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恩怨行-第61章 61变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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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百华也摸不透这其间的变化,踏前一步,正要开口讨教,郑秋实却忽然一摆手,示意他不可妄动,自己也垂首站在一旁,神色甚是恭敬。

    单百华怒道:“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阻止我的亲事。”

    忽然有人说道:“咦,新娘子不见了!”纷乱的场面少了一个人,谁也不会注意到的。

    单百华转头一望,确然瞧不见明心。

    他怒不可遏,猛地扑上去,只想给那个“老哑巴”一个教训。

    可是他身形才动,肋下忽然一麻,穴道已被封住。

    封住他穴道的正是疼他胜于亲爹的郑秋实。

    他愕然道:“师叔,你做什么,快解开我的穴道!”

    郑秋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忽然脚步声响,依次走进来了韩百兴,周百承两人,他们脸上都是一阵惭愧之色,站在成百诺身后,一言不发。

    这时场内众人皆是铁旗门的人物,其他无关的宾客或请下了山或送去了招待的厢房。

    隔了许久,场内始终鸦雀无声,单百华见着这一番大变故,一个心砰砰直跳,根本看不出事情的端倪,终于忍不住嘶声道:“你们这群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爹不在了,所以就都来欺负我?我好好的一场婚宴,竟然就此给你们糟蹋成这样?到底为了什么!”

    “老哑巴”静静地瞧着单百华许久,长叹了一口气,道:“你果真认不出我来了吗?”

    单百华一怔,只见这人衣袖轻轻在脸上拂过,赫然便是另一副模样。

    场中众人听了他的说话声已觉熟悉,这时见他换了样貌,一齐叫道:“门主!”“咚咚咚”,除了成百诺这一代的弟子,全都跪了下去。

    这人竟然便是单秋元。

    单秋元挥了挥手,道:“起来吧。”又对单百华道:“这下你可知错?”

    单百华惊疑之意未消,随即大叫道:“你明明是我的父亲,为什么自己的儿子成亲不帮忙,反而来捣乱?你这样子还不如死在外面不要回来!”

    郑秋实厉声截口道:“畜牲,这样的话你怎敢说出口!”

    众人心下都在暗奇,心道:“副门主为什么比门主还要激动?”

    单秋元摇了摇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向着场内众人扫了一遍,道:“我本以为我不在山上,你们也会将本门好好发展,哪知我才一袖手离开,便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铁旗门虽不敢说是多么了不起的门派,但是至少也是正派中人,如今你们一个个为虎作伥,逼着人家大好姑娘嫁给百华,咱们门中不是有条门规让你们不得欺负良善吗?但你们现在做的是什么?逼亲呐?”他越说语气越是凌厉,众人听得满头大汗,纷纷跪了下去。

    单秋元叹了口气,道:“这也怪不得你们,若不是我平日里少了教导,你们怎么会犯这么大的错误?都站起来吧。”

    单百华听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威武,好威武,威武到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顾了。”

    单秋元厉喝道:“住口!你还敢说?如今你还不觉得自己犯错了?”这时他终于发了怒。

    单百华淡淡道:“那又怎样?你还想按门规处置我不成?”他一番筹谋成了泡影,又见亲人朋友全不相帮,已是满腔怒火,此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再无顾忌。

    单秋元接口道:“不错!”缓缓提起一掌,正待拍落。瞥眼看到了师弟郑秋实眼中满含泪水,心中一颤,本来就要往下拍落的一掌始终拍不下去,又收了回来,长叹道:“你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儿子……”他说了三遍,每一遍的语气又有些不同,第一遍带着疑问,第二遍带着感伤,第三遍带着无奈,可是众人之中只有一人体会得了他的心情。

    单百华嘶声道:“你还知道你是我的老子?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儿子的……”他才说了一半,郑秋实已经截口怒道:“孽障,你怎能如此对待你的父亲?”

    单百华却半点也不理会他,仍是重复着那一句,“你干嘛要做我的老子?我干嘛就得是你的儿子……”他似乎想凭着这一句而得饶一命,但他越说越是大声,单秋元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向郑秋实叹了口气,道:“师弟,对不起了!”

    郑秋实颤声道:“师兄……”只见单秋元已经俯身在单百华耳畔低低地说了一句话,单百华脸色骤变,大声道:“不可能,不可能……”单秋元不知又说了一句什么,单百华既看了看郑秋实又看了看单秋元,忽然吐出一口血,说道:“我不信,我不信……”但是语气中的肯定意味竟然越来越薄弱。

    原来单秋元第一句说的是,“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而是我师弟的儿子!”第二句说的是,“你若不信,你看看你跟谁更像?又想想这么多年来,谁对你更好?”

    单百华茫然思索,想起了从小到大,确然是这个师叔比父亲对他还要好,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却不知道的是,郑秋实最是迷信,当孩子出生之时,便带他去算了一卦,算命的瞎子说这个儿子命太硬,不能叫你“爹”,也不能住得离你太近,否则克父。他既心疼儿子,更心疼自己的命,正好师兄那时情伤未愈,索性将儿子送了给他。这样一来,既能够见到儿子,也能够让原本困于情网的师兄分心出来,早日走出创伤,哪知师兄全副精力养了这个孩子以后,却不再娶,这又是令人意料之外的了。

    他摇头苦笑,朝着单秋元叫道:“什么都是假的,父亲什么的都不能靠,现在我还活着做什么?你干嘛不杀了我?”顿了一顿,又道:“连心爱的女人也不愿嫁给我,也是假的!”话声未了,忽然侧门一个女人跌着步进来了,口中叫道:“百华,百华……”众人听声已知是明心,但看了她一眼,只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想吐。她本来美丽白皙的一张脸此刻已经泛黄,起了无数条皱纹,脸蛋处更是焦黄地发出来丝丝的臭味。

    简直就是一个吓死人的丑八怪,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没一个人敢问,甚至没一个人敢看。

    单百华听到明心在叫她,简直就是从低谷快升到了天堂,可是一见到她的脸,一颗心忽地就沉入了地狱,本来一句话到了嘴边,才说了一半,“我就在……”后面的“这里”两个字,硬生生的给他收了住。

    但明心已然听到,来到了他的身前,紧紧地抱住了他,道:“我现在才知道你是最爱我的!说,你爱不爱我?”

    单百华以更近的距离见到她的脸,又闻到了那股味道,只差吐了出来,但是被她这么一抱,软玉温香,何曾尝试过?忍不住就快说出一个“爱”字,但是明心才抱了他一会儿,就松了开来,还朝着他微笑了起来。她之所以笑,是因为这一个“爱”字虽然还没完全说出来,但却好像一个十分轻的咳嗽,听不到的可以算没咳,听到的就可以说咳了。

    明心已经听到了,但那一个“爱”字的发声却像是一头待宰的猪发出了震天响般的叫声。这个她似乎听不出来。

    她看起来还很是高兴,说道:“我就知道你还‘爱’我!”俯下身去,准备就要亲一亲这个心上人的嘴巴。

    单百华于这一刹那间联想到了明心之前那美丽的容颜,而这个原先梦寐以求的樱桃小口离得越近,看起来怎么越像是血盆大口?他腹中起了一丝奇异的感觉,他快要吐了,他忽然发觉这张嘴又有点像一头母猪的嘴。

    那嘴离得越近,就快贴了上来,单百华本来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的身体忽然激发出了无限潜力,猛地伸手一推,将明心推倒在地,骇然道:“你这头猪,你这头猪,离我远点,理我远点!”

    明心跌在地上,颤声道:“你不爱我了吗?”

    单百华双手乱摆,叫道:“爱你去死,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明心道:“难道你已经不想娶我了?”

    单百华犹自心有余悸道:“我干嘛要娶你?若不是因为你是明家堡的大小姐又长得好看,我干嘛把你抓来跟我成亲?”他竟然吓得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明心突然一阵娇笑,犹如银铃一般动听,旁人都在暗自叹息,拥有这么好听的声音的女子本来也是一个绝美的美人,偏偏就……唉。

    叹息之意未了,笑声未绝,明心忽然站了起来,右手在下巴轻轻一扣,一翻,她又回复了原来美丽的面容。原来手上的是一个人皮面具,里面又加入了一点能够导致腐臭气味的药品,所有人一看到她,闻了这味道,免不得会厌恶,避免看到她的脸,所以一时之间反而没人会去问她为什么毁了容!因为所有人的心底都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间都免不得认定了她毁了容。问的话就变得多余了。她这一番打扮却是来自苏如镜的精心巧制,明心趁乱跑出之时,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苏如镜也跟了出去,两人商议了一阵,均觉此刻逃走也是不易。

    这时苏如镜忽然想起了单百华初五晚上说的话,不由得对明心道:“单百华说他不贪你的颜,不贪你的财,只要你的人。既然如此,你便回去嫁给他,他若不介意你的模样,只怕便是真心的了。”

    明心吃了一惊,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接着苏如镜便跟她解释了一番,明心冷笑道:“他那种人甚是虚伪,若是我成了那样的丑八怪,我绝不信他会娶我。”于是苏如镜着手给她打扮了起来,但是明心心底总是不免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影响自己的容貌。

    众人都惊咦了出来,单秋元身形一晃,拦在了单百华面前,随手点了他的晕穴。

    郑秋实奔了过来,颤声道:“师兄,你做了什么?”

    单秋元叹了口气,道:“他成亲之日连遇阻隔,几日前只怕也曾中过毒,虽然解了,于身体也有些伤害,此刻先是大悲,再是大喜大惊,若再看到那女娃子的脸,受了刺激,真不知道会不会疯了。”转过身子对明心一揖到地,歉然道:“姑娘,此事实在万分抱歉,过些日子我必定登门谢罪,明老爷子要打要罚,不在话下。”

    明心见他以一派掌门之尊来躬身致歉,今日又多亏了他才得以免此大难,叹了口气,道:“唉,若不是你,我这辈子只怕休矣,罢了罢了,我现在能不能下山了?”

    单秋元苦笑道:“卫庭已在会客厅等候,姑娘要走要留,任你自决,铁旗门中再无一人敢拦你。”

    明心喜道:“卫叔叔也来了,那我更要快些走了。”

    语声未了,远处传来一阵叫唤,道:“单百华,不准你成亲!”声音前一刻还在十几丈外,后一刻已到了门口。众人心下诧异,这般迅捷的轻功江湖上也是有的,只是以这么年轻的后生就有这等造诣,简直罕见罕闻,不由得都向门外探头望去。

    只见来人圆圆的小脸,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却不是易染尘是谁?

    他在山下和陆茗拆了几百招,数次想抢路而走,偏偏总是被陆茗以掌力逼住。其时陆茗封住了他七八次步法以后,易染尘的轻功越走越妙,陆茗知道想要再拦住他已是不易,估摸着山上也快了事,索性就放开了易染尘。

    易染尘朝着他狠狠地“哼”了一声,转身便往山上奔去。一路快奔到了厅门口,这时场内众人都向他望了过去,易染尘瞧见了单秋元,忍不住大喜道:“单大叔,你在事情就好办了。”奔过去正想抱一抱他,转眼看到明心那张变得十分难看的脸。

    明心又将那面具带了上去。

    易染尘吃了一惊,道:“你怎么变成猪头了?”

    明心“哼”了一声,道:“你若再晚些来,说不准我连命都没了。”

    众人听此一言,脸上都是一红。

    易染尘叹了口气,道:“我是被拦住了,但是我一上了山连卫叔叔他们都来不及找,先是飞奔到了这里。哪知……咦,地上的岂不是单百华?”

    明心听他话气中大有诚恳之意,语声便柔和了几分,道:“是又怎样了?”

    易染尘苦笑道:“既然如此,若是他还没死,不如你便便宜他了吧。”

    明心怒道:“你说什么胡话了?”

    易染尘吐了吐舌头,道:“不然我辛苦点,帮你找个婆家,或者我自己吃亏……”说到这里,右手陡然伸出,在明心脸上一抓,果真抓到一副精致的人皮面具。原来明心自己戴的面具比之苏如镜戴的手法差了些,又是临时戴上,多了几分破绽,被易染尘瞧了出来。

    易染尘嘻嘻笑道:“差点被你骗去了!”

    明心白了他一眼,大踏步走了出去。

    易染尘游目整场,瞧出了众人间神色的不对劲,对单秋元道:“大叔,你是不是还有事要处理?我还是先出去的为好。”转身出了厅。

    单秋元瞧着他们的身形,微微一笑,转过身来,心底暗自叹了口气。

    桌上两杯茶,左边一杯,右边一杯。待客时用的是茶,送客时也是茶。

    “我真想不到咱们再次见面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单秋元苦笑道:“咱们总算见了面,你就不打算再多留几天吗?”

    “大叔只怕还有一些事没处理,我在这待着岂不是不方便?”易染尘道:“下回见面说不准很快就到了。”他看出了铁旗门现在要处理的事不方便有外人在场。

    “只是我有些奇怪,为什么你要藏匿踪迹,让人以为你死了?”易染尘忍不住问道。

    单秋元叹了口气,便将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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