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并非寂映真人刻意隐瞒些什么,老道长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无极宗密境坍塌之事太过突然,他也仅仅是从寂晓师兄处得知了一鳞半爪的消息,具体情由却不甚了然。
不单是寂映真人,天玄玉清殿掌殿的寂晓真人也是如此。
怪只怪那名送来消息的弟子被生生吓破了胆,被盘问了半天,那名专司在无极宗密境内看护传送法阵的弟子只是晓得两件事情,一便是无极七真之一的开阳真人仙逝了,二便是他曾被提前告知,无极宗将动用七曜焚天秘法,誓与来犯之敌玉石俱焚,请无关人等速速退出无极宗密境,免受无妄之灾。
据侥幸逃出生天的那名弟子陈述,他本不愿擅离职守,但接连收到无极宗的三次警示,甚至无极宗的天枢真人还亲自传音给他,无奈之下,他只得草草收拾了一番后,起身离开。就在他刚刚启动传送法阵的瞬间,一股足以撼天动地的威压当头而至,他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就被传送回了天玄玉清殿。
不过,只是这匆忙之中回望的一眼,就让这名弟子后怕不已,甚至在隐隐间,他的道心还多了不少的破绽。
因为那一幕,实在是太可怕了!
事实上,他不是不愿意说,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或许,世界末日便是如此吧……
寂映真人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直讲得口干舌燥,他这才想起,已过了这么许久,给自己去温酒的元嘉居然还未曾现身。
丢下跌坐在蒲团上、心事激荡的岳凌寒,寂映真人起身去往门口方向,口中呼喝道:“元嘉,我的酒在哪儿呢,你这个妮子,想渴死我啊?”
老头儿的朗朗之声在这座稍显空旷的庭院回荡着,却无人应答!
不知何时,元嘉已经悄然离去,只留下那柄陪伴她已有许多年头的仙剑秋泓,静静地躺在门外的台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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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年轻人呐,总是爱意气用事,真是要不得,要不得啊!”
俯身把秋泓剑拿在手中,寂映真人自语一番后,摇晃着脑袋返身回来。
迎着岳凌寒惊诧的目光,寂映真人把秋泓剑往岳凌寒面前一递后,未曾开口说话,只是轻叹了一声。
岳凌寒心中一惊,不由伸手接过这柄秋泓剑。仙剑入手的一刻,他只觉这柄仙剑比起此前,竟似乎沉重了许多……
“她……她走了?”岳凌寒颤声问道。
“嗯。”寂映真人轻应了一声,随后,他一拂袍袖,盘膝席地而坐,闭着眼睛存想冥思去了。
“前辈……这……我……”手捧秋泓剑的岳凌寒像是捧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不知该如何处置。见寂映真人就这么大喇喇地在自己面前打坐静修,脸上神情稍显疲惫,似乎已不想再开口说话,岳凌寒吭吭哧哧了半天之后,只能是起身离去。
双手捧着秋泓剑,岳凌寒迈向门口的步伐缓慢而又沉重,只是短短的一段距离,他竟然汗湿衣襟。
在他心中,各种念头蜂拥而至,一时间,他此前的想法有了些许动摇,只是不停地追问着自己:如此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无比艰难地行至门口后,岳凌寒转过身来,冲着正在闭目打坐的寂映真人深施一礼,嘴唇张合了半天,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寂映真人却忽然开口说话了!
只听老道长如同梦呓一般,闭着眼睛喃喃自语道:“当年逍遥子,今朝垂老翁。人生苦且短,仙途亦如是。聚散浮萍影,离合歌吟行。坐看云尽处,何人诉凡情?”
岳凌寒先是一愣,继而若有所思,默然垂立片刻后,他转身离去,大步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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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离开这里,哪怕前路是一片迷茫,但总比困守于此、日夜饱受煎熬要强了许多!
寂映真人的一番开悟,非但没能让岳凌寒回心转意,反倒让岳凌寒的去意更加决绝。
儿女情长这些还在其次,一想到所谓的仙修和魔修也没什么两样,就连自己的宗门也是覆灭在血祭秘法之下,岳凌寒只恨不得立刻便逃离此处,哪怕是混迹于尘世间,做一个普通人,也好过整日面对这些明争暗斗、尔虞我诈。
不过,在离去之前,自己还有好些事情需要安顿停当。
岳凌寒边循着来路返回自己居所,边暗自盘算着:当务之急的头等大事,便是应该为自己的小师弟寻个安身立命之所。
依着岳凌寒的本意,他甚至有心思把沈全重又送回上京去,但一番思索后,他还是改了主意,心道:如果把沈全再送回上京的话,那么师弟的长生之门近乎于闭合,那样的话,真是太可惜了!
或许把小师弟暂且留在这里也好,至少元嘉和寂映真人两位还算是念及旧情,想来也不会让小师弟受什么委屈。如果两位能够抛却门户之见,传沈全一些功法的话,也不枉小师弟千里迢迢地来这么一趟。
哎,其实单就目前而言,宗门都已经消亡了,师弟他就算是改投天玄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小师弟他的资质中上,如果能够得遇良师的话,想必日后的修行速度不会太慢,至少比起自己来,要强了许多倍。
岳凌寒越想越是释然,脚下原本有些拖沓的步伐也渐渐地轻快了起来。
想到自己的那个小师弟,岳凌寒的嘴角轻扬,心中欣慰的同时,暗自好笑道:只不过,师弟的性情实在是有些顽劣,如果真的转投天玄殿的话,也不晓得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岳凌寒一路走来一路想着,也不知是在替沈全担心,还是在替天玄殿担心,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等他猛然醒转、停下脚步时,却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凭着记忆漫步至之前曾经来过的一处所在——元嘉的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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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静室之外的岳凌寒开始忐忑不安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仙剑,轻抚黛色剑鞘的手指竟不受控制的轻颤起来。
他很是犹豫不决,不知是否应该知会元嘉一声,不说那些离别感伤之语,只是奉还仙剑,再厚颜恳求对方好生照顾沈全。
恰在这时,静室内本来亮着的烛火悄然熄灭了,呈现在岳凌寒的眼前的,除了黑暗,唯有静寂。
在这死一般的静谧之中,岳凌寒听到的,唯有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那心跳声欢快,那呼吸声滞涩,不仅清晰无比地回荡在岳凌寒的耳边,也远远地荡漾开来,传入那夜色掩映下的房间。
呆立了许久,岳凌寒几次欲伸手叩门,但就在手指关节将要触及门板的那一刻,他停下了手,一次,又一次……
哎,还是算了!事已至此,就当是自己亏欠了她吧!
几次三番后,岳凌寒心中那一丝本就无多的勇气更加无处寻觅。
他将手中仙剑托在眼前,目光巡视良久后,终于在剑柄之处发现了寂映真人提到的那个小小的“岳”字,字迹虽小,但依稀可辨正是师尊的笔体。
原来,是真的!
又是一阵静默之后,岳凌寒再次探手入怀,把那枚尚且带着自己体温的玉佩取在手中。他低下头来地、极其认真地把玉佩系绳缠绕在剑柄之上,一圈,又一圈……
做完这一切后,他把仙剑慢慢地倚靠在门户旁边,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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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柱香后,那扇紧闭的门扉悄然开启了。
一脸落寞之色的元嘉出现在门口,她痴痴地看着岳凌寒离去的方向,记忆深处的一处场景跃然浮现……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一天,师尊带自己去拜访一位道号唤作开阳的老友,趁师尊不注意,她悄悄溜出客房,四处乱撞下,却无意中发现,有一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正在炎炎烈日下打坐,虽汗流浃背,却似乎毫不介意。
“喂,你不怕热吗?”
“喂,你怎么不说话呀?你是个哑巴吗?”
“喂……”
“你是什么人,竟然跑到我们无极宗来大吵大叫,一点规矩都不懂。你难道不知道,扰人清修是不对的吗?”闭目修行的少年抬起头来,皱着眉头说道。
“呵呵,还扰人清修,都快笑死我了。你修为很高是不是,要不我们来比试一下吧?不怕告诉你,等师尊给我讨来培元丹,我很快就能筑基成功了。所以呀,等一会你要是输了的话,可千万不要哭哦!”
“无聊!”少年起身就要离开。
“喂,你怎么走了,你是不是怕我了?我让着你点,这样总行了吧?”
“喂,不比试总行了吧,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带我去看看,好不好嘛?”
“喂……”
“两件事情,第一,我的名字不是喂,第二,你不要跟着我!”那少年转过头来,竖起两根手指,恶狠狠地说道。
“喂喂喂喂喂,我偏要喊,除非呀,你肯告诉我你的名字。要不这样吧,我先告诉你我的名字好不好?师尊他呀,叫我妮子,我还有个道号叫做……喂,你真的走了,我话还没有说完呢,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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