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然,他反手一掌拍出,背后一声闷哼,一条人影跌飞开去,撞在横堵着的车上,把车壁铁皮生生撞凹一个人形模型,然后坠落地上,抽搐数息便安静下来了。
却是柳生三郎。
显然,他严重低估了彭于飞,以为趁着彭于飞与杜三娘对恃,精神自然分散,悄悄从背后摸索而来,将彭于飞袭杀,然后,跟杜三娘讨个人情,放他们兄弟离去。
却是不知,彭于飞面对强大的杜三娘,不敢撤离掐着郭图的手,只好将计就计,对他的动作故作不知,实则把他引诱到身边来,然后一击致命。
为了免生枝节,他回手在郭图脑后一点,把后郭图点昏,放倒脚下。他的脚尖仅距郭图脑袋三寸,相信在如此近的距离,除非子弹的速度,否则,只须杜三娘有任何异动,他立刻可以踢爆郭图的脑袋。
杜三娘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由大为佩服:“以你的智慧和武功,出人头地只争迟早,何必为了一时之欲,给自己找一辈子麻烦?”
彭于飞笑笑,却笑的有些凄凉:“我十九岁出道,如今三十五,整整十六载,要出人头地早出了,何致今时今日还一文不名?或许你会说,我还没遇上一个好机会——对,今夜,就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微微一顿,他又道:“至于,麻烦,我知道,郭家势力很大,很可能,今夜之后,郭家会启动所有力量,对我追杀。那又如何,只要我手上拥有了大笔财富,天下之大,随便往哪个地方一躲,又岂能奈我何?”
杜三娘笑笑道:“当你拥有大笔财富,又怎么会愿意过着躲躲藏藏的清苦日子呢,岂非锦衣夜行,人不识君贵,混迹平凡,浪费美好时光么?”
彭于飞眉头一皱,他情知杜三娘说的是理,如果当真拿了五千万美金,让他去过平凡人的生活,倒不如被一刀捅死舒服多了。
所以,当他大肆挥霍金钱的时候,郭家凭恐怖的人力资源网络,即便是躲到天边,也能将他挖出来。
这一点,彭于飞自然知道的。
而且,他更知道,郭家的报复手段,只要他能想的出来的都有,他想不出来的也有。
但是,同样的道理,好不容易从两个老乡,方言深李济元获取了一亿美元信息,顿生盗心,凑巧他俩也筹计策划,图谋染指,于是便一拍即合。
如今,眼看着事情一步一步到位,虽然中间出现了瑕疵,但是,大方向还是沿着计划的轨迹走来,马上就要达到心愿了,这个时候,就好像是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面前摆着美酒,即便是你告诉他这酒有毒,也阻止不了他,被毒死也要喝下去。
此时的彭于飞,他知道得罪郭家后果很严重,也很害怕郭家的报复。但是,他更知道错过了这个机会,这一辈不会有第二次,他肯定会后悔。他更害怕过着贫穷的日子。
这就是他的理由。
当一个人找到了可以宽恕自己的理由,还有什么不能做?
***
彭于飞已经不耐烦了,冷冷道:“聪明的人,是不会考验敌的耐性的,你是聪明人,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杜三娘微微一笑,道:“当然不会。杀两个普通人,比捏死两只蚂蚁的难度并不大太多。只不过,我必须要确认一些事。”
彭于飞道:“你无须担心,你只要把那两人杀死,然后,把车里的一半皮箱扔到我后面这车上,我带上郭老大一起走——但是你绝对放心,我会在外面一处路边把他留下——终究,能不得罪郭家,我尽量绕开。”
杜三娘眼里掠过一丝寒芒,冷冷道:“我相信你也不敢。”
然后,她慢慢的转身往回走。
这一刻,她的身影成功的将众人视线吸纳,不仅彭于飞盯着她,连柳生太郎也盯着她——这一刻,他竟然忘了恐惧,反而,杜三娘和彭于飞之间的博弈结果如何,更吸引了他的强烈的兴趣。
“她来啦,”谢素雅脸色发白,伸手抓住小杨的手,她的手冷冷的,颤抖着,声音也颤抖着,“她要杀我们啦……”
杜三娘走的很慢很慢,但无论怎么慢,在有限的路程,终是会结束的。
她向谢素雅的副驾室走来,方言深的尸体还以一种诡异的模样挂在车门上,前膝跪地,后腿斜拖,脑袋顽强顶着车门把子,血流满脸,还嘀嘀嗒嗒往下掉落。她足一抬,粗暴的将尸体踢飞出去,然后,又是飞起一脚,直接把车门踢烂。
砰!
谢素雅一声尖叫,凄厉,也很大声。
在车门受击,和谢素雅的高音尖叫之中,非常巧妙将某些声音掩盖。
嗤——
一枚硬币穿过挡风玻璃,在夜空中滑翔,没有人能知道它有多快,如果使用高倍摄像机捕捉它的飞行轨迹,就会发现,它掠夺之处,触及的空气都有颤动的痕迹,仿佛,从另一个世界撕破了空间壁垒,穿越而来的。
多年的江湖生涯铸就了趋吉避祸之本能,彭于飞心头突然涌动强烈的危机感,悸动方起,放眼疾寻异象在何处,立刻看见了,车灯映照中的空中,凭白多了一条银白的线。
他的瞳孔收缩。
什么鬼东西?
刚刚生出这个念头,那明明还在数丈之外的银线忽然到了眼前,明明觉得它的速度并不很快,有足够的时间闪避过去,但是,眉心突然一痛,颅内灼热,仿佛被扔进了把火焚烧了起来,整个脑子被烧的沸腾起来了,视线迅速模糊,意识迅速流逝,最后的意识是一种顿悟:其实,看见的都是假象,暗器已先一步钻进了我的头,它高速的运动产生的高热已把我颅内组织毁灭性烫伤,在这个极为短暂过程中,记忆自启回放伤害之源头,实则是本心的感觉,而不是我的所见。
波!
后面坐在地上的柳生太郎睁大眼睛,充满不可思议的看着彭于飞的后脑突然破开一个拳头洞口,一物飞出,叮的一声嵌入车上。
血和脑浆从洞口喷出,射了柳生太郎一头一脸,然后,彭于飞轰然仰天后倒,倒落在他的面前,但是,他一眼也不看,脸上的血污也不擦一把,扭头看着嵌在车上的物事。
一枚硬币。
“嘶——”
他长长的倒吸一口凉气,感觉齿缝很冷,心也很冷。
他的眼神痴痴的,痴痴的看着淡淡的光线里,兀自散发着淡淡银光的硬币,突然,他笑了,傻傻的笑了。
“你笑什么?”
不知何时,小杨站在他的面前。
柳生太郎回过头来,头微抬,看了眼这个并无特别的少年,目光低垂,叹息道:“我笑我傻,在明知有华夏的江湖人护镖,居然脑子发烧,趟这浑水,无端葬送兄弟性命,悲哀之至。”
小杨淡淡道:“只要贪心尚在,这一日不过迟早。”
柳生太郎道:“也许你说的对,但人生在世,默默无闻的活着,岂非与枯木草芥同等卑微,匆匆数十载光景浪费,那是大罪过。”
小杨道:“可以把强盗逻辑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的,你是很了不起的,但是,你一定要相信一件事。”
柳生太郎听着。
小杨道:“永远都是邪不胜正的,正义或会迟到,但从来都不会缺席。”
——你就一个保镖的,跟我说正义?
柳生太郎本来想回怼这个的,不过,他想起另一事,冷笑一声,道:“正义?什么是正义?如果你真像你说的那么正义,早干嘛去了?如果你早出手,这里很多人都不会死,包括你那边的人,我也会知难而退。你又作何解释呢?”
小杨扭头望了正在把皮箱转移车的杜三娘和谢素雅二女,回过头来,对柳生太郎神秘的笑笑,压低声道:“告诉你吧,他们都是该死的人。”
柳生太郎一呆,向地上还昏迷的郭图看去,问道:“包括他?”
小杨叹息:“可惜,他不可以死,至少今夜不可以。”
柳生太郎又一怔,道:“为什么?”
小杨叹了口气,好像跟知己良友谈心:“最难消受美人恩哪。”
柳生太郎目光一闪,似乎懂了些什么,脸上浮现似笑非笑表情,“你一定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她,却又知道这份爱是不会有善终的,所以,你的心很苦,偏偏,又找不到一个合适诉苦的人,所以,你才和我聊那么多,释放你的苦,因为,一个即将死亡的人,便如树洞,可以包容你的任何倾诉,却不会以获得的秘密作要挟你的筹码,去伤害你。”
小杨向他弯腰鞠躬,真诚道:“谢谢您。”
柳生太郎闭上了眼睛。
***
横堵的车被驶在路边,所有的尸体扔进去了,引燃,估计,天亮的时候,人们看见的只是一堆废铁。
原本呆在最后车里的三名司机不知什么时候逃之夭夭了,毕竟,方言深,李济元二人为了更妥当实施奸计,临时招的,估计,如果奸计得售,三名司机势必是人间蒸发的。三个普通人,哪里见过现实版腥风血雨大片,怕是没吓出尿来都算胆大了。所以,趁无人注意时际,连滚带爬逃跑了。
杜三娘把郭图抱上最后这车,也没有弄醒他,或许,她觉得,他现在还是不要清醒的好。
谢素雅表示,郭图身受重伤,留下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但是,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该他的佣金一分都不会少。既然,杜三娘原本就要回国,恰好可以带上他一起。说不准,那渔船还等在那里呢。
杜三娘没有反对。
所以,她默默的上车,把车掉头,始终,她似乎没有再看小杨一眼,更没有说一句话。
她的眼睛看着倒后镜。
谢素雅坐上驾驶室,她的心情好了起来,笑道:“你说奇不奇怪,你这当司机的像老板坐车,而我这做老板的却当起司机啦。”
没有反应,小杨没在线。
他说眼睛看着倒后镜。
倒后镜里,有一双眼睛,眼睛有了泪光,随着两车同时启程,泪滑落……
他仿佛还看见了泪珠分裂的惊心动魄。
这一刹那,他突然觉得心很痛,很痛很痛,痛彻心扉。
或许,他知道,杜三娘此次陪伴郭图回家,在两大家族的促进下,会顺理成章结婚的。
也就是说,这才是真正的永不相见了。
谢素雅侧脸深深看了他一眼,轻轻道:“弟弟,有些人有些事,该放手就放手吧。”
小杨点点头:“嗯。”
谢素雅叹了口气,幽幽道:“弟弟,这里,也许每一个人都是我的敌人,前面的路非常难走,我无依无靠的,你,是我唯一的依靠,你别让我失望才好。”
小杨笑笑,道:“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呀。”
谢素雅道:“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在我身边就可以啦。”
小杨点头:“可以。”
谢素雅道:“我始终不明白,彭于飞怎么会突然死了呢,还有,柳生太郎又为什么要自杀呢?”
小杨道:“我过去看了,彭于飞的后脑有个伤口,他后面的人是柳生太郎,应当是太郎恨被利用,也不愿意看到他获利,趁他分心使用暗器将他袭杀。至于,柳生太郎,他是一个骄傲而体面的人,明知不敌杜三娘,却不愿死在女人之手,所以自杀了。”
谢素雅恍然:“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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