂不是送死？姬浚生实在是担心姐姐再次受到伤害，所以，他不想去冒险。
于是，少年就这般背着幽靥一路小跑，远远拉开了与叶阳墨羽的范围，只是姬浚生却不知晓，随着他们的远去，身后的幽靥，精神却萎靡了起来。
不一会儿，二人来到一处破庙前，庙宇周遭杂草丛生，大门都裂了一道口子。
“生儿……我想歇歇……”
背后传来了姐姐有些虚弱的声音，听在姬浚生耳里，好似快睡着了一般。
姬浚生没有多想，虽然没跑多久，但姐姐发话了，他是无法拒绝的“姐姐，这里正好有一间庙宇，我们进去歇息吧。”
轻轻踢开庙门，姬浚生刚踏了进去，便见到了三尊神像，一尊神像人面马身，另一尊人面牛身，奇形怪状。只是两尊神像都倒在了地上，而且神像的身体，大多数碎裂开来，四肢横七竖八的躺着，杂草自这些裂缝中探头，一张张蜘蛛网攀爬在较大的间距中，借着神灵分裂的塑身，划着各自的地盘，一眼看去，竟有着那么几分凄凉。
在这破碎的两尊神像中间，倒是有一尊不曾倒塌的塑像，这尊塑像高两丈有余，人面蛇身，全身赤红，在那人面的眉心处，还有一只竖眼，这尊神灵，姬浚生很熟悉，因为这些年来，他和姐姐几乎每日都要礼拜它。
他便是那钟山之神，也是统治整片堙丘州的神！
因为庙宇被废弃的缘故，钟山神灵塑像上方的屋顶，却是破了一个大窟窿，月光自这破洞中洒下，正好落在这尊神像上，好似为它添上了一层薄薄的光纱，看起来庄严而神圣。
见了神，自然是要拜的，姐姐不是时常说吗？只要够虔诚，自然会得到神灵的庇护。
然而，姐弟二人每日拜神，神灵何曾庇护过他们？如今，二人落得如此下场，神灵何在？
虽然，姬浚生还是怀揣着一丝希望，只听他对着背后的幽靥道：“姐姐，你看，这两尊神像都坏了，唯有神山的神灵不倒，那是不是代表着，这尊神像能传达念力了？我们拜他，会受到庇……姐，姐姐……你怎么了？姐姐？”
说着说着，姬浚生越来越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姐姐紧贴在他身后的脸庞，竟然滑开，整个身子也往后仰去。
姬浚生连忙将幽靥放下，让她背靠着庙宇内的承重柱上，只是当少年人看清自家姐姐的面相后，心头瞬间生起了一股子恐慌。
此时此刻，幽靥面皮上已经没了一丝血色，眼皮子耷拉着，整个人看起来宛如一具冰冷的尸体，虽然胸前微微有些起伏，可却是越来越虚弱了。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还不是好好的吗？
“姐姐……姐姐……”姬浚生摇晃着幽靥的身子，少女强行睁了睁眼，露出了一抹少年许久未曾见过的笑容，脸颊上那两个浅浅的酒窝，好似绽放的白莲，泥而不滓。
“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吓生儿啊？”泪水至少年右眼夺眶而出，连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看来……我是逃不出去了……”少女言语间，气若游丝。
“方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这样……”姬浚生精神近乎崩溃。
“他还真是小心谨慎呢……我猜，他一定在我身体里做了手脚，也罢，也罢，唔，哇……”话说到最后，一口鲜血，便自幽靥嘴里吐了出来。
姬浚生下意识看去，却见那稀薄的血液里，竟然扭动着一些细小的活物。
蛊毒！只是那叶阳墨羽，怎么会这种手段的？
“姐，姐姐，我替你看看。”少年人强行稳住心神，运转灵力，就朝幽靥的体内探去，然而感应到的情况，却令他绝望。
因为幽靥的体内，已经被蛊虫全部占领！就算是佛陀降临，也无力回天了！
“怎，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少年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头脑一阵晕眩。
“生，生儿……姐姐，姐姐以后，恐，恐怕……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毒性发作很快，言语间，幽靥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说话的声音，明显越来越弱。
“姐姐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姬浚生一把搂着幽靥的身子，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
“傻瓜……姐姐……就是活着……也，也不可能陪着你……一辈子的……”
“我不管！我只要姐姐你活着，你若是走了，我活下来还有什么意思？这世间，我只有姐姐你一个亲人了，不要离开我好吗？”姬浚生只觉得浑身冰冷，恐惧完全占据了他的心，少年人紧紧的搂住姐姐，说话的声音带着哀求，活了十来年，他没有一次的恐惧如同今日这般强烈。
映在幽靥眸子中的少年影像，逐渐模糊，她想伸手，最后一次摸摸弟弟的右脸，奈何手筋被挑断，抬不起来“你怎会是……一个人呢……其……其实……你的父亲……并没有死……你，你还有父亲，应该是……还有父亲的……”
眼皮彻底合上，少女的眼角还是湿湿的，双鬓残留的细碎泪珠子，倒映着姬浚生那张绝望的脸。
姬浚生愣住了，脑海中一片空白，泪水在这一瞬间，似乎也忘记了滴落，就这般被下眼皮托着，片刻后，才翻滚落下，长啸声响起，少年口吐灵力，音波动荡苍穹。
“啊，啊，啊，啊……啊……”
不知何时起，天空飘起了冰冰凉凉的细雨，雨珠子交织成纱，为姬浚生铺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盖头，少年人猛然抬头，看向那唯一一尊不到的神灵塑像，眼里幻化着最后一丝的希望。
下一刻，姬浚生抱起姐姐的尸体，来到神像旁，待他将幽靥的遗体放在身前后，自己退后几步，就对着塑像跪了下来。
咚！咚！咚！
一声接着一声的叩首声响起，一句接着一句的哀求回荡。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姐姐，你不是神灵吗？你不是无所不能吗？你救救我姐姐行吗？姐姐都拜了你一辈子了，你若是救她，此生我都可以为你当牛做马，只求你救救我姐姐……救救她……救救她……不，不要，不要……滚开，都滚开！不许碰我姐姐！”
一只只蛊虫自幽靥的皮下钻了出来，趴在在少女尸身上，啃食着她的遗体，完全不理会姬浚生的嘶吼。
少年伸手去拍蛊虫，奈何刚触碰到姐姐的尸体，就掀开了尸体的一块皮肉，露出一大片泛白的肉和密密麻麻的蛊虫，这让姬浚生近乎癫狂，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
“啊……”
到最后，姬浚生额头猛叩地面，拳头疯狂捶打着，泪珠子滚成泥丸，嘴皮子沾满了尘埃，哭声应和着渐强的风雨声，任凭那窟窿外渐大的雨点子袭来。
……
“走开！不要靠近生儿！”
“你怎么雨天就偷跑出来了？姐姐多担心你知道吗？”
“我的傻弟弟啊，你心善姐姐是知道的，可在这个世界若想活下去，你就得改变自己，你不去欺负别人，这个姐姐是赞成的，可总不能让人平白无故欺负你吧？”
“你明明有能力先杀了他们的，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境？你这般轻视自己的性命，难道就不曾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杀了他们，你会心痛，可是，我的傻弟弟，你可知道，他们欺负你，姐姐的心何尝不痛？”
……
往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让雨中的少年时哭时笑。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揭谛揭谛……”
嘴里念着和尚老师教给他的陀罗尼咒子，可却未能帮他度过苦厄。
……
如果，当初他不贪念娘亲的关爱，姐姐是不是就不会喝下自己的毒汤，是不是就不会与那叶阳墨羽战斗，是不是就不会被抓，是不是就不会受到凌辱，而刚才，自己若是听姐姐的话，去杀了叶阳墨羽，姐姐是不是就不会离自己而去了呢？
“子浚我以生，子浚我以生……子浚我以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子浚我以生啊……”
这，是他亲生母亲，在他一出生时，便说过的话，如今，仿若灵验了一般，印证在了他姐姐的身上！
“我浚子以生，我浚子以生……姬浚生，姬！浚！生！这都是你的错！是你的错，你的错你的错你的错你的错你的错你的错你的错，是！你！的！错！啊……”
少年人扬起脑袋，雨点子落在他的面庞，一面皮肉，一面白骨。
……
“哟！看来，我，我似乎来晚了啊……”虚弱声音夹杂着戏谑，只是言语间带着几分微喘。
痛哭声戛然而止，姬浚生如同行尸走肉般偏了偏头，然后站起，转过身子，冷冷看着前方。
一阵闪电亮起，照亮了来人，也为姬浚生那张狰狞的半骷髅脸，打上强光。
轰隆隆！雷声迟迟传来，强风袭过，卷起漫天枯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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