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斯言抬起手背抹掉鼻口上的血,玉箫插回后腰上。女子楞了一下,马上明白了他的意图,伸手拉他,道:“我的水性很好,我背你到对岸去。”
辰斯言推开她伸出的手。须臾,撑着自己的双膝慢慢站起来。那女子也不等他站稳,拉着他从房梁上一跃而下。
“你能否告诉在下,是谁牵了我的手?”
“你说什么?风太大啦,我听不清啊!”
辰斯言用胳膊力一甩,女子啊了一声,一头扎入了水中。辰斯言哮喘的厉害,不敢扎猛子,直跳入水。刚一入水,一条白绫缠上了他的腰,他摆动腰肢挣了几下,挣不脱,就见一道白影从洛河上闪过,身姿曼妙,白衣袂袂。
东宫幻蝶扯着白绫如同摆弄提线木偶,将他拖出水面,又抛回水中,反反复复十几次,才在一处角楼上落下。
辰斯言像枚被抛在空中的铜钱,上下颠簸,颠簸了几下,又翻滚着向下坠。这些天他日夜赶路,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怎么进食,重伤在身又奔波劳累,呛了几口水,口中鲜血直喷,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传说中的妙音书生连点自救能力都没有,你是怎么混入高手排名榜的!”
东宫幻蝶又扯动了几下白绫,他又成了风筝,被放飞在天上。再一扯动,他又旋转着撞向西面的建筑物。不知道被撞了多少次,晕过去又被撞醒。昏昏沉沉中,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勉力张开眼睛,三支羽箭带着凌厉的劲风,向着他的腰和肚子穿射而来。
出于本能,辰斯言摆动双手挡了下,却什么也没碰着。他撑开双臂平衡住身体,转动脖子寻找可以借力的地方,又看到几只羽箭射来,心道:“与其被这女人玩死,还不如被羽箭射死来的痛快。”
这样想,心反而释然了,人一放松,吐出一口血,顿觉压在心口上的剧痛、恶烦、窒息之感大减,他抬手自封了胸口处的几个Xue位。
东宫幻蝶觉察到他的动作,加大内力催动白绫,辰斯言撞上一面石墙上又弹回来,空翻了两下,忽然腰上一松,白绫断了。
白绫一断,重力失去了牵引力,人直线坠落。
“这恶毒的女人又要玩什么花样?”
“猫戏老鼠,戏够了就该下杀手了。”
辰斯言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小,他在空中颠簸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小。他深吸一口气,双臂抱怀,两脚双勾,气走丹田,拼尽浑身力气挺了下腰腹,想来个鲤鱼打挺,结果胸口又是剧烈疼痛,把他积攒起的那点力气泄的一点不剩。
地面越来越近,辰斯言心知必死无疑。纵然是心有不甘,无奈力不从心,只能闭上眼睛听天由命。当耳边的风声彻底消失,他也做好了承受撞击后,粉身碎骨的准备。
“辰大哥——”
少女的声音清甜、柔软,辰斯言当即心头一跳,睁开眼睛,一匹炭火一样红的神骏大马自北急驰而来。他瞪着它,欣喜若狂,“是在药王山驮过自己的大红马,是那小丫头不惜性命救过的那匹神骏非凡的赤风马。”
依雅端坐在马鞍,策马扬鞭,疾驰中向他伸出手,急道:“手,把手给我,快!”
辰斯言睁眼都很费力,哪儿还有力气抬手。他看着赤风马从他头上一跃而过,懒懒一笑,眼皮闪了几下,重新盖上。
依雅疾驰中放开马缰,长臂轻展,银蛇九环鞭穿射而出,绝妙地缠上他的腰。她娇喝一声“起”,娇俏的身子离开马鞍,单脚踩镫,蜷伏隐身于马的一侧,一手收紧鞭子一手抱住辰斯言一只胳膊,一拉一提一带,将人甩上马背。
辰斯言坐立不稳,前晃后摇左摆右倒的晃着,晃着晃着,大脑一点一点清醒过来,一张白皙透红的小圆脸,大酒窝里盛满了甜甜的笑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望着他。
“坐稳了,可别摔下去。”
“丫头啊……”辰斯言沙哑着嗓音,道:“孤男寡女共乘一骑,清白名节不……”
“我不懂你说什么。”
依雅双腿裹紧马腹,扬鞭策马,赤风马势若星空,穿射出一里多地。辰斯言心里清楚‘男女大防’对小丫头的闺誉清白多重要,可身子却不想动弹,他已经好久没有体会到,有人依靠的感觉了。靠在依雅背上,闻着少女特有的汗香混合着青草和马革的味道,他餍足地闭上眼睛,心想:“我就休息一小会儿。”
依雅担心辰斯言会坠下马去,反手将他的两只胳膊,从肋下拉到胸前,攥在手里。辰斯言双手丰润修长,她一个小姑娘,手能有多大,又是单只手,哪里攥的住。她把胳膊抱在怀里,只把两手的中指攥在一起,沿着古道,由南向东疾驰。
忽然,道旁的古柏上划过一道白影,白色的纱衣不偏不倚,恰好从赤风马的眼前掠过,赤风马受惊,长嘶一声,将头一偏,前蹄猛地腾空扬起。
依雅猝不及防,险些被它甩出去。她左手拼命将缰绳往怀中一带,右手死命地拽着辰斯言的手指,双腿裹紧马腹,大声喝道:“赤风,安静。”
赤风马耳朵一抿,鼻子里“噗嗤、噗嗤“喷了两声,前蹄方才落地。依雅身子一颠,左手缰绳一松,无意中抖了一下,赤风马摆头摆尾,鼻子里打着颤音,偏离古道,径直往古道两旁的古柏里猛冲过去。
依雅担心树枝伤到辰斯言的眼睛,惶急中,她翻身‘倒骑驴’,双脚勾紧马镫,抱着辰斯言平躺在马背上。待赤风马钻过出古柏,她丢开缰绳,拿起左手吹了一声哨,赤风马这才听从指令减缓速度,又向前小跑了一段路,才逐渐地停了下来。
待赤风马停稳,依雅长出了口气,抱着辰斯言缓缓坐起来。她一边拭着额上的汗水,一边低头察看辰斯言有没有伤到。见他脸上无伤,身上的长衫被树枝刮破好几处,依雅懊恼地拍了拍赤风马脖子,道:“赤风,你怎么搞的?狼群都不怕,怎么……”
话音未落,半空中传来极好听的赞美:“小妹妹,你的骑术技艺可真棒!”
依雅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半空中飘着个白衣女子,脸上蒙着面纱,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正冷测测地看着她。
依雅吓得头毛直竖,脊梁骨冒凉气,道:“你……是人还是鬼?”
“呵呵……非人非鬼。”
奇依雅结结巴巴,又道:“那……那姐姐你是谁?”
东宫幻蝶道:“小妹妹,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东宫幻蝶笑了,她的笑声空灵优美,尤其在夜空下,格外悦耳动听。依雅听她声音婉转美妙,心中的恐惧消减不少,这才发现东宫幻蝶不是飘在空中,而是站在古柏顶端的树冠上。她体型纤长轻盈,一袭白衣随风舞动,乍看下,就仿佛人在半空中飘着。
依雅见东宫幻蝶言语和顺,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才平静下来。她眨着一双大眼睛,脆生生道:“我叫依雅,姐姐你呢?”
“我?”东宫幻蝶打量着依雅,静默须臾,道:“慕虞”
“慕虞,慕虞……”依雅轻念了两遍,道:“姐姐的名字真美,和慕瑶姐姐的名字好像。你的人也一定很美,像天仙一样的姐姐。”
“哦,你怎么就认定我的人也很美呢?难道你看得见我的脸吗?”东宫幻蝶饶有兴趣地看着依雅,又道:“苏慕瑶是你姐姐?”
依雅微仰着小脸,很认真地摇摇头,道:“慕瑶姐姐不是我姐姐,是瑾瑜哥哥的姐姐。姐姐你也认识慕瑶姐姐呀?”
东宫幻蝶被依雅天真无邪的俏模样逗乐了,指着她背后的辰斯言,道:“小妹妹,我有点喜欢你,就不为难你,你把他留下,你可以走了。”
奇依雅回头看了眼爬在她背上昏迷不醒的辰斯言,摇头道:“姐姐,不行的,我不能把他留给你。”
东宫幻蝶眼神一凛道:“小妹妹,你就不怕死吗?”
“怕”奇依雅先是惶恐地点点头,随后又怯怯地摇摇头,正气凛然道:“人固有一死,如果为了自己活命,就用他的性命做交换,那不是大丈夫所为。”
“哈哈……”东宫幻蝶被依雅口中的大丈夫逗笑了,笑了片刻,道:“你是小姑娘,又不是大丈夫,做什么要以那些臭男人的正义道德来标榜自己。”
依雅挺了挺胸脯,道:“生为女儿身,自然尊贵无比,如若心中没有道义,又要如何立足天下?”
东宫幻蝶正整理衣袖,听她说出一番老气秋横的话,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依雅道:“姐姐的笑声好好听哦,比夜莺还好听。姐姐你会唱歌吗?一定比阿奴唱的好听!”
“阿奴?阿奴又是谁?”
“阿奴就是阿奴,阿奴会唱歌,还会酿酒,阿奴娘的马……”
东宫幻蝶不等她说完,打断了她,道。“小妹妹,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你如果现在把他交给我,我认你做义妹,你如果执意不肯,那么你将先与他死在这儿。”
依雅固执地摇头道:“我很想有你这样天仙一样的姐姐,但是我真的不能把他交给你。”
“好吧,你既执意寻死,我也怜惜你不得。”
东宫幻蝶一声长叹,右手长袖轻轻那么一甩,一根白绫像剑一样刺向依雅的前胸。依雅右胳膊左右一划,“唰”的一声,手中的银蛇九环鞭抽开了刺来的白绫。
东宫幻蝶右手白绫收回的同时,左手长袖一舞,又是一根白绫打向依雅左脸,依雅挥舞着银蛇九环鞭挡开。白绫是极柔软的丝绸,但在东宫幻蝶的手中,被注入了深厚的内力,凌厉非常。
每每与白绫相交,依雅的银蛇九环鞭都被反弹回来,震得她虎口酸麻发痛,好几次鞭把被震的几乎脱手。
东宫幻蝶出招虽险,却避开要害,想让依雅知难而退,乖乖留下辰斯言。几招过后,东宫幻蝶惊奇的发现,依雅的鞭法招数怪异非常。
东宫幻蝶道:“小妹妹,洛金王是你什么人?”
依雅道:“洛金王是谁?我不认识!”
东宫幻蝶道:“那你这鞭子是谁教的?”
依雅道:“阿奴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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