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暴雨逐渐式微,可笼罩在空气中的寒意却越发深沉,飘荡在空气当中的零星雨沫,落在街边水洼当中,掀起层层涟漪,落在止步街两顶斗笠之上,凝结成珠。
就在今日寅时二刻,当朝丞相比干府邸之内,迎来了两位神秘人。
府邸书房灯火通明,虽然只是夏季时分,可屋内却烧着一盆炭火取暖。
平日里慈眉善目童颜鹤发的比干,在油灯的照耀下,干枯起皱的面皮好像一张发卷的抹布,看不出任何神情变化。
见那两位神秘人走进书房之后,虚掩的房门吹尽一阵凉风,而老人却感觉像是一阵要人命的钢刀刮骨一般,放下手中密卷,蜷缩着身体,将房门关死。
坐在小凳之上佝偻着身体的比干,从袖中掏出两只冰冷的手掌,搭在那橘黄色的炭盆上边,冷冷的打量着眼前两位不速之客。
“这么晚了,你们二人找我何事?”
两人摘掉戴在头顶的斗笠,比干浑浊的眼神突然迸发出一道细微的光亮,随即又恢复古井无波。
伸手一指房门直接送客:“我可以当作你们没有来过。”说着老人站起身来,准备坐回书桌长椅之前:“只是,这次我不想再亲自关门!”
其中一位掀掉斗笠之人,正是那先前被申公豹一拳轰出大门之外的杜有延。
此刻杜有延脸上涌起一股不耐烦的神色,回过头看向身边面容苍老神色肃穆的中年男子:“爹,咱走吧!”
原来,杜有延身边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太史监太史令杜元铣!
杜元铣对儿子的小动作置若罔闻,直接跪倒在地:“下官杜元铣,参见丞相比干大人!”
重新坐回凳子之上的比干:“我只官高你一级而已,当不得你行此跪拜大礼,快快起身!”
话虽如此,可坐在凳子上边的比干,却没有丝毫起身搀扶杜元铣的意思,饭而将视线放到其子杜有延的身上!
“放肆,还不快快跪下!”杜元铣瞪向自己的宝贝儿子,一拉满脸倔强的儿子衣袖,强行将其拉倒在地,随他一人跪在朝歌城地下君王面前:“下官杜元铣携子杜有延,拜见比干丞相!”
“嗯!”这时比干才慢慢悠悠的回应了一声鼻音,两只干枯的眼睛缓缓闭上,似要睡着一般:“你们父子俩今夜找我,不会只是简简单单为了跪给我看吧!”
杜元铣跪在地上缓缓说道:“今夜来到丞相府中,实乃有事相求于您!”
“痛快点,我的时间很宝贵。”比干双眼闭合似是一阵呓语:“没时间跟你们这些年轻人在这里绕弯子。”
杜元铣深吸一口长气,将来之前打好的腹稿,再次酝酿一番,这才说道:“回禀大人,当今王上突然在太史监布下了一颗棋子。”
“太史监又独立于文武行列,只听命王上一人,此事又与我何干?”
“可那个人要是申公豹呢!”跪在一旁早就不耐烦的杜有延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正在假寐的比干突然睁开眼睛,那双浑浊的眼睛迸发出的光亮,似乎要比屋外的寒风更胜几许,漆黑的眼窝当中两颗干枯的眼珠之中盘算着种种可能性,有些像深藏不露的狐狸,好奇、兴奋、疑惑,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不安!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坐在凳子上边的比干没有说话,那杜元铣只能双手抱拳,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视线稍向前移定格在杜有延身上,比干微微一笑:“小孩在做事,总是这般风风火火毛毛躁躁。”
一滴雨珠窗户的缝隙之中飘荡进来,恰好落入一旁赤红的炭盆当中,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恢复先前气定神闲的比干开口说道:“我可以耐着性子再提醒你们俩父子,这里是我的私人府邸,不是那上四下三的太史监!”
屋内的气氛越发寒冷,比干眼眸之中的神色越发冰冷:“自启帝创建夏朝开始,便从娲皇宫中分裂出一脉适合入朝为官的大小祭祀,后来历代君主放权,近千年朝代更迭之后,这披原本无名无分的祭祀,逐渐演变成了现在的太史监,成为了一颗只属于历代王上的眼睛。”
搭在炭盆之上的双手逐渐充血,僵硬的骨节缓缓变得柔软起来,比干两手插进袖子当中,问向父子二人:“如果这颗眼睛出了问题,你觉得当今王上,哪怕冒着伤筋动骨的风险,会不会另换一颗?”
杜元铣摇了摇头:“如果这颗眼睛只是想单纯的除掉,这根扎进肉中的木刺,那王上又会怎么办?”
一道凄厉的寒风扑到窗户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比干脸色不变,可言语嘲讽至极:“你是靠什么能耐坐上太史令这个位置上边的,就凭你这愚不可及的木头脑袋?”说着反到一拍自己脑袋:“你看我这记性,我差点忘了这历代太史令,都是父传子,子传孙,前人栽树,轮到你这个后人乘凉了么!”
“可是现在,有老首相和王上撑腰,这太史监它马上就要姓申,而不是姓杜!”
比干嘲讽道:“今天姓张,明天姓王,后天还有可能姓李,可这一切又关我什么事情呢?”
“杨雀衔环,魏颗结草,犬马之报,还在明朝。”杜元铣稍微挪动一下疼痛不已的膝盖说道:“随风入夜,润物无声。”
“跟我谈这个?”比干嗤笑一声:“信不信就你们父子俩耽误老夫这段时间,账面上的流水,足够你们杜家三代人,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都攒不够!”
“你······”一旁感觉自身受到侮辱的杜有延正欲站起身来,却被其父死死拉住。
杜元铣苦涩道:“丞相所言极是,不论开在各州的分店,就单论朝歌城内的一笑楼,青禾居,银钩坊,任何一处的盈利,都不是我们能够想象到的天文数字!”
杜有延睁大眼睛看向眼前佝偻成一小团的比干,满脸难以置信,这才理解过来,为何坊间流传说,纣王帝辛是朝歌城地上之主,而丞相比干,却是朝歌城地下君王!
难以想象此人居然掌控朝歌城大半经济命脉,实在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但是!”杜元铣低声说道:“下官所言报恩之意,并非是这世俗的黄白之物!”
“说说吧,除了长生不死之外,我不信这世上还有能打动我一个糟老头子的地方!”
“要是能让您在,上四太史监驻足一刻钟呢!”
“太少!最起码得一个时辰!”
“尽我最大的努力,两刻钟!”
“一口价,半个时辰!”
跪在地上的杜元铣犹豫半晌,这才勉强答应下来:“好,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
书房窗户被人牢牢合拢,模糊的油灯在室内昏暗不定,几道身影印在窗户上边格外显眼,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边到底说了些什么。
时至黎明,天际泛起一层鱼肚白。
比干书房之内,油灯彻夜长明,细密的声音顺着缝隙,一直飘荡到无尽的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许久之后才听那屋内传来一声:“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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