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郝学生突然问道:“你觉得这个很圆是么?”
“是啊?”沈全脱口说道。
“呵呵,这个啊,姑且可以称之为圆,但其实,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圆,我又如何能画得出来呢?”
“啊?”沈全被郝学生颠三倒四的话说得晕头转向,他嗫嚅道:“怎么会没有圆呢,你看……”他四下打量一番,顺手就把书案上的那个茶碗拿在手中,说道:“这个不就是圆么?”
艾丝竹在一旁轻笑道:“你看仔细些,那个真的很圆么?”
“呃……”沈全把茶碗凑到眼前细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好像这个茶碗真得不够圆啊!他心道:是不是做碗的师傅手抖了呢,怎么这个碗有些偏呢?他眼睛一扫,又瞄上了方桌上放着的其他茶碗。
郝学生像是知道沈全心中所想,笑道:“别找了,你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真正的圆的。岂不知,圆如道,道如圆,大道无形,至圆难寻啊!”
沈全听到“道”字,心神一凛,才想起眼前二人可是金丹期的高手来,他心生疑惑,虚心求教道:“圆就是道么,我师兄怎么和我说,规则是道呢?”
郝学生和艾丝竹两人都笑了,艾丝竹解释道:“圆是一种道,但你师兄说的也没错,规则也是一种道。你年纪还小,慢慢就明白什么叫做道生万物、万物有道了。”
“哦。”沈全似乎有些明白了。
这时,郝学生却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究竟什么才是道,它从何而来,又去往何处,别说是你了,就连我们也弄不明白。”说罢,还一声长叹。
沈全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却又被郝学生这句话弄糊涂了。他脱口问道:“为什么啊?”
郝学生没有回答沈全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为什么?呵呵。我们修仙求道,不就是想知道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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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丝竹见郝学生有些神游天外,沈全则是越听越糊涂,莞尔笑道:“哎呀,生哥,你别说这些了。就连你我都想不明白,他年纪这么小,又哪能想通啊?还是先教他画圆吧。”
郝学生定了定神,拍拍额头道:“是啊,我都忘记正事了。”说着,他取过毛笔,提醒沈全道:“你看仔细些,若要画圆,须如此这般用笔……”
沈全凝目细看,只见郝学生这次运笔慢了许多,笔锋一点点在纸上挪动,如同蚁爬蛇行,同时口中还说道:“王右军尝言,意在笔前,然后作字,苏东坡也曾说过,画竹必先成竹于胸中。其实这书画同理。你作画之时,落笔千万不能急躁,一定要由心及眼,由眼及手。心中有圆,眼中有圆,笔下自然就有圆了。”
沈全似懂非懂间,郝学生边说着话,边在纸上画完了这个圆圈,然后他长吁一口气,缓声说道:“惜哉!缓不如疾,这个圆画得慢了些,心中杂念一多,落笔居然有些不稳,却是比不上方才那个圆了,看来还是需要磨砺一番啊!”
艾丝竹说道:“生哥,已经很圆了,你不要太过执着。”
沈全细看,发现这个圆比之前那个稍微多了一两处瑕疵,不过还是很圆。他有些心急,跃跃欲试道:“我也画一个!”
“别着急。”郝学生挥挥手说道,“你先闭上眼睛,在心中默想圆形,等心中之圆有了眉目后再睁眼。”
沈全只好按捺住性子,闭上眼睛开始想象圆形。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他现在脑中一片混乱,想凭空在心中画出一个圆来,却哪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行的啊?
恰在此时,耳边传来艾丝竹那温婉的声音道:“以心领气,以气随心,心息相依,收视返听。”
沈全陡然打了一个激灵,这话怎么听着耳熟呢?对了,那天哭先生点拨自己时,说的就是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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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想到这里,沈全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曼妙之声,曲折环转,委婉动听。他睁开眼睛,发现艾丝竹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方桌旁的一把椅子上,手中多了一根细长的竹管,呈紫褐色,看着和笛子有些像,只不过比笛子要长,而且居然是竖着吹的。
沈全正要开口询问,正在吹奏乐器的艾丝竹略微摇了摇头,示意沈全闭上眼睛继续冥想。沈全只好压抑住心中的好奇,重又闭上双眼。这次他按照平常修炼时入定的方法,调整呼吸,摒弃杂念,只反复默想着圆的样子,慢慢地,慢慢地,在艾丝竹吹奏的恬静优雅的乐曲伴奏下,沈全终于有所收获,一个浑圆在心中若隐若现,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清秀稚嫩的脸色露出了十分好看的笑容。
郝学生见状,在一旁轻声提醒道:“慢慢睁开眼睛,对,慢慢的,就这样。好,现在,你把视线落在纸上,想象此时纸上已经画了一个圆……”
沈全依言照做,他直盯着书案上那张白纸,一时竟入了神,感觉此刻天地之间仿佛仅有白茫茫一片……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艾丝竹一曲《泛沧浪》吹奏完毕,沈全竟像泥胎木偶一样呆坐,毫未察觉,只顾盯着白纸出神,就连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
艾丝竹脸上泛出一丝笑意,她冲郝学生轻轻地招了招手,示意让沈全一个人静一静,郝学生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两人轻轻挪动脚步,一前一后离开了沈全房间。
站在门外一箭之地,郝学生轻吐一口气,笑道:“竹妹,原本我以为他资质也就中上而已,没成想却是一个修仙的好苗子啊,难怪大师兄说他颇有悟性。”
艾丝竹嫣然一笑,打趣道:“生哥,你怎么不说那些之乎者也了,我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呢!”
“呃……”郝学生有些难为情,结巴道,“我,我这不是……嗨,正如你所说,光脚和穿鞋其实并无多大区别,只要心中有天地即可,又何必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呢?”这句话说完,郝学生低头瞅了瞅脚面,又伸出一只手握住艾丝竹柔荑,颇为动情地说道:“竹妹,我发现自从那日我打开心结后,性情变了不少,这都是你的功劳呢!”
艾丝竹脸色一红,柔声道:“生哥,你这样才好,我,我就喜欢你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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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妹……”
“嗯。”
“生哥……”
“诶。”
“这样,真好!”艾丝竹和郝学生两人异口同声说道,然后,笑了。
两人相亲相爱的一幕,落在停留在屋檐上的两只麻雀眼中,两个小家伙摇晃着小脑袋,叽叽喳喳讨论了半天,也不知得出了什么结论,突然“呼”地展翅飞走了……
此时,夕阳西下,倦鸟归巢。若李太白在此,定然会咏叹道:送飞鸟以极目,怨夕阳之西斜。
但沈全不是李太白,他现在只感觉,呃,纸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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