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汴京城。

    因为叛军突然起义造反，使得汴京城内人心惶惶，没有半点过年佳节的喜庆。

    若不是从正月初一起，连续下了三天的大雪，不仅阻断了叛军进攻的脚步，也给了汴京城以及京畿的禁军喘息和调整的功夫。

    汴京外西南一带，已经被叛军所占据，禁军则不断地在调遣，逐渐在汴京西北和东南的两大营地聚集，试图从两面对叛军进攻。

    不过，此番叛军人数规模将近十万，作战有素，并不好攻破，所以禁军也不敢擅自出击。

    身为辅政大臣的秦世平以天子的名义，给陕西路和荆湖路的禁军首领写了信，要求两路的禁军迅速集结，从西南和东南两个方向进宫，与京畿两大营地的禁军形成了对叛军的包围。

    然而，信寄出去没几天，秦世平还没有等来那两路禁军的回信，却得到了南湘王的来信。自从当初率兵占领苏州和湖州两地之后，南湘王便一直镇守着苏州。

    收到了南湘王的信后，秦世平立马招来了杜宽和几位心腹大臣。

    得知南湘王在信中说到要率领大军支援之后，杜宽摇着头道：“下官有话就直说了，南湘王是隐天的人；而此番京畿叛军造反便是隐天所策划，南湘王这时候说来支援，无非是想出师有名，到时候便光明正大地率兵进京，逼宫篡位！”

    秦世平点了点头，“杜大人所说，本官已经料到，只不过，即便本官没答应，也无法阻止南湘王进京逼宫。”

    “真是狼子野心！”一旁的吏部尚书怒斥道。

    “诸位可有应对之策？”秦世平又问。

    众人纷纷摇头，随之秦世平看向杜宽，“杜大人可有何良策？”

    “大人，依下官之见，不必等陕西和荆湖的禁军，还不如趁着叛军不备从两侧进攻，争取速战速决。”杜宽道。

    “不可！”兵部尚书当即反对，“两军实力相当，若是冒然出击，除非是大获全胜，否则几遍我们赢了，也是给了南湘王趁虚而入，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

    “可至少还是有胜算，”杜宽道，“真等到南湘王率兵赶到，兵临城下时，我们可就一点胜算都没了。”

    “本官和秦大人都已经给陕西路和荆湖路的禁军将领写了信，很快他们便能赶来支援了。”兵部尚书道，“到时候南湘王若真敢造反，那就先除掉叛军，再将他除掉！”

    杜宽冷笑一声，“若是援军真能及时赶到，当初江南方想等叛贼早就平定了，何必要打半年之久？”

    “杜大人，你此话何意，难不成是怀疑那两路的禁军将领？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这么说！”兵部尚书神色肃穆道。

    杜宽望向兵部尚书，发出两声讥笑，然后转向秦世平，“大人，该说的话下官已经说了，就等大人定夺了。”

    想了一阵后，最终秦世平只说是再等等两天，并没有作出决定。

    对此，杜宽心里有些失望。当初在刑部时，秦世平可是雷厉风行，然而如今到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处事却瞻前顾后。许多事便是因为秦世平的犹豫不决，因而错失了良机。

    出了秦府后，杜宽坐上了返回秘阁的马车。

    坐在马车车厢内，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信是从杭州寄来的。

    拆开了信，仔细浏览了信一遍，知道叶飞已经在赶来汴京的途中后，杜宽舒了一口气。

    这是自从叛军造反以来，他收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只要叶飞来到汴京，便能调用洛阳和汴京一带的江湖绿林，如此一来，似乎多了一分赢面。

    看完信后，杜宽便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将叶飞寄给他的信烧掉。

    没过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听到一阵剧烈的吵杂声后，杜宽掀开了帘子，将脑袋探了出去，一边看着前方一边问车夫：“出什么事了？”

    “大人，前面好像打起来了，应该是街上的流民闹事。”车夫猜测。

    杜宽皱了一下眉头，“那就掉头改道吧。”

    说罢，杜宽便放下帘子。

    当马车缓缓转圈掉头时，突然间，几十名在前方打架闹事的流民涌了过来，将他的马车堵住。

    “快让开，”车夫怒喝道，“别惊到我家大人了！”

    然而，车夫话音一落，离他最近的一名流民突然转向他，然后一个跨步走近，将一把匕首捅进他腹部。

    “呃！”

    听到车夫的惨叫声后，杜宽立马掀开帘子，然后瞪大了双眼。

    见所有的流民都看向自己，不再打闹，杜宽当即一下子便明白，这群流民是冲着他而来，而且还是不一般的流民。

    愣了一下后，杜宽立马退回到车厢内，然后掀开座椅的软垫，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刀。

    而帘外，三个流民已经跳上了前室，继而掀开了帘子。

    过了一阵后，那群流民散去，那辆马车就留在了原地。鲜红的血从马车上滴落，一滴一滴落到了雪地上。

    过了半个时辰后。

    秦府内，秦世平还在和兵部尚书演练着沙盘。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秦府的老管家急匆匆地赶来，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出什么事了？”秦世平皱着眉头问道。

    “老爷，杜宽杜大人，刚才出门没多久后遭人杀害了。”

    闻言，秦世平和兵部尚书俱是骇然失色，目瞪口呆。

    半晌之后，兵部尚书眨了一下眼睛，怒不可遏道：“岂有此理，那群流民，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杀害朝廷命官！”

    秦世平脑袋嗡的一响，然后连连摇头，“不，杀害杜大人的真凶并非流民，是隐天的人！”

    夜幕降临。

    刑部尚书杜宽当街被流民杀害的消息不胫而走，震惊了整个汴京。

    密阁的大牢内。

    牢门突然打开，一名秘阁的年轻成员走到了萧易何面前。

    抬头看了一眼那年轻成员之后，萧易何便低下头。

    “萧大人，你可以走了。”那年轻成员对萧易何道。

    萧易何讶然，再次抬头看向那秘阁的成员，问道：“为何要突然放我走？”

    “杜大人他，”那年轻成员停顿了一下，“死了。”

    听到这，萧易何大惊失色，完全难以置信。

    “他怎么死了？”萧易何急问道。

    “都说是被流民所杀，可应该是隐天之人所为。当初杜大人便向我交代过，若是有朝一日他死了，便要我立马将你放了。”那年轻的成员说道。

    想了想后，萧易何起身。

    那名隐天的成员朝他走来，然后蹲下身为萧易何解开脚链和手链。

    突然间，萧易何脸色突变，一掌趴在了那名成员的背上，将那名成员重伤倒地。

    吐出血后，那名成员翻过身看向萧易何，“萧大人，你，你，你为何？”

    萧易何一巴掌拍在那成员脸上，然后双手扯着其前领喝道：“当初是杜宽将我抓进来的，又对我进行严刑拷打，又怎么会安排人在他死后放我出去呢？”

    那名成员艰难地摇了摇头，上气不接下气道：“萧大人，这真的是杜大人交待小的去做的呀？”

    那成员说完，萧易何又往他脸上打了一拳，“是不是你们杀了他，然后故意放我出去，将杀他的罪名安在我身上？我好歹也做了几年的秘阁阁主，就你们这点技俩我还看不出来！”

    说罢，萧易何用手扼住了那年轻成员的脖子，问道：“说，究竟是谁安排你这么做的？是谁杀了杜宽！”

    年轻成员两眼一瞪，萧易何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便将他给掐死了。

    掐死了那年轻的成员之后，萧易何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喊了一阵后，终于有人赶来。

    赶来之人，是秘阁一组的组长齐进。

    看到萧易何以及躺在他身旁的那具尸体后，齐进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要杀我，”萧易何道，“显然他没有得手。”

    愣了愣，齐进便进来将那尸体扛在肩上。

    “你可认识他？”萧易何问。

    齐进回头，摇了摇头，“不认识，他肯定不是一组的人。”

    “我以前也没见过他。对了，他说杜宽死了，此事可是真的？”萧易何道。

    “是的，萧易何，听到这个消息后，你应该很高兴吧？”齐进背对着萧易何问道。

    “一般。”

    当牢门关上，听到齐进的脚步声走远之后，萧易何闭上眼睛，然后抬头看着天。

    一时间，他脑海中尽是杜宽的音容笑貌。他想起当初在汴京的茶楼，他、杜宽还有周成三人高谈阔论、踌躇满志，可如今当初那三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中，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不知不觉中，一行泪从他眼中落下。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留在汴京为官，担任这秘阁阁主，而是当个闯荡江湖的逍遥侠客。

    之所以他能够确定刚才那年轻成员说的是假话，是因为杜宽早就跟他说过，他被关在这里的原因和秘密，只有他们二人还有叶飞知道。

    想到最后一次见到杜宽时，杜宽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萧易何握紧了拳头，寻思着无论如何都得咬着牙坚持下去。

    神刀阁内。

    杨拓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眼前的桌上摆着一个木匣子，木匣子放着他此生最喜欢的一把刀。

    自从一个时辰前听到了杜宽的死讯之后，杨拓便一直一个人坐着，心里面思绪万千。

    他没想到，如今这世道已经坏到这般程度，堂堂刑部尚书，二品官员，居然就在光天化日之下遭人杀害。

    想到这，杨拓心里和身体都在颤抖，恨不得提起手上的刀。

    去年周成驾崩之后，他曾经到密室里拿出了一道圣旨密诏。

    这密诏是周成在两年前托张德仁偷偷交给他，或许是周成早有预感自己有朝一日会突然身亡，所以在密诏上安排了皇位继承之人。

    周成钦点继承皇位之人并非是太子，而是周成的一位堂叔——锐王。锐王封地位于幽云，其父亲乃圣宗皇帝的亲弟。自圣宗登基没多久后，瑞王一家人便离开了汴京。

    当初看到这道密诏时，杨拓心里头十分讶异，即不明白为何周成年纪轻轻便要立下如此诏书，也不明白为何周成没有将地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是传给了堂叔。

    当派人打听了一下瑞王的品行和事迹之后，杨拓不得不感叹，周成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或许是觉得太子太过年幼的缘故，担心朝政不稳，所以周成才会有此打算。

    只不过，在周成死后，杨拓并没有拿着诏书进宫，而是找到了身为秘阁阁主的杜宽，并且将此封密诏给杜宽看。

    杜宽看了以后，劝他不要拿着密诏入宫，否则汴京城乃至整个云国都会大乱。后来杜宽便拿着密诏去找到了太后娘娘，要太后娘娘在自己的父亲和太子做一个选择。

    为了太子能够当上皇帝，自己能够坐上太后，最终林无双选择了让秦世平作为辅政大臣。于是，便有后来的事情。

    如今回想起了此事，杨拓心里头十分懊悔，总觉得自己愧对于周成的嘱托，以及犯下了大错。

    周成当初选择瑞王，是多么正确的一个决定。

    而这个时候，叶飞已经到了扬州城。

    在来到扬州城，叶飞先是在苏州内待了两天。除了到花间派和苏见一和林遥见了一面之外，他都是在暗中观察着南湘王以及大军的一举一动。

    通过两日的观察，他发现到，南湘王的大军最近都在整军，并且已经暗中将粮草偷偷运上了运河。

    而他也已经猜到，南湘王应该是打算这几日便率军离开苏州城，前往汴京，打着平定叛军的旗号。

    当到了汴京城之后，南湘王便会和那十万叛军一起联手攻打汴京，以此逼宫篡位。

    于是，叶飞便立马写了几封信，其中一封是送往神刀阁，一封是送往秘阁的杜宽，另一封则是送往洛阳的鲲鹏大佬。

    依照叶飞的计划，是想利用万帮盟的人拖住南湘王的大军。

    然而，他并不知道，杜宽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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