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沈沛元清了清嗓子之后,朗声说道:“人都到齐了,我简单讲上几句。嗯……今天虽不是过节,但却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为什么呢?原因有三!其一,夫人一路颠簸劳顿,从淮阳赶来上京过年,这偌大的沈府总算是有了主心骨……”
沈沛元不愧是宦海沉浮多年,上来先拍了沈秦氏一记轻飘飘的“马屁”。
哪知“主心骨”却微微一笑,插话道:“老爷,你还是少讲几句吧,你看孩子们都饿了。”
话音刚落,沈全恰好吞咽了好大一口唾沫,喉间发出了“咕嘟”一声巨响,成了沈秦氏这句话最好的明证。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特别是隔壁方桌旁、从淮阳随沈秦氏赶至上京的几位女眷,更是捂着嘴巴,发出了“咕咕”的笑声,就像是一群鸟雀。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沈全的小脸变得通红,小脑袋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去。
沈沛元见状,也哑然失笑道:“全儿饿了啊,呵呵!好,那我就不唠叨了,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大家都辛苦了!来,动筷子,用饭吧!”
沈沛元一发话,别人还没怎么样,平常也不见得有多么乖巧的沈士言已经欣喜道:“开饭喽!”他第一个抄起筷子,夹起一块红烧排骨塞进嘴里,嚼也没嚼就含糊不清地说道:“唔,还是阿寿的排骨香!”
这下,又有一个人快把脑袋钻桌子底下去了,还有另外一个人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波涛汹涌,满面桃花……
只不过,他的得意很快就被沈士功的一句话赶到爪哇国去了,只听沈士功说道:“什么阿寿的排骨,他一身肥肉,哪来的排骨啊?”
沈寿一张胖脸发烫,众人却又是一阵好笑,席间的气氛也随之活跃了许多。
大家边吃边聊,其乐融融,就连沈沛元也不再端着架子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了,他不时扭头和沈秦氏说上一句,换来沈秦氏一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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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全像别人一样,假模假样地小口吃着菜,突然想起了什么,悄声问坐在自己右手边的韩鼎道:“师兄,今天怎么不喝酒呀?”
韩鼎把一片藕片放入口中,咬得“嘎吱”作响,听沈全问话,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他的一张圆脸上突然泛起了两团酡红,匆忙端起桌上的汤碗,“咕嘟咕嘟”就是一气猛灌。在沈全和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韩鼎好一阵咳嗽,半天才吐着舌头说道:“辣,辣死我了!”
沈全偷着乐了,心道:嘿嘿!总算又抓到师兄的一个小尾巴了,原来师兄他怕辣呀……
他正美滋滋的看着师兄出糗,这时,眼角余光一扫,猛然间,他只觉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揪了一把似的。
只见干娘正在往坐在她身旁的三哥碗里夹菜,目光中流露着丝丝温情蜜意,边轻皱眉头说道:“士言,你别光是吃肉啊,得多吃些蔬菜。”
沈秦氏与其说是教训,不如说是关爱。这一幕让沈全羡慕不已,同时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他心头慢慢地滋生,苦苦的,涩涩的。
他看向三哥,只见三哥腮帮子鼓鼓的,小嘴巴油油的,只顾着和二哥悄声说些什么,好像根本没有在听干娘讲话,二哥笑眯眯地看着三哥,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上泛着暖意。
沈全好生失落,他偷眼朝自己的左侧看去,只见干爹正手端汤碗,细嚼慢咽地喝着山珍汤,一小勺,又一小勺,一滴汤汁顺着他的一绺长须慢慢地滚落,停在须尖之后,形成了一个亮晶晶的油珠,摇摇欲坠。沈全的心情也随着那颗亮晶晶的油珠,摇摇晃晃,荡来荡去……
恍惚间,他只觉房间内的众人一个个都在边吃边说,边说边笑,但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又为什么在笑,自己却是一无所知。
渐渐地,回荡在他耳边的笑语欢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远,他只听到一个声音对自己说道:“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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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沈秦氏,别人都没有注意到沈全的异状。
沈秦氏正夹起一筷子菜,准备放进沈全碗中,却见沈全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眼中似乎还有泪花闪现。沈秦氏有些不解,柔声问道:“孩子,你怎么了?”
沈秦氏这一说话,围坐在这张方桌旁的几人都看向了沈全,韩鼎大大咧咧地说道:“你怎么还哭上了呢,是不是也被辣椒呛着了?”
沈全回过了神,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冲沈秦氏咧咧嘴角,想笑却笑不出声,只感觉嗓子眼里堵得难受。
这时,在另外一张方桌旁吃饭的沈寿说话了,语带不满道:“我只不过是在两个菜里放了辣椒,也没那么辣吧?”
话刚说完,沈士言怪模怪样地吐着舌头,龇牙咧嘴道:“辣,辣,好辣啊!”
众人一愣,特别是沈寿,他匆忙站起身来,看到底是哪个菜辣!却见沈士言愁眉苦脸地从嘴巴里吐出一些细小的颗粒来,捏在指间咧嘴道:“姜!”
这次,该白飞偷着乐了,他看着目瞪口呆状的“冤家”,心道:谁叫你放姜末来着?嘿嘿……
被沈士言这么一打岔,沈全偷着掉眼泪的事情也不了了之,沈秦氏站起身来,边给沈全夹菜,边微笑道:“孩子,你今天吃饭怎么像个小姑娘似的啊,我听大总管说,你都快把这里的铁锅给吃了。”
没见识过沈全饭量的其他众人纷纷扭头看向沈全,把沈全看得怪不好意思的,萦绕在心头的繁杂思绪也在众人的呵笑声中慢慢地消融、化解。
沈沛元放下了手中汤碗,呵呵笑道:“是啊,之前阿吉跟我说过几次,我也没太在意,那次一起吃饭我才知道,这孩子的饭量比我都大。”
沈吉半是诉苦,半是玩笑,接话道:“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别说是老爷了,就连我都有些头疼了。你是不知道,我这大总管可不好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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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阿吉你辛苦了,我们没来的这段时间,全靠你照应了。来,你尝尝这个!”沈秦氏自己没有多吃,只顾着招呼别人了,她听沈吉在诉苦,又张罗着给沈吉夹菜。
“夫人,使不得,我自己来就行。”沈吉有些受宠若惊,起身推让的同时,心中暗道:这么多年了,夫人还是第一次给自己夹菜,这一段日子没见,夫人的变化还真大!
说来也巧,沈吉刚想到此处,只听沈秦氏开口说道:“这些天没见,我看你气色还挺好的,好像脸上的皱纹都少了些呢!”
“是吗,呵呵,人逢喜事精神爽,呃……”沈吉的半句话突然咽回了肚子里,他飞快地瞄了一眼郝学生和艾丝竹,满脸的笑容僵作一团。
沈吉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尖刀,把原本极为融洽的气氛,割裂成七零八碎的几段,更像是一瓢冰水兜头泼下,把几位知情者的满腔喜悦冻成了冰坨,冰冷刺骨,严寒逼人。
沈秦氏手指一颤,筷间夹着的一片菜叶直直地掉进了汤蛊之中,溅起了几朵奶白色的小花,她口中“哎呀”一声轻呼,抬头飞快地与沈吉对视了一眼后,涩声说道:“可惜了,我再给你夹一片。”
此时,门外风声渐作,寒意侵袭,厚重的棉布门帘在风中“扑啦啦”作响,一股寒风顺着门帘的缝隙钻进了屋中,在众人裸露的皮肤处游走了一番后,扑向了居中对门而坐的沈沛元。
沈沛元的几绺青须随着寒风轻摆,须尖沾着的那滴菜汁终于滴落下来,在他宝蓝色罩袍上晕染出一团油渍。但是,沈沛元毫无察觉,只是面有忧色地说道:“可惜,可惜了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几寸愁思作苦声!
诸事困扰的沈沛元心绪难宁,郝学生、艾丝竹也是如此,两人对视一眼后,艾丝竹开口说道:“你们先吃吧,我得去看看那个女孩去。”
“对对,我也得去看看。”沈吉心知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借机说道,“还有件事情忘记跟你们几位说了,夫人的意思是,你们几位还是从东花厅搬到西跨院吧,离几位少爷近一些,也方便一些。”
“也好,那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郝学生说话的同时站起了身,冲沈沛元轻施一礼后,拉着艾丝竹的衣袖出门而去。
紧接着,韩鼎、元彪也随着沈吉去了。桌子上的菜才动了一多半,人却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只有沈士言懵懂无知,伸出筷子把掉进汤蛊里的那片菜叶夹入口中,大嚼了几口后,美滋滋地说道:“嗯,比刚才好吃多了。”
沈秦氏爱抚地摸摸沈士言的脑袋,轻声说道:“你觉着好吃就多吃点。”
沈全忍不住心间又是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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