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在刚才穆初辰砸穿院子墙壁落在另一边时，借着弥漫灰尘，千钧之际已完成了偷天换日。
他们后来所抬出去的尸体，是真正的沐云帆！
尸体身体上的伤痕早已预先布置好，与穆初辰此时身上所受的一般无二。全身布满黑色血浆，破开的穴位，乱作一团的内脏，左肩上的血洞，如出一撤，就是体温都还热乎，仿佛真的刚刚死去。
哪怕穆初辰胸口的木棍，他在昏迷前际也强忍剧痛将其拔出，仿着沧澜剑气插入沐云帆尸体的相同位置上，做完这最后一个步骤，他才放松一笑，因失血过多，精疲力尽，彻底失去意识，被藏在墙后的秋杏偷偷运了回来。
从穆初辰砸穿墙壁到沐云帆被抬出，整个过程不足五息，在场无人看出端倪。
穆初灵和三个丫头更是屏住呼吸，生怕穆初辰受伤太重来不及暗中换人，出现意外，直到秋杏远远地做了个手势后，她们才不露声色地松了口气。
此时院中，剩下的人群也不得不接受现实，长吁短叹声成片。
他们互相观望，慎重地讨论了几声，然后看向正略显忧虑、楚楚可怜的穆初灵，不禁想起沐云帆之前所说的话语，顿时心中刺痛，极为不忍，纷纷出言安慰起来。
“穆仙子，如此残暴之人，也算他得了报应，今日之事我们看得明白，确实与你四季楼无关，还请别太担忧。”
“没错，仙子你今日虽受太子欺侮，但我心中的爱慕之情绝不会因此减少半分，就算世人瞧不起你的往事，我也绝对会站在你面前与世人为敌。”
“李帮主，你这话就不好听啊，你深明大义，莫非我们这些都是肤浅之人？仙子悲痛的过去全是沐云帆这个畜生的过错，我们又怎会去贬低仙子？”
“穆仙子，往事往矣，别太放在心上，我等还有要事处理，就此告退，改日诚访。”
陆续有人开始退场，朝穆初灵打了声招呼并诚心安慰之后，脸色凝重地快步离开。
太子已死，条约即毁，天下必将大乱，虽然他们没有直接参与杀害太子的过程，但身处江湖，容不得他们不尽早回去安排应对。
短短一时间，只剩李明风、赵讫几人。
他们个个胸口起伏，仍不敢相信太子就这么轻易死在了他们手里，只觉得异常憋屈。
尤其是姜不夜，脸色难看得要滴出水来，黑乌鸦乃他们那族密药，威名天下，俨然成为一种象征，外人根本无法仿制，而沐云帆身上的毒又确实是黑乌鸦，让他跳进黄河也难以洗清。他现在很明确地知道这是一个阴谋，是陷阱，有人想借他之手除掉太子，但黑乌鸦除了他爷爷谁都不可能拥有，难不成还是他爷爷陷害他不成。找不到证据，他现在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索性闭口不语，反正出手的又不止我一个，要扛一起扛吧。
至于李明风、赵讫等人，也明显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但就是想不出问题所在。你说人是他们杀的，可他们几乎都没怎么用力，连普通人都伤不了，沐云帆逍遥境的功力再怎么掺水也不至于脆弱到这般地步吧，若说人不是他们杀的，可尸体上的伤势又确实是他们所留，他们甚至能清楚地回想起当时手掌和手指上那种击穿肉体、扭转五脏、破损经脉穴位所带来的真实感。这种矛盾的感觉着实让他们迷茫疑惑。
而且他们细细回忆当时情景，只隐约觉得沐云帆似乎是有意无意地故意找上他们几个，这才接连受伤中毒，最后身死。可这又怎么可能，他沐云帆是未来皇帝，万民景仰，威仪天下，脑袋抽风了才会想着自寻死路。
困惑，不解。
其中秦自在与沐云帆最熟，一开始就觉得他今天不对劲，脑海中也闪过有人假冒太子的想法，但很快就被否定了。因为沐云帆是当着他的面被逐渐打死的，他最后还验了一下尸体，那确实是沐云帆无疑。顿时，连他都无比头痛，甚为烦躁，只能心中狂骂起沐云帆来，选什么日子不好，非要在今天患上失心疯。
院子极为安静，众人各自低头，皱眉沉思。
穆初灵虽极力忍耐，表现得风轻云淡，但三个丫头可站不住了，不断瞥向小姐，眼神中焦急忧虑之色难以掩饰。
公子生死不知，她们哪里沉得住气陪着这些人傻站着。
穆初灵不露痕迹地朝她们摇了摇头，眼神尽是警告之色。仿佛在告诉他们，若被这些人看出点什么，那穆初辰今日所做的一切、所受的痛苦就全都白费了。
三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能抿着嘴唇，收回目光，害怕被瞧出脸色上的端倪，又各自将头深深低下。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最先回过神的是李明风。
他环顾了四周狼狈破损的院子，才歉意地看向穆初灵。
“初灵，你往事被揭，我本该留下好好安慰你的，但今日之事恐怕麻烦大了，我必须尽早赶回归剑宗禀明师父，请他老人家定夺，恕我先告辞了。”李明风强撑笑脸，对穆初灵说道。
“李公子大事要紧，请尽快回去吧，今日相助之恩，初灵绝不敢忘。”穆初灵曲身行礼，面露愧疚之色，回道。
这愧疚确实由心而发，因为李明风曾帮过她多次，可以说四季楼有今天的盛景绝对离不开李明风的身影，而今天她却帮着弟弟陷害于他，着实心中不安得很。
“嗯。”李明风笑着点头，只是笑容比哭还难看，随即转身离去。
他这一走，赵讫等人哪还坐的住，心急如焚，之恨不得立马飞回去。特别是儒家的洛寒，脸上恐惧不安的神情丝毫不加掩饰，儒家向来归于朝廷管辖，而且制度严明，今日太子之死也有他一份，回去还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不说圣书神子的名号保不住了，就是整个儒家都可能受到牵连。
他们一一向穆初灵告辞，尽量保持风度，然后直接全力施展轻功，朝各自的宗门帮派飞跃而去。
院中却还剩一人。
“天痕子道长，你不回宗门吗？”穆初灵望向始终脸色未变的小道士，疑惑问道。
对于这个小道士穆初灵其实也很愧对。本是道观天才，下一任的掌门，结果为了她放弃一切，入了红尘，紧随她的身影，默默守护，无怨无悔，这种痴情和付出着实值得钦佩，让人生不起丝毫嘲笑的念头，说不动心只怕世间没哪个女子能做到，可穆初灵的心早就被人占满，尚且溢出，又哪来的位置留给别人。
“我无门无派，又回去哪里。”天痕子摇头苦笑，一甩拂尘，又说道：“太子今日让仙子受辱，畜生不如，确实该死，但后果也非同小可，我知道仙子有诸多事宜要处理，就不打扰了。”
“四季楼危在旦夕，确实刻不容缓，谢道长体谅。”穆初灵微微点头，致谢道。
天痕子手捻法印，朝穆初灵弯了弯身，随后跃上高墙，飘然而去。
“无论发生什么，尽可来找我，小道万死不辞。”他的声音遥遥传来。
穆初灵叹了口气，五味陈杂。
她曾向小道士坦言过，说他们之间注定不可能的，然而他轻淡一笑，毫不在意，只说这是他的劫，仙子不必有所负担。于是，小道士依旧如往常一般暗中跟随，默默守护，穆初灵心感无奈，只能随了他了。
春棠看了一眼穆初灵，喃喃说道：“这小道士明显猜到了什么，却对小姐丝毫没有怨言，还留下这条承诺，当真是痴情人啊。”
麝香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猜到了？”
春棠看向她，“你没听见他说他从小悟得观心观情之法吗，想必与小姐的洞心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刚才李明风退走时，他定是看出了小姐心中的愧疚之情，所以脸上稍有恍然之色闪过，被我发觉了。”
“那岂不是说他已知晓了内情，他要是昭告天下怎么办？”麝香慌张说道。
“不会。”穆初灵突然轻语，没多解释，转身离去。
春棠紧随其后，还不忘朝麝香挑了挑眉头，似乎在嘲笑她真笨。
见麝香傻站在原地，雪杉走了过来，嬉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别想那么多了，小姐自有分寸，你还不赶紧去看看你心爱的宝贝公子。”
说完，跟上了二人的步伐。
“臭雪杉，你还说我，你自己都等不及了。”麝香脸色羞红，不服地大喊起来，飞快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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