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岳凌寒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寂映真人左手轻捻胡须,右手却是伸出三根手指,言道:“原因有三。”
岳凌寒闻声抬头看向寂映真人,目光定在那三根笔直竖立的手指之上,半天挪动不得。
“其一,我虽已年老但并不是老糊涂,我看得出来,元嘉那妮子对你另眼相看,怕是动了心了。”
“前辈,我,我……”岳凌寒未料到寂映真人说话竟会如此直接,他涨红了脸,急欲说些什么,但越是心急越是结巴起来。
“你不要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正如我刚才所言,修仙这条路,崎岖坎坷不说,孤寂无伴才最是让人无奈。所以啊,能有个道侣陪你共证道果,共踏仙途,实则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哎,当年我若不是沉迷于炼丹,现如今又何至于……咳咳,算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你和元嘉合籍双修之事其实并不是老头子我的突发奇想,而是因为……”
语气一顿后,寂映真人右手无名指轻轻一晃,说道:“你或许还不知道,多年以前,开阳道兄他初见元嘉就颇为喜欢这个妮子,因此开阳道兄与我暗中约定,等你们二人修行小有成就后,就……你不信是么?等一会元嘉回返,你只消一看她的仙剑便会知晓,在她那柄秋泓剑的剑柄处刻有一个小小的岳字,正是开阳道兄当初所留,我当年也曾把一枚玉佩回赠开阳道兄……”
寂映真人絮叨至此,却见岳凌寒探手入怀,手指颤抖着,掏出一枚色作暗青的玉佩来。
这枚玉佩不过铜钱般大小,图案稍显媚俗,竟然是尘世中极为常见的龙凤呈祥,材质倒是极为难得,乃是产自极西之地沧澜海的沧澜玉。
“对,就是这枚玉佩,没想到你竟然随身带着。”寂映真人神情有几分激动,怅然回忆道,“说起来,这枚玉佩也有些来历,乃是当年修仙界名噪一时的邪派合欢宗的宗门十二圣器之一,我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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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对尘封往事回忆之中的寂映真人双目微闭,自顾自地说着话,全然未曾注意到此刻的岳凌寒正身形微颤,就连手中的那枚玉佩都有些拿捏不住了。
岳凌寒依稀记得,这枚玉佩是师尊在自己刚刚踏足融合期时所赠,当时师尊并未告知自己玉佩的来历,只是让自己好生看护玉佩,千万不要遗失,还尝言道,终有一天,这枚玉佩将大有用处。
原来,这枚看似普通的玉佩,乃是所谓的定情信物,而自己刚才,竟差点丧命在那另外一件信物之下……
世事巧合如斯,真是令人万难相信,却不得不相信!
寂映真人说了一通自己当年和合欢宗余孽斗法、差点命丧对方邪功之下的往事,尽管已是事隔多年,但那次斗法过程极为惊险,寂映真人重又想起时还是心有余悸。稍显絮叨地讲了半天后,他才猛地想起岳凌寒来。
抬眼看去,寂映真人只见岳凌寒面宇冷峻,似是正在凝眉思索着什么,那枚来历不凡的玉佩被他紧紧攥在手中,只露出了玉佩顶端的那条红色系绳来。
浅浅一笑后,寂映真人接着慢条斯理地说道:“孩子呐,我这个老头子并不是那胡乱牵线的月下佬儿,你和元嘉之事,早在多年以前就有了定论,现如今……”
“前辈!”岳凌寒不待寂映真人说完,便插话道,“前辈容禀,晚辈资质不堪且天性愚钝,不过是一个误入仙途的凡人而已,能得到前辈您的照拂和元嘉道友的垂青,实在是令我羞愧万分,无地自容。”
“孩子,你千万不要如此说法,资质固然重要,但古往今来诸多得道飞升者,也都是如你一般的凡体俗胎而已。”
“前辈见谅,我并非有意打断您,只是有些话憋在我心中已经许久,不吐不快。”岳凌寒向寂映真人稽首致歉后,直言不讳道,“因为我资质平庸,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有些自闭,只是一味地苦求长生之道,甚至在同门师兄弟中,我也只是在大师兄面前,才会稍微多说几句话。”
听岳凌寒道出心声,寂映真人轻叹一声道:“哎,孩子,你这是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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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过去了。”岳凌寒直视寂映真人,目光坚定道,“自从前辈说出那个消息之后,我苦思良久,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情,我发现我错了,真的错了!”
“错?这话从何说起啊?”寂映真人不知岳凌寒究竟要说些什么,皱眉问道。
“前辈,我想请问您一句,您可曾后悔过么?”
“这……孩子呀,我知道你听闻噩耗后,难免会有些心神不宁,情绪无常,但正如你刚才所言,一切都过去了,凡事还是看开一些的好……”
“呵呵,呵呵。”岳凌寒笑了,笑得分外开心,只是他面色憔悴,加之脸上又新添了一道伤口,这笑容竟显得有些诡异。
寂映真人心中一颤,暗道:难道那碧莲九转丹的药效会有些偏差不成,这孩子怎么看似有些魔障了?
这时,岳凌寒的笑声戛然而止,语出惊人道:“前辈,实不相瞒,宗门的这番变故,让我向道之心荡然无存,我真是有些后悔,不,我是后悔不迭,自己竟会迷迷糊糊地在仙途上跌跌撞撞行了这么长时日,我真是错了,大错而特错!”
寂映真人暗叫一声不好,赶忙劝解道:“孩子,和元嘉双修的这件事情,我们可以容后再提,你切切冷静一下,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想必开阳道兄也曾教导过你,仙途漫漫,遇些波折也是在所难免,你可不要心生怯意,望而却步啊!”
“前辈的好意,我自是感激不尽。您所言的这些,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正所谓拨云而见日,有些事情的发生,冥冥之中似乎早有注定。或者我岳凌寒肉体凡胎,本就不适合修仙,或者我需要回首来路,静下心来想一想,以便将来哪天重踏仙途时,自己能够少些迷茫,多些明悟,所以……”
语气一顿后,岳凌寒总结道:“所以,我要走了!”
寂映真人跌坐在地,无言以对!事已至此,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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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映真人没有问岳凌寒究竟要去哪里,他只是知道,这个孩子完了!
或许有一天,岳凌寒会幡然醒悟,重踏仙途,但是,这种可能性几近于无!
寂映真人并不晓得,岳凌寒适才的一番长述,比平素一个月时间所说的话还要多。他只是清楚至极地知道,岳凌寒的修仙之心已经悄然泯灭,这个孩子对修仙界怨恨之余,更多的却是一种心如槁木般的绝望和无奈!
难怪他会一直强调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凡人,难怪他不肯应允和元嘉的婚事,难怪……
心中长叹一声,悄然收回那三只手指后,寂映真人对着已不知身在何处的开阳真人暗吐心声道:“开阳道兄,不是我不肯尽力帮他,实在是你的这位弟子有些……有些不争气啊!你不要怪我说话太直接,你知道我就是这个脾性,对吧?哎,说句实话,你的这个弟子呀,心中有道迈不过去的坎,说的好听一些,他这是自我放逐,说的难听一些,他根本就是想要逃避嘛!”
寂映真人只觉自己浑身乏力,像是被猛地抽空了法力一般。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岳凌寒一眼,见对方嘴唇紧抿,牙关紧咬,分明是去意已决,自己再生劝阻怕也是徒劳无益,寂映真人似乎有一种错觉——眼前的这个无极宗门人已经死了,就葬身于那无极宗密境坍塌之时!
“哎,你既然执意如此,我这个老头子又有什么办法呢?”寂映真人万分遗憾,大袖一挥道,“算了,你去吧!临别之际,老头子且送你一句话吧!人这一辈子呐,总有那么一段时间,自以为选择了一条正确无比的道路,但时隔多年后,你才会发现,当年的自己真是太愚笨了。你不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后悔过吗,实话跟你讲,就在此时,就在此刻,老头子我还在后悔不已呐!”
岳凌寒当然听得出寂映真人的言外之意,他腆然一笑后,不作辩解,只是深施一礼,发自肺腑言道:“前辈教训的极是,晚辈终有一天会明悟的。只希望前辈您将养身体,早日得证大道……”
“行了,客套话就不要讲了。”寂映真人心中气极,双目微闭,语带疲惫道,“虽然你要走,但是还是告诉你吧,你们无极宗密境坍塌的起因,据传是人祸而非天灾,我问你,你听说过七曜焚天吗?”
“七,七曜焚天?”岳凌寒眉毛疾挑,双眼圆瞪,语气颤抖道,“前辈,您,您是说……”
寂映真人轻嗯一声的同时,脸上颇为动容。又深吸了一口气后,他沉声说道,“看来你是听说过了。如果传言属实的话,你们宗门密境坍塌的原因,就是因为你们宗门使了这七曜焚天之法,那可是七曜焚天呐,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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