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个少年,竟然,如入无人之境轻轻松松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还人不声狗不吠的,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莫非,外面的人都集体睡着了?
“我叫辛子彪,”少年慢慢的走到了彼特先生面前,抓过酒,自斟自饮一杯,好像对亲近的又恰好患老年痴呆症的人柔声自我介绍,“很多人都喜欢喊我辛子,但我还是觉得阿彪较好,听上去比较霸气一点点,至少,不会误会,我的话那么温柔,便当放屁一样不放在心上,这是非常危险的。”
彼特先生不是愚蠢之人,近在咫尺的他,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丝森然,冷嗖嗖的,仿佛从下向上脚底钻入一寸一寸漫延头顶,由外至里毛孔慢慢渗入到心脏集结,在这种既短暂又漫长的过程中,感觉皮肤毛发乃至血肉骨髓,似乎都被浸透一遍。
彼特先生明明手上已掌握了过百亿美元的富豪身家,阿彪像个落魄的游子,看上去,他们的身价相差天壤,他应该高高在上才对,可是,这一刻,他却竟然觉得他卑微的不如一个乞丐,连正眼都不敢看阿彪,声音都在颤抖,外厉内荏的喝道:“你,你,不管你是什么人,这里是私人住宅,不欢迎你。”
阿彪放下酒杯,从背后裤兜抽出一个大信封扔在彼特先生面前,滑出几张彩照,彼特先生脸色立刻苍白。
马老眼尖,迅速扫了一眼,也是脸色大变。
其中一张照片,是一个中年美妇驾着车被一辆货柜车迎头撞上,当场死亡,中年美妇的死亡惨状和货车司机的面目狰狞,恰好被精准抓拍正着。
——从货车司机的表情,很难解释他不是故意撞上去的。
又有一张照片,是同样那个货车司机开着车,靠近他的车门脚踏板上挂着一个黑衣人,黑衣人一支手已砸破了玻璃伸进去抓向他的脖子,司机的恐惧绝望表情赫然在目。
接下一张照片是货车司机歪着脖子把车撞翻路边。
——如果单帧看,司机由于撞击侧翻弄断了脖子,很正常,但据前面的照片连贯起来,就能立刻断然,他是先被掐断了脖子,才失控翻车,也就是说,翻车之前,他已死亡。
然后一张照片是一个黑衣中年人被五花大绑吊在一条石柱上,眼睛无神,面容疲倦,垂头丧气的焉着脑袋,好像十天八夜没睡觉一样。
如果仔细核对,这个严重缺乏睡眠的黑衣人,正是掐断货车司机的凶手。
彼特先生脑袋里嗡嗡作响,他当然知道这些照片意味着什么——买凶杀人,而且是妻子,是谋财害命!
不说他是否会被送上审判台接受法律的制裁,最少将会是顷刻之间一无所有。
他当然不甘心,多年来,煞费苦心,从布局,到逐步将几个核心老头子一一拉拢,结交江湖道投资,那得花了他多少钱财,熬干了他多少心头血?终于,好不容易熬出头了,胜利在望,只消将谢素雅彻底抹掉,那么,即使她曾经和谢惠萍之间有过某些运作痕迹,也会随之彻底断绝,所有的遗产跟她没有一毛钱关系。至于谢惠萍她哥,也就是谢素雅的父亲,根本无须考虑,如果谢素雅死了,撂下的烂摊子会把他弄得焦头烂额,接不接手还是两说。
一夜间,从无到有又回到从前,坐过山车之刺激也莫过于此。
他不甘,他挣扎。
他猛想起来了,既然对方早已证据确凿在手,为何数日前草率结案,而如今又前来给他真相?
只有一个目的,勒索!
勒索,无非为了钱。
只要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所以,彼特先生的底气迅速回血,往后一靠,双手抱于腹部,头一昂,淡淡道:“开个价吧。”
“上道,”阿彪弹了个响指,“咱就不弄虚的,我也不是贪心的人,一千万,美元。”
彼特先生尚在沉吟中,卢老冷笑一声,道:“几张照片,都不知是不是p的,要价一千万美元,你不如去抢银行!”
阿彪淡淡一笑,道:“抢劫银行是犯法的,犯法的事我可不做。”
卢老翻了个白眼,道:“你深夜私闯民宅,要挟勒索,难道就合法了?”
阿彪点点头,道:“对,你倒是提醒了我,不能这么干,如果拿了钱便走,你们倒打一耙,告我勒索,有理也成无理,到时候百口莫辩,却是糟糕透了。说不得,你们必须留点什么的,方有备无患。”
彼特先生扫了卢老一眼,一丝寒光闪过,卢老顿时心一窒,知道彼特先生有怪他多嘴之意,恐怕以后地位降在梁老之后了,心头为之一凉,懊悔不已。
彼特先生不再看他,目视阿彪:“我也可以配合你做点事,但是,你能保证,你之后,不会再有人来向我伸手?”
阿彪笑笑,突然,没有一丝征兆,反手一掌,马老的头颅离开了脖子,好像皮球飞了出去,然后在地上轱辘辘滚动一阵撞在墙根下卟的一声,嵌了进去,只露出个后脑勺,此时,失去头颅的颈腔才猛的喷起盈尺高血箭,然后粗暴散落,把他浇成一个血人模样。
“呕”!
“呕”!
“呕”!
“呕”!
除了阿彪好像没有任何事发生,表情平淡,嘴角还噙着微笑之外,包括彼特先生都吐了。
究竟,年轻就是好,彼特先生呕吐了一会儿也就挺过来了,而另外三位老人家却仍是吐的死去活来,半夜的吃喝尚未消化之物,一股脑的夺口喷泄,末了,胃酸、胆汁、鼻涕、眼泪都凑合使用出来了。
一会儿,酸臭和酒的味道开始在空气中漂流,亮丽堂皇的厅堂,却似是堆积了发酵发臭了的生活垃圾。
血仍未冷。
阿彪敲桌子:“现在,谁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这人从善如流,耳根子也软,好的建议我从来不会拒绝的。”
你从善如流?你耳根子软?你不拒绝好的建议?
你骗鬼去吧!
人家马老多老实,坐着一动不动,既没招你,也没惹你,可你大手一挥,他的脑袋说没就没了。如果说了什么建议,岂非死尸都找不到?
疯子!
跟一个疯子讲道理,岂非自己更是疯子?
不能,绝对不可以疯子呆一起了,谁也不敢保证,下一个被拍断脑袋的人不会是自己。
有了一致的统一思想,三位老人家顾不上擦把脸,任由泪水鼻涕和嘴角挂着的涎液,拔腿就向门口跑,但是,他们的体质严重跟思想脱节,只跑了两步,脚下一软,集体扑通摔跌地上,然而,强大的求生欲如同一把烈火,鞭策着驱动着,他们双手爬行,爬向门口。
这一刻,他们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就算作狗爬,也必须爬走。
阿彪看也不看像狗一样,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行的三个。他只看着彼特先生,好整以暇掏出手机,幽幽对彼特先生道:“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决定?顺便告诉你,你的时间并不多,就在三条老狗爬出贵府大门之前。他们的动作虽不快,却也并不慢。”
彼特先生抓了把纸巾擦了把脸,道:“你要杀他们?”
阿彪道:“那可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你考虑的是,给我表演点我感兴趣的事。”
彼特先生:“譬如呢?”
阿彪道:“譬如说,你为了掠夺妻子谢惠萍的财富,是如何策划买凶杀人的。”
彼特先生道:“然后,你又将我杀了?”
阿彪道:“那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如果你态度诚恳,配合的让我高兴,那也不一定的,所以说,你的生死,是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上。”
彼特先生终于妥协:“希望你遵守承诺。”
***
十分钟后,阿彪满意的收起手机,微笑道:“不错不错,几张照片被你天衣无缝衔接起来了,完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如果是看图作文,该得满分。”
彼特先生看见他的笑容,悬着的心总算一松,充满希望道:“那么,你不会杀我了对吗?”
阿彪笑笑,又是一巴掌拍了出去。
彼特先生的最后一个念头是:骗子!
阿彪叹息:“如果你遇上小杨或许可以活,他对敌人许下的承诺也遵守,但我从来不。所以说,你的运气实在不好。”
***
“我的运气一直都不错,”漆黑一团中,谢素雅突然轻轻说话,“在高中时期,我就开始对金融构架感兴趣了,大学时候,便通过借鸡生蛋手法集资创业。”
小杨道:“可是,据我所知,当你成功后,你迅速将当初资助你的人都踢出去了。”
谢素雅冷笑:“他们是出了资金,但外面劳碌奔波的是我,创下的成果,他们却分去了大半,只当初出点钱,就一劳永逸坐享其成么?事实证明,当我选择了单飞,他们没了我,勉强蹉跎几年,就关门大吉了。”
小杨道:“嗯,也许这事你没做错。但是——”
他叹了口气,“你在越做越好越做越大之后,我比较好奇,你想的不是回馈社会,反而刻意攻略民营企业,使得一个个刚刚萌芽茁壮的企业家被击倒,导致了不知多少原本有希望走上国际的品牌企业遭遇腰斩,莫非,你跟他们都有仇?”
谢素雅道:“只因这个群体太多急功近利,比较容易下手。”
小杨道:“不排除一部分人步伐走的太大太快,急切成功,但是,这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是,你采取了不法手段,巧取豪夺,这是不能否认吧。”
谢素雅沉默。
小杨沉声道:“尤其是,你为了逃避追查,几乎将所有资金转移海外操作。难道你不知道,一旦好像现在情况发生,你就是为别人作嫁衣,然后你一无所有?”
谢素雅低声道:“我没想到,彼特那畜生竟然会为了图谋财富买凶杀妻!”
小杨道:“贪婪所致,无所不用其极,途径虽异,结果却是一样。换言之,或许你较人性化一点,没有直接害你的亲人,却间接害了。”
谢素雅沉默不语,数秒后才凄凉道:“是,是我把姑姑害了。”
小杨道:“而且,你撂倒了多少民营企业家?这对国家制造的伤害会有多大?你研究金融学市场营销学,怎么样的答案,应该不必我多作解释吧。”
沉默。
谢素雅没有说话,小杨也没说。
良久。
谢素雅轻轻道:“弟弟,我会判死刑吗?”
小杨心头一软,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一口,慢慢吐出,慢慢道:“有个将功赎罪机会,虽不可能完全相抵消,但至少能减轻一些罪责。希望姐考虑一下。”
谢素雅道:“姐听你的。”
小杨:“明天早上,会有人过来酒店接你,你跟他去,至于去哪里,怎么做,听他便是。弟弟我,是不会害姐的。”
——都把她即将送进监狱了,居然还说不会害她?这得要多厚的脸皮?有多恬不知耻?
也许谢素雅应该很不满的,甚至是愤怒的,但是,她居然很平静,仿佛有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顿悟,淡淡道:“姐信你。你不和姐一起走吗?”
小杨道:“留下办点事,很快也回国。”
谢素雅:“最遗憾的是,至今为止,姐还不知道弟弟是什么人。”
小杨叹了口气,“姐还是不知道的好,否则,我们姐弟的情份也算是到头了。”
谢素雅精神一振,眼睛发亮:“你是说,以后,我们还是姐弟么?”
小杨动情道:“只要你愿意,这一辈子,都是。”
谢素雅轻轻道:“姐愿意。”
“姐,夜深了,休息吧。”
“姐突然觉得很孤单,你可以抱抱我么?”
小杨没有说话,使用了行动作出回答,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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