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坐在镜前，将一支精巧的缠枝花钗从头上取下来，柔润如丝的长发顿时流泻一肩。伸手拿了牙梳，轻轻梳理，有侍女欲上前帮忙。她却并未理会，牙梳自顾自地在漆黑的发间游走，镜中倾倒众生的美丽脸庞，略略显出些心不在焉。
太子原是说要过来的，被她以前几日受了惊吓，身体不适为由。委婉地挡了回去，反正那样的男人，在这样的夜晚，也总会有无数个去处。整个王都的人都知道，当今的太子妃极受宠，但并不专宠，作为未来的国母，贤淑宽厚是她的第一美德。
他们不知道的是，如果女人根本不把自己的男人放在心里，那是很容易做到贤淑宽厚的。
案边的鎏金灯树上，一个灯盏的火焰忽然变成了蓝色，却并没有要熄灭的意思，反而比周遭那些橘黄的火焰更加明亮和灵动些，冰冷清透，湛然夺目。
千雪一眼暼及，唇边扬起些不易觉察的妖娆微笑，淡淡吩咐身后的侍女：“我累了，你们不用在这里服侍。都退下吧。”
侍女们俯身退出，偌大的寝宫便愈发安静。千雪看了看灯树上那仍在煞有介事跃动着的奇怪的蓝色火焰，笑道：“潋滟，你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蓝色火焰瞬间变成寻常的颜色，身后响起一个女孩子疑惑的语声：“千雪姐姐，你怎么知道是潋滟？”
“刚才你一进太子府，我就知道了。”千雪含笑闭目，深吸了口气，“有潋滟在的地方。都能嗅到湖水的气息呢……”
身后，一只柔软的小手伸过来，衫袖如冰，肌肤胜雪，从千雪手中接过牙梳，动作轻盈地帮她梳理好长发。
“殿下也来了，千雪姐姐随我去见见吧。”
“殿下？”千雪一怔，“哪个殿下？”
潋滟看着她，但笑不语。
千雪似有所悟。自嘲地微微一笑：“倒是我糊涂了，与潋滟同来的，还能是哪个殿下……千溟哥哥进府，我竟没有察觉，他在哪？”
“殿下在后园等你。”潋滟拿过一根银红色丝带，将千雪的长发轻轻束起。“他不喜欢这宫殿里的熏香味道。”
宫灯摇曳，栏杆霜冷，没有盛筵和乐舞的晚上，太子府后园便如同一位卸去盛装的风尘女子，少了许多珠围翠绕的富贵招摇，现出些铅华洗尽的纯真冷艳。
水畔的白玉石台上波光荡漾，有修长优雅的背影矗立其间，明明是很轻松地负手看月，混身上下却透着无法言喻的孤高绝傲、华贵尊崇之气。即便近在咫尺，也让人不敢亲近仰视。
千雪着一袭银红，自对岸凌波而来。轻柔飘落在石台上，向那雪山般的男子恭谨施礼：“见过千溟哥哥。”
千溟没有回身，仍是淡淡看着天上微残的月亮：“三年未见。这人间的繁文缛节，你倒是学了个十足。”
千雪笑笑：“太子妃当为整个王朝的礼仪典范，千溟哥哥这样说，千雪能不能看作是褒奖？”
“随你。”千溟对这个话题的耐心显然十分有限：“我昨天见到那个叫艾小浆的女孩子，但是，她被千琉救走了。”
“……我知道，”千雪笑笑，“今早整个王都都传得沸沸扬扬，说昨夜守城军士看见两个雪白衣裳的……妖人在半天空里打架，几乎掀了东城门楼的顶子，据明辉太子说，皇帝亲自下旨彻查呢。”
“他跟那个女子。是几时认识的？”
“这个，千雪也不大清楚，但上元节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小丫头，他们就已经在一起。”
“父王说，你曾两次想要除去那女子，但都未得手。”
“第一次是遣了竹女去。第二次是蛇妖，但拜我们的千琉殿下所赐，全都铩羽而归。”千雪苦笑。
“竹女，蛇妖……”千溟淡淡重复，沉静的眼里多了些嘲讽意味，“让这些货色到千琉的面前杀人，你是真想除去那女子，还是另有所图？”
千雪抬头，正看见那双无喜无怒的清冷眸子，心中不由得一凛，面上却仍然微笑着：“正因为千雪势单力薄，所以日前才禀明父王，请王族中的高手相助，千溟哥哥来了，除去那女子也就指日可待了。”
“今天我来，是要知道千琉的去向。”
“……千溟哥哥认为他会告诉我？”千雪笑问。
“他当然不会。”千溟说，“但一个能让他失魂落魄，离家三年的人，至少要比我知道得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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