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聊完。

    穆初辰一改颓靡面相，精神奕奕，双眼发光，哪还有病重的模样。

    穆初月只觉得好笑，这家伙从小便是如此，但凡受伤生病，也不管轻重，都会呈现一幅奄奄一息的模样，七分演技，两分做作，剩余的一分才是真的感觉不舒服。

    这时只要有个小姑娘陪着他，让他多少占占便宜，那便是最好的疗伤药，别说药到病除，就是再重的伤在一日之内痊愈都不是不可能。

    就是这么神奇。

    众位姐姐们心知肚明，也不点破，由着他屡试不爽，导致他现在都保留了这个习惯。

    穆初月抽出手，缓缓起身，语气玩味道：“看样子，你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我还有事要做，让春鱼照顾你吧。”

    “等等。”穆初辰匆忙间想起什么，喊住她，认真问道：“二叔三叔回来了吗？”

    “没有。”穆初月摇头。

    穆初辰脸色凝重，“二叔三叔是穆家支柱，如今都半个月过去了还不回来主持大局，到底是什么事如此重要？父亲信中让我们注意二叔，却又不说明原因，我总觉得其中有些古怪，让我感到不安。”

    穆初月沉默了一下，轻笑说道：“若真有什么大问题，父亲怎会不言明，别想太多，我自有分寸，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赶紧先把伤养好。你看你，本来都只要三天便能恢复，经过今天这事，恐怕又要多躺两天，这回够你长记性了。”

    穆初辰敏锐地察觉到她语气中微妙的变化，顿时脸色一寒，目光逼人，“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父亲都不知道，我又能知道什么，你多虑了。春鱼，照顾好他。”穆初月苦笑摇头，随后看了一眼春鱼，便朝门口走去。

    “是。”春鱼颔首。

    穆初辰侧着头，复杂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心中酸楚，低喃出声：“你在掩饰什么，跟你有关，对不对？”

    春鱼走过来，安静地替他把了把脉，随后盖好被子。

    穆初辰反手抓住她的皓腕，问道：“春鱼姐，最近家里可发生过什么事？”

    春鱼摇头，无奈道：“我也是今天才醒。”

    穆初辰叹了口气。

    这时，春鱼灵光一现，若有所思道：“倒是今早，我起来的时候目睹了一件事，不知道对你来说有没有用。”

    “你说。”穆初辰心中一动。

    春鱼按照回忆，双手比划着说道：“当时，我正走出门，隐约看到梧桐院外的松树林上有人用轻功快速跃过。那人大概这么高，浑身裹在黑袍子里，看不出手脚，而且轻功异常高明，都留下了残影，我自叹连他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应当是先天境高手无疑。我知道穆家四处都有先天境的暗哨在时不时巡逻，而且衣服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所以并没太过在意，只惊叹了一下他的轻功，就没再观察了，倒也感觉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是太奇怪了。”穆初辰沉声道。

    春鱼不解地望向他，能明显感受到他的手在颤抖，而且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公子？”她握住穆初辰的手。

    “春鱼姐，穆家的守卫是永远都不会现身的，而且，你看到的那个人，也不是先天境。”

    穆初辰冰冷的话语飘荡在房间中，让春鱼不知不觉打了个寒颤。

    她紧捂着穆初辰已经开始发凉的手，强作欢笑，“你又在说笑了，我虽然武功不高，但眼界自认还是有的。我可不知道神游境里有哪个高人能施展出那样诡异的轻功，就算放在先天境，也足以占得鳌头了。”

    “我说的不是先天之下。”穆初辰瞳孔在颤栗。

    “不是先天之下？”

    春鱼愣住了，由于昏迷，她并未同春棠麝香她们一起经历过穆初月的知识扩展，所以一时间没能听明白。

    “你的意思，难道还有先天之上不成？”

    她僵硬的笑着，心脏却不自然地剧烈跳动起来。

    “不错。”穆初辰注视她，吐出这两个字。

    春鱼还没来得及震撼惊讶，就感到手上传来巨力，随后耳边飘来穆初辰不安地声音：“春鱼姐，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声音在发颤，在恐惧，让一边的春鱼也莫名心慌起来。

    ……

    穆初月缓缓走进一间静寂的书房。

    不知为何，她的步伐很是吃力，几乎每走一步双腿都要踉跄一下，细看便会发现她整个身子都在轻微颤抖，像是在承受着某种痛苦。

    打从穆初辰的院子出来，她就一直是这种奇怪状态，只有途中遇到了家丁丫鬟向她行礼，她才会努力装成正常样子进行掩饰，随后就是一阵更为剧烈的颤抖。

    书房无人，仅有的两扇窗户都被布帘遮住，昏黑幽暗，看不清具体景象，只有幽寒之气不知从哪冒出，沿着腿往上蔓延。

    “我回来了。”

    穆初月站定在书房中间，突然开口，像是在对空气说话。

    借着来自门外的亮光，能清楚看到她此时脸色惨白，气息微喘，嘴角还有鲜红的血迹。

    “嘭！”

    一声重响，书房的门诡异闭合。

    房间彻底陷入黑暗与宁静。

    穆初月并未惊慌，而是眼神冰冷地看向某个墙角。

    那里有一团黑雾在翻滚，涌出阵阵刺骨寒气，让周围墙壁都生出冰晶，朝周边蔓延。

    只见一个人影从中缓缓浮现，伸出双手拨开黑雾，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准确地说，是飘了出来。

    他整个人藏在一件宽大的黑袍里，遮掩得十分严密，看不见面貌，也看不清四肢，仿佛无形的鬼魅附身在了黑袍之上，轻浮于离地面一寸的高度，甚是阴森恐怖。

    “一听到弟弟出事，宁愿吞下我的剧毒作为代价也要去看望他，公主殿下倒是痴情得很啊。”

    那个黑袍下突然传来一阵桀桀怪笑声，却是难听到了极致，就犹如嗓子被什么给卡住了，又像是喉咙漏风，时而沉闷如渊，时而尖锐刺耳，听得让人心里发毛。

    他无声无息地来到书桌边，看着桌上一炷已经熄灭多时只留下一堆灰烬的檀香，空荡荡的黑帽子转向穆初月，有几分敬佩道：“看来公主殿下还真是把你这个弟弟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宁愿默默承受万蚁噬心之苦，也要强作笑脸多陪他半柱香时间。倘若你再晚回来半柱香，只怕连我都没把握救下你了。”

    “少废话，解药拿来。”

    穆初月声音冰冷，几乎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她雪白的脖子上能清晰见到跳动的血管，嘴角的血液一缕接一缕地滴落在地上，全身筋肉紧绷抽搐，已经痛苦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本就是怕你跑出去找救兵，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让公主受苦，还请恕罪。”

    黑袍无所谓地笑了笑，扬手抛过去一个拇指大小的翠绿药瓶。

    穆初月用最后的力气接住，手指推开木塞，只倒出来一颗褐色小药丸，她看也不看，一口吞下，闭眼运功，脸色瞬间好了很多。

    黑袍人倒是显得很惊异，“你就不怕是另一种毒药？”

    “父亲与苏南阳的条约还在，你们不敢冒险。”

    穆初月擦掉嘴角的血，一声冷笑，似乎清楚这人的来历。

    “嘿嘿嘿，不愧是苏靖的女儿，聪慧过人，胆识过人，遇事沉着镇定，能临危不乱，确实有他几分帝王风范。”黑袍人啧啧称赞，十分欣赏地点头说道。

    若是有普通百姓听到这段话，必然大惊失色。

    因为苏靖正是荆国上任皇帝，曾在十三年前某个夜里莫名驾崩离世，只留下遗诏将皇位禅让于堂弟苏南阳。

    一时间虽流言四起，民间纷争不断，但也很快被人镇压下去，时间久了，大家左右猜不透内幕，便都渐渐地遗忘了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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