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突然一声叹息，道：“对不起。”

    谢素雅微一怔，立刻竖起耳朵，就好像小孩子聚精凝神倾听着老人讲故事。

    没有故事。

    至少，杜三娘没有说话，沉默着，突然，她的泪水扑簌簌落下，落在方向盘上，滴答轻响，溅起几许细碎水珠儿，令人感受到了她的心，似乎也碎了。

    或许别有感触，谢素雅忽然也是心窝一酸，抑郁，惆怅，困惑，伤感……一时间百味杂陈，个中难受，几乎不能自已。

    她忽然有一种顿悟，原来，有些故事，是不需要言语的。而且，多数是悲伤的故事。

    车速放缓了，杜三娘还是没有说话，还是泪在流。

    谢素雅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接过，低声道：“谢谢。”

    谢素雅微摇头，道：“快出路口了，那边上有个斜坡，路面较窄，须得谨慎驾驶。”

    杜三娘拭去泪痕，道：“斜坡不仅窄，还堵着部车，还有人，多少人尚是不知。”

    小杨道：“六个人，六柄刀。”

    杜三娘道：“你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小杨道：“刚才你们都没有注意到，坡上晃现了六点光，虽是一晃即没，但森意俨然，必是大凶之器。我之所以判断是刀而非剑，那是因为剑乃君子，鞘不轻离，而刀却是霸道至极，杀机稍启，便霸气侧漏，压制对手，致其怯战，起迅速制敌之效果——嗯，书上这么说的。”

    最后一句，绝对起了点精之奇效。

    两女听的津津有味，杜三娘不觉中把车速放的更慢，郭图他们的两部车已跟上来了，郭图很快超越居于前头，另车在后，继续把她们夹护在中间。杜三娘直接是翻了个白眼表示她的无语。谢素雅吃吃笑道：“老弟，你还是少接触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为妙，免得把学业荒废，他日成绩不好，姐都不好意思收你啦。”

    小杨咧嘴一笑：“那就继续给你当司机。你总不会拒绝吧？”

    谢素雅道：“那是没有前途的，年轻该有远大抱负，切莫糟蹋自己……”

    她突然闭嘴。

    原来已经到了陡坡上面了，前头郭图的车已停，杜三娘也将车刹住。后头的车也几乎同时停住了。

    坡上的窄面路上，横堵着一辆黑色小车。

    小车前，站着一排人，人手一把东洋长刀，刀尖抵地，面无表情的默默的望过来，如果不是他们眼里一致的兴奋与贪婪，还以为是六具塑像。

    六个人，六柄刀。

    杜三娘怔怔道：“你莫非有千里眼？”

    近在咫尺，连谢素雅也不由惊叹：“看来，乱七八糟的书也是有用的？”

    小杨道：“所谓开卷有益，多读点书，总不会有坏处的。”

    这时分，杜三娘却没有心情说笑了。

    她赞成小杨所言，刀，乃兵刃之霸，骄横，霸道。刀客，容得霸气侧漏，原本已是自视甚高，必怀过人绝技之象征。简而言之，此六名刀客，很不容易对付。

    她脑子里迅速推测，这一战，郭图和七个江湖好汉的胜算如何。

    刚才八卦掌王琨和燕青拳白新分别受了或轻或重的伤，自当排除在外。

    那么，便余郭图和另外五个江湖好汉了。

    六个对六个，数据上没有问题。不过，谁知道，敌方是否还有未知的伏击数量？

    或许，有人质疑，不久前三十一个匪徒之众，他们不是干的挺轻松利索嘛，怎么此刻只对六名刀客，就立刻换了态度，谨而慎之对待呢？

    当然不一样。

    郭图和众位江湖好汉都不是瞎子，自然看的出来，此六名刀客的武功绝对不在他们之下。而且，人家手上还拿着长刀，必然会加持一定的战力。

    在战力旗鼓相当的情况下，即便是外在环境和内在心境的变化，都能影响胜败结果，何况，武器更是很重要的外来因素。

    一寸长一寸强，不是说说而已的。

    而且，郭图担心的是，这六名东瀛刀客虽强，却还不是他焦虑的，他焦虑的是，敌方是否还隐藏着高手，有多少高手，受了伤的王琨和白新，即使与方言深、李济元联手保护“货车”，又是不是能够应付呢？

    连杜三娘都神色凝重起来，低声道：“怎么会是他们六个？”

    谢素雅问道：“他们很厉害？”

    杜三娘沉声道：“他们是不是很厉害我不知，我只是知道，在东南亚一带的江湖道，他们明明广为流传，人们知道他们的存在，却偏偏都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事让人存入记忆，你说怪不怪？”

    谢素雅一怔，道：“但凡出名者，皆有令人记忆深刻的不凡之业绩，不可能是凭空出名吧。相信，社会上喜欢扒人隐私的八卦狗仔队，道上也想必不会缺席。”

    “当然不会，”杜三娘叹息，“所以，这才显得诡异。”

    小杨淡淡道：“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他们之所以名显在外，却不为人知他们做了什么惊人‘业绩’，只有一个理由——他们的行动很谨慎，没有把握绝对不做，一旦做了，就清理干净，譬如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让人只能怀疑他们所为，却没有确凿证据。再则便是，或许曾经有人偶然目睹了他们作案过程，但慑于他们的恐怖手段，惧怕被报复，即使在人前赞叹他们的能力，却还是不敢公开他们的行为。”

    杜三娘点点头：“恐怕是这样子了。”

    她冷笑一声，道：“我好奇的是，他们既然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那么，这次，他们哪里来的信心，凭六个人，就可以吃下八个高手。”

    小杨道：“你不要忘了，如果两个忍者不是奇葩撞死于车底，以他们的上乘掩匿术，足可以袭杀两个高手，而这边一乱，必将影响那边作战的人的心境，高手过招，胜败于刹那，他们的心境变坏的时候，也就是结束的时候。”

    杜三娘发愣。

    ***

    那边，已经开始了战斗。

    郭图vs柳生太郎。

    “鬼手”彭于飞vs柳生二郎。

    螳螂拳吴旭vs柳生三郎。

    “毒手大盗”何川vs柳生四郎。

    白鹤拳郝百胜vs柳生五郎。

    咏春拳陆军vs柳生六郎。

    大家的眼睛都很毒，只一碰面，便立刻判断出敌方的每个人实力，自觉寻上与己匹敌的对手。

    倘若按体育竞技规则，只求胜局结果，他们可以效仿田忌赛马故事里的孙膑支招，由功力最差的人对上敌方最强，以最强高手对敌方中等高手，以中等高手对敌方最弱者。在理论上，是输一场，赢五场。

    但是，这不是体育竞技，这是江湖血拼，输了的人，就会死。

    牺牲小我，完成任务，这很伟大。

    但是，他们是江湖人。

    江湖，是现实的，残忍的。

    任何人也没有那么崇高的情操，为别人的成功甘心情愿作牺牲，否则，他们就不是江湖道上飘荡的游魂，而是守护边疆的铁血战士了。

    郭图比谁都懂，所以，他并不强求，只能抢先出手，希望在更短的时间解决战斗，然后，好腾出手来机动助战。

    但是，柳生太郎的刀技之精妙，大大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嗓！

    二人一交手，便迅速换了位置，郭图的匕首尖端擦着柳生太郎的刀锋溜出一串璀璨的火星，疾冲的身子与柳生太郎擦肩而过，撞向太郎身后的车，太郎借劈刀旋转之势而旋转，而他手上的刀却是比他身体旋转的速度快的太多，右手交左手反手便是一刀劈向郭图的脑袋，郭图的面前是车窗，倒映着一抹森冷的光华逼近脑袋，来不及多想，匕首竖起一挡——嘶！铮！

    即便是铁锤都难以敲破的玻璃车窗被切豆腐般轻易切开，而正有这些许的阻力缓冲，无形中助郭图卸去几许力道，终是被他抵挡住了。但饶是如此，他还是被巨力震退半步，虎囗欲裂，手臂又麻又酸。

    事实上，并不是说郭图的功力不及柳生太郎，而是兵器上的压制，吃了亏。

    这一点，柳生太郎也心有数，眼神越发明亮，竟似有寻到好对手的兴奋，但是，他谨慎起来了，刚才那种一刀就可以解决对手的傲慢已隐没，双双握刀柄，凝视郭图，眼里竟然有了一丝尊重和期待。

    柳生太郎没立刻动手，郭图也没动手，他迅速扫了周边一眼，顿时不由心一沉。

    战斗的场景，并不乐观。

    除了“鬼手”彭于飞凭硬实的拳速稳压柳生二郎，吴旭以狠毒灵敏的螳螂拳与柳生二郎打的有声有色，“毒手大盗”何川以轻灵的身法与柳生三郎勉强对付之外，擅于贴身短打的郝百胜和陆军在对手的长刀遥控之下，便显得抓襟见肘，大有岌岌可危之状。

    如果他俩倒下，至少何川接下来非常危险了。然后，六对三，会什么样的结果，不用想都知道。

    郭图真想过去帮忙郝百胜和陆军一把，但是，他知道，面前这个劲敌是不会同意的。

    他突然生出一丝顿悟，柳生太郎之所以不动手，是不是故意让他有时间去看糟糕的战况，有意扰乱他的心神？

    柳生太郎突然冲他笑笑，道：“我有个建议，不知阁下愿不愿意听？”

    郭图明知拖时越久越是不利，却还是忍不住顺着问道：“什么建议？”

    柳生太郎道：“你们走，货留下。”

    郭图冷笑一声，道：“只凭你一句话么？”

    柳生太郎道：“你可以等，我也乐意奉陪。要知道，我只不过敬你是个汉子，而且年轻，不忍你就此葬送大好年华罢了。”

    郭图冷冷道：“谢谢了。”

    柳生太郎皱眉：“你……”

    郭图没有说话，他的眼睛望向中间那部“货车”，确切说是望向那个人，现在，他心里的唯一希望，是他能够出手。

    不知如何，女人，通常容易被忽略的，哪怕是她非常的厉害。

    “他”，没有在视线当中。

    他的视线当中，反而发生了一件令他震惊的事:

    方言深的匕首划断了燕青拳白新的喉咙，李济元的匕首捅进了八卦掌王琨的腹部。

    变生肘腋，郭图失神了，就在这刹那，柳生太郎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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