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当他再去取了几个馒头过来时，却没想到这短短一小会儿功夫，沈全已经把方才那些斋食吃了个精光，那可是两个人的饭份啊！老和尚目瞪口呆间，不由脱口问道：“呃……你，你都吃完了啊，怎么这么快？”
听老和尚发问，沈全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捧在手中、已经被舔得无比干净的粗瓷大碗，讪笑着答道：“习……习惯了。”
素来饭量就大，又是好久没有吃一顿正餐，沈全丝毫不觉这斋饭如何清淡，不经意间竟吃出了此前讨来吃食时，和黑头、三丑他们抢着吃、越吃越香的感觉，速度极其惊人。
向荣大师诧异之余，眼神落在那两只光亮的碗内，心中有几许酸楚，嘴上却是说道：“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样挺好，挺好。”
隐约明白老和尚是在说自己舔碗这件事情，沈全更加不好意思了。这是他多年乞讨养成的习惯，自从进了沈府，还当真是没有舔过碗，能吃饱是一方面，关键是，他自己也怕被人家笑话呐！
好在向荣大师没有存心笑话沈全的意思，他把手中馒头往沈全面前一递，暖声说道：“吃吧孩子，不够还有，不过，你千万别吃撑着才是。”
“不会的，我饭量大着呢。”沈全边接过馒头，边顺口说道，“我是先天土灵体，师傅他说过……”
话说半截，沈全突然不做声了。他眼睛一红，泪珠夺眶而出，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吧嗒吧嗒”地滴落在白胖的馒头之上……
沈全这一哭，牵动了老和尚的几缕哀思，向荣大师边用袍袖擦拭眼角，边哑声安慰道：“孩子，你不要哭，你师尊他不会有事的，好人有好报，开阳仙长他可是修仙界数的着的大好人……”
“老爷爷，你说，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师傅他真的没事吗？好人真的有好报吗？”
沈全一连抛出三个问题，把向荣大师问傻了。没有在意沈全对自己的称呼，他犹豫了片刻之后，才吞吞吐吐道：“应该，应该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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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真的有好报吗？
应该……或许……大概是吧！
由于身在佛门多年，耳熏目染下，向永和向荣师兄弟二人对因果报应比一般修仙者要多了不少感悟，也极为笃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之说。不过听岳凌寒说完无极宗被围攻、开阳真人伤重不治的一番经过后，已经年过古稀、往日极为自律的向永大师却对善恶有报产生了几许怀疑，甚而至于，他还颇为激动地骂了一句娘。
听到前辈高人突然口出市井之语，岳凌寒很是吃惊，但他更为吃惊的还在其后。
只见向永大师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来储物的百宝袋，往岳凌寒手中重重一拍，说道：“里面有些丹药，还有一柄品相不错的仙剑，你且收下，千万不许推辞。”
“前辈，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岳凌寒哪里肯依，边把百宝袋往向永大师手中塞去，边连声推辞道，“虽然我进出仙道的次数不多，但规矩还是晓得的。两位前辈驻守此地，全倚仗这些丹药内蕴含的灵气才能有如今这番修为。”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向永大师语气有些生硬道，“我们师兄弟二人此前曾受过开阳前辈不少恩惠，如今也只能帮你们这些了。”
“这，这……”岳凌寒还要推辞，却见向永大师双目一瞪，精光闪现，似乎要发脾气了，岳凌寒只好哑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先行收下，感谢前辈赠……”
岳凌寒话未说完，向永大师摇摇手，言道，“不提这个了，我且问你一件事情，你从宗门离开之时，可曾听说我们天玄殿插手此事，出面斡旋？”
“这个嘛……”岳凌寒有些犹豫，不过他见向永大师又是吹胡子瞪眼，只好实话实说道，“不瞒前辈，宗门被围攻后，我师兄他奉掌教师伯之命专程去了贵宗求援，不过及至我动身离开时，梦阳师兄他还一直没有返回宗门，想必，想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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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凌寒“想必”了半天，也没有把后文说完，但向永大师心中已是了然。
向永大师很是清楚，无极宗和天玄殿密境虽然相隔甚远，但由于两宗门本是一脉所出，颇有渊源，因此两宗门之间专门建立了传送法阵，来去之间也不过是数个时辰。如此看来，对于无极宗此番变故，宗门竟然是置之不理，这，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向永大师迷惑不解之余，也是懊恼不已，默然不语半天后，他开口说话了，万语千言只汇成了一句话，一句粗话！
骂完娘后，向永大师把宽大的袍袖一挥，气鼓鼓地去了，半路扔下一句话，袅袅传入岳凌寒耳中，说道：“你去歇息片刻吧，子时就该动身了。”
岳凌寒没想到这位前辈年岁不大，但修为惊人，脾气更是大得离谱。在客堂外黯然站立了片刻之后，他抬头看看天色，只见漫漫夜空，群星闪烁不定，竟是平日难得一见的好夜景。
由于入世较少，岳凌寒是第一次来衡阳城，他并不知道这回雁峰虽然不甚高，但胜在视野开阔，坐落在回雁峰山顶的雁峰寺乃是衡阳一处有名的赏景之所，特别是赏夜景。
在隐约传来的阵阵梵音之中，岳凌寒仰起头来，凝望那满天大小不一、忽明忽灭的繁星，不由浮想联翩起来……
想起宗门此次突发变故，师尊蒙难，再想到此去修仙界，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重返凡间，再最后，他想到自己资质平庸，哪怕是苦修多年，到了紧要时候，却还是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是跑跑腿，去上京城接一躺小师弟而已，岳凌寒只觉胸口堵得难受，只恨不得仰天长啸，好生发泄一番。
恰在这时，一颗流星倏然滑过天际，在暗蓝的天幕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后，泯然消失，终归不见。
岳凌寒心中一动，消瘦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喃喃自语道：“真是美极了，只可惜时间太短，太短了！”
他话音刚落，身后有人接话道：“优昙钵花，时一现耳，其实，又有什么是永恒的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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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凌寒闻声急忙回头，却见眉目含笑看着自己的，正是向荣大师，而师弟沈全正站立在老和尚身旁，状若痴呆地傻傻看着头顶的夜空，嘴巴大张间，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心知老和尚说的没错，自己方才不过是一时有所感伤罢了，岳凌寒冲向荣大师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接话道：“前辈说的极是，师尊此前也曾教导过我一句佛家经典，言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辈修行之人，心中执念确实不能太多。”
向荣大师点点头，刚要开口说话，却听沈全突然插话道：“三师兄，你原来，原来这么能说会道啊？为什么这几天，你和我说的话，都不超过二十句呢？”
“呃……”岳凌寒不知该如何作答了。他本不善言辞，只是心中有些烦乱，而两位天玄殿前辈多有照拂，又算不上是外人，因此才吐露一番心声。
向荣大师见岳凌寒一副尴尬的模样，趁机开导道：“修行一途，自我叩问，感悟天地玄道固然重要，但心门紧锁，不食人间烟火也有失偏颇。看你性格内敛，多半是由于常年闭关所致，我师兄当年也是如此，还多亏开阳前辈一番点拨，他才堪破此中关节，修为大进的。”
岳凌寒心知向荣大师是一番好意，自己不食人间烟火之语也是所言非虚，师尊为此也曾教导过自己很多次，他急忙躬身施礼道，“感谢前辈点拨，凌寒谨记了。”
向荣大师双臂虚抬，哑然失笑道：“不敢不敢，是老衲有些唠叨了，想必这些话，开阳仙长定是和你说过的。”
岳凌寒脸上不由一红，他偷眼看向沈全，见沈全一副苦思冥想状，顺势转移话题道：“师弟，你在想什么呢？”
沈全似乎没有听到师兄问话，还在皱着眉头想事情，岳凌寒不知道师弟这是怎么了，向荣大师却是心中暗道：难不成，这孩子竟然有所顿悟吗？老和尚急忙冲岳凌寒摇手示意，千万不要打断沈全这难得的顿悟之机。
未曾想，沈全过了半天后猛地回过了神，小手一拽向永大师僧袍，兴冲冲地说道：“哈哈，我想起来了，难怪那句话那么耳熟，原来是哭先生以前说过，对了，老爷爷，你认识哭先生吗？”
“哭先生？哪个哭先生？”向永大师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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