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捕秋雪·碎金局-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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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垂帘,星光掩月,六阳厅里的烛光发出一种令人迷醉的光晕,烧余下的几株香灰尚自袅袅散出丝丝缕缕的烟气。

    火光打在众人脸上,将人面映得如若腊塑,一片冷寂,戚明刀皱眉道:“千少侠,你有话便直说。”殷素霓也急道:“对啊对啊,千大哥,什么败笔不败笔的,凶手到底是谁啊。”

    千秋雪淡淡道:“这个凶手一直想杀的人其实是我千秋雪,这便是他最大的败笔!”

    “你?”戚明刀把一只手掌挥得如同蒲扇:“不对不对,我看你活蹦乱跳的,剑法又不差,你一个郎中,哪里会和别人结下什么仇,不对不对。”

    千秋雪摇头道:“我自然与凶手没什么仇,但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却是一个隐患,因为我挡住了他的路,所以就像峨眉的莲如师妹一样,也要被杀掉。”殷素霓一听此语顿时面色一变:“莲如师姐?莲如师姐连架都没和别人打过,她,他怎么会……”千秋雪缓缓道:“殷师妹,你仔细想想,莲如师妹她有什么过人之处?”“过人之处?”殷素霓蹙眉冥思,喃喃道:“莲如师姐她,她剑法很好啊,我们都打她不过,唔,还有,还有莲如师姐,她,她做菜很好吃,连师父都爱吃她烧的菜。”

    众人面面相觑,千秋雪却正色道:“你还忘了一点,莲如师妹她很爱美,她很会化妆。”殷素霓一愣,没想到千秋雪会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千秋雪回头对着法相大师等人道:“你们还记莲如与无心师太的死有什么地方相似吗?”殷素霓抢先道:“莲如师姐与无心师太都是被一根木针杀死的。”

    千秋雪点头:“不错,而且他们是被一模一样材质的木针所杀,制作那种木针的木叫做金丝楠木,是一种极其珍贵的品种,比黄金还贵重,而且这种木材有一个极其奇特的能耐。”殷素霓蹙眉道:“一根木头能有什么能耐。”千秋雪缓缓道:“它能记忆香气,这种木头本没有气味,但却也可以有千千万万种气味,因为它会记住它第一次接触的气味,一旦它记住了,以后它就会一直散发这种味道,百年不变。”殷素霓疑道:“那这世上岂不是没有无臭无味的金丝楠木了?”千秋雪道:“是啊,这世间万物俱有气味,只要这金丝楠木一被取出便难免要接触诸多气味,那便立刻要带上其中一味,无可避免。殷师妹,你便是这般想的是不是?”

    殷素霓点了点头。千秋雪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我以前也这么想,但你的一句话却让我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殷素霓吃了一惊,指着自己的鼻子楞道:“我?”千秋雪道:“你还记得那日从莲如师妹身上发现的金沙吗?你当时以为是香料拌在里面,后来却发现金子连一丝味道都没有,是不是?”

    殷素霓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千秋雪点头道:“如果黄金可以用来保存名贵的香料,那么用黄金保存那原始的金丝楠木自然可以防止它沾染上别的气味了。”一旁众人听千秋雪说得头头是道,祖如海一脸困惑:“那这又与凶手有什么关系?”

    千秋雪面色一冷,道:“有关系,因为凶手杀人的手段正是利用了这木针,或者说利用了这木针上的气味。”

    殷素霓忽上前从千秋雪手中取了木针,在鼻前嗅了半晌,茫然道:“什么味道也没有啊。”

    千秋雪淡淡道:“现在再闻自然没有味道了,因为这痴心花香早被吸干了。”法相面色忽的一变,动容道:“痴心花?”千秋雪眉头一挑,道:“大师听说过?”法相合十道:“我那远走西域的无念师弟在给我的书信中提到过这种花,这花,这花可不好啊……”戚明刀不耐烦道:“什么痴心花不开心花的,一群老爷们谈什么花花草草的。”千秋雪凛然道:“痴心种,心田种,一分血,一片叶,痴心衰,痴心花开。这是《大泽医典》中的原话,说的是痴心花需得种植在痴心人的心脏之中,花种借助人心的养分生根发芽,直到那人的心脏衰竭殆尽,痴心花才会开放。”

    戚明刀忽拍手道:“照啊,这花原来我是听说过的,听说痴心花是当时天下第一奇毒,可种植极难,寻种又甚为不易,当时江湖上只有自在堂中长有,后来自在堂销声匿迹后这种花便绝了种,千少侠你可认准了,这当真是痴心花的香气?”

    千秋雪正要开口,门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身着练剑服的灭剑阁弟子匆忙跑到众人面前,大声道:“各位前辈,江阁主请诸位往药膳房一趟,说是有要事相禀。”说完他奇怪地冲千秋雪看了一眼,戚明刀皱眉道:“江阁主没说什么其他的?”那弟子又冲千秋雪看了一眼,弱弱道:“没有。”戚明刀有些不情愿,似是对江怒的此番举动甚是不解,朝江又南的灵位拜了拜,走在前面道:“诸位请随我来吧。”

    还未到药膳房门口便有一股药香扑面而来,药香中似乎带着一股茉莉花香,沁人心脾,殷素霓闭目细嗅,赞道:“好香的味道,千大哥,这是你熬的药吗?”千秋雪笑而不答,戚明刀一把推开药膳房的门,房内空空如也,并不见江怒本人,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看着戚明刀,戚明刀面色微微一变,道:“不好意思,江阁主适才是要让诸位前往膳房用膳,那混蛋小子定是听错了,我回头再去收拾他,走走走,吃饭吃饭。”

    “戚总管果然周到,连江阁主的想法都能知道,也难怪灭剑阁这些年日趋鼎盛,恐怕灭剑阁江阁主是假,你戚明刀戚总管才是真吧。”千秋雪缓缓开口道。

    戚明刀面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众人也俱是奇怪,各门派有各门派的规矩,千秋雪又何以忽然以此发难?千秋雪却不答话,径直走到一旁的药柜边,在柜壁上左敲右敲,连续换了几个位置,忽一掌拍出,只听喀喇一声屋东北角的一张药柜被打出了一个窟窿,千秋雪点了一支蜡烛放在窟窿口边,烛光直射而入。

    “啊!”众人大惊失色,原来那只药柜里面并无药材,而是一个人,一个死人。

    “这人是……”祖如海刻意朝里面看了看,但由于那死人尸体已然干枯,看了半天他终于摇头放弃。千秋雪忽取出一块木牌,丢到祖如海手中:“祖前辈一定认识这块牌子。”木牌上还带着许多碎屑,簌簌往下落,祖如海面色顿变:“这是威霸镖局林少镖头的腰牌!我上个月让威霸镖局送了一趟镖到山西金刀王老爷子府上,没想到林少镖头……”威霸镖局在江湖上声名远扬,镖主林震南更是当世不可多得的一位豪侠,众人见此情景俱是喟然叹息。

    祖如海忽冷冷道:“戚明刀,林震南的儿子怎么会死在你灭剑阁?”戚明刀却不慌张,嘿然笑道:“有人存心要陷害我灭剑阁,难道祖盟主竟看不出来吗?”祖如海一时间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千秋雪却摇头道:“你们看他的心脏。”

    众人经他一提醒,纷纷看向洞内,烛光昏暗,却将尸体的衣物轮廓照得真切,殷素霓忽大叫一声,指着洞内道:“没……没了,他的心没了……”果然,在尸体的胸口,一个黑漆漆的窟窿赫然入目,一颗心竟被人掏空了,场内一干人初时未注意,此刻一见,饶是剽悍如戚明刀亦自侧目。千秋雪忽开口道:“祖前辈,你上个月去威霸镖局找人送镖之时林少镖头可有什么异样?”

    祖如海忖道:“异样?那倒没有,只是,只是当时林震南提出让他走镖时他破不开心,哎,少年人谁肯干走镖这等苦差……”千秋雪却摇头道:“祖前辈猜错了,当时少镖头并非是因为走镖辛苦不愿出镖的。而是当时他正在忙另一件事。”祖如海奇道:“镖局的人不保镖,还能有什么大事?”千秋雪苦笑道:“婚事。当时林少镖头已与一位姑娘订婚,本就要去操办,谁知忽然插进了祖前辈这一脚。”戚明刀瞪眼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订婚不是奔丧!”千秋雪笑道:“那倒容易,你们看林少镖头那块牌子上有一绺红线,那是姑娘家才会用的饰品,想来是他的情人赠与他的,而且我特意注意近来威霸镖局的镖车,车上都系有红线,想镖局中正在操办喜事,可惜林大侠不知,他的爱子已经被人做了药引子。”

    “药引子?”殷素霓倒吸了一口冷气。千秋雪道:“痴心花便是种在了林少镖头的心房中,林少镖头对他那未过门的妻子一片痴心,自然是种植这痴心花的绝佳人选,而且林少镖头的身上布满了金粉,是以我们虽距离这么近却丝毫嗅不出痴心花独有的花香。”殷素霓恍然大悟,难怪一支小小的蜡烛便能发出这般光亮,原来是尸体本身便有无数金粉,经烛光一激,发出黄灿灿的光亮。

    戚明刀喝道:“来人,把这干尸抬走了,晦气晦气,要是让我戚某逮住陷害我灭剑阁的人,我定要将他也做得比这还难看!”

    “慢着。”千秋雪抬手,缓缓道:“这尸体上充满了毒药,你们谁敢抬,便动手好了,到时候死得比他难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那些灭剑阁弟子一听此语纷纷后退,一脸惊恐。戚明刀不耐烦道:“千少侠,我敬你是条汉子,你若知道凶手是谁,便快快说出,若不知道,嘿嘿……”千秋雪自若道:“戚前辈急什么,放心,你要等的那个人就在这儿,是吧,幽姑?”

    场内一阵死寂,幽姑身子轻轻一颤,她面上带着黑纱,可一双眼却显出她此刻的心情:不解与嗔怒,她冷冷道:“千少侠这话是什么意思?”千秋雪吸了一口气,悠然道:“其实我早该想到是你,就在那天晚上你被人追杀的时候我便起了疑心,你的功夫不在无心师太之下,峨眉剑法绵密严谨,本就是天下暗器的克星,唐门的漫天散花手法虽霸道,却也不可能伤到你,所以那天我要看你的伤你却不让,因为其实你并未受伤,而当日那些暗器的真正目标其实是我。”

    殷素霓拉了拉千秋雪的衣袖,道:“幽姑是好人,要不是她出手相救,无心师太她,她五年前就已经死了,那年无心师太与师父去昆仑山,路上遭人截击,无心师太被人打了一掌,若非幽姑出现,只怕,只怕……”千秋雪听了沉默一阵,叹道:“人是会变的,有些时候恩人很可能是仇人,而你一直以为的仇人可能是你的恩人,人心叵测,有时候,无情何尝不是一种福?”

    祖如海疑道:“千少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看这位幽,唔,幽姑女侠虽然冷漠,却对峨眉派甚是忠心,况且那天晚上我们都在场,她当时中气不足,确乎是受了内伤。”千秋雪微微一笑道:“暗器所伤,又如何会伤及内息?”祖如海一时无语,千秋雪继续道:“其实那日并没有人在追她,那只是她与这位戚明刀前辈演的一出戏,而他们的目标正是我,他们以为我一个江湖郎中,功夫自然低微,嘿嘿,我悬壶堂弟子岂是想杀就杀了的!”

    戚明刀怒道:“小子,你胡乱说什么。”千秋雪盯着他淡淡道:“戚前辈在川西一带颇负盛名,川西唐门的暗器功夫前辈不会不熟悉吧,那日的那手漫天散花正是出自戚前辈之手,我说的不错吧。”

    幽姑冷眼瞥了一眼千秋雪,转过头去:“我与戚明刀不熟,你认错人了。”千秋雪淡淡道:“我说过,凶手最大的败笔便是要杀我,当一个人要开始杀人时,他总会留下破绽,而你们的破绽便是那把洒出的暗器。”千秋雪自怀中取出他的锦盒,从中抓出一把木针:“这些针都是金丝楠木所为,木针出手后自然会沾染上发针人的气味,那天你们走后我特地去屋顶取了些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针上应当有两种味道,一种是当时幽姑你的体香,还有一种嘛,自然是戚前辈那时候身上的味道了。”

    千秋雪此语一出,场内众人目光纷纷汇聚道幽姑与戚明刀二人身上,幽姑却似毫不在意,冷冷道:“千少侠单凭这几根针便要认定我是凶手,嘿嘿,未免太过牵强。”莫知也为幽姑说话:“千老弟,我知道你破案心切,不过……人的体味常常变化,又怎么做的了准。”千秋雪一字一顿道:“那么无心师太的遗言呢,不知这个可否做的了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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