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雄父子回到了镖局里。

    杨清风、屠洪刚、刘光正也回来了。

    除了留下必要的防风人员，雄风镖局上下一共八十九人全都聚集在镖局的信义厅里。

    蜡烛和火把噼啪的燃烧着，火焰不停的跳动。

    信义厅里人人面色沉重，没有人出声，连咳嗽都憋着，好像一出声就会把所有人吓坏似的。

    最后，还是坐在郭雄下手第一个位置的老头捂着嘴轻咳了一声道：“还是让老朽来说说吧。”

    此人名叫郭正鸿，是郭雄的叔父，在镖局里的辈分是最高的，他一开口，自然没有人有异议。

    “老朽虽然年老昏聩，犹记得当年阿雄与八名异姓兄弟创建雄风镖局时的情形。”老头眯缝着眼睛，抚着胸前长须道，“那时候阿雄也不过跟如今的旭儿一般大小。那真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啊，睥睨豪气，直贯日月。时至今日，那八名兄弟现在何处？七个已经长眠，唯一剩下一个，光正他爹，双腿齐断，成了个废人。”

    所有人都低头顺目，洗耳恭听。

    老头站起来，指着“信义厅”牌匾下供奉的灵位，一个一个的说到：“陈正义，是死在异族的铁蹄之下；乔本初，是被马贼砍成了碎片；高远南，是在大漠里被风沙吹走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阿雄，你还记得佟林、王正风、年之富、张无忌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郭雄闭上眼睛，沉痛的道：“我怎么会忘记？”

    “是的，你不应该忘记。佟林和王正风，他们是抢救镖车，身陷沼泽，再也没有爬出来；年之福和张无忌，他们则是为了救你，被那些饥民活生生的煮熟来吃了！”

    这些前辈的事迹，镖局中众人已经听得多了，如今此情此景再次听来，仍然让人悚然动容。

    老头用掌根抹去眼角浑浊的泪水，继续说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雄风镖局能有今天，真的是得来不易，那是无数的男儿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阿雄，你是总镖头，但是你觉得，你有资格把这雄风镖局轻易付诸东流吗？”

    郭雄闭着眼睛，缓缓的说道：“我没有。”

    老头逼视着郭雄，继续说道：“如今，那陈大汉只是无意中闯进来的一个过路客。我不认识他，你也不认识他，谁都不认识他，我们应不应该为了一点意气之争，为了这样一个素不相识毫不相干的人，赌上无数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镖局？值不值得赌上镖局上下这么多人的性命？”

    “你们都说说，值不值得？”老头环视着厅里的众人。

    “以我之见，我们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副总镖头李天雷也说道，“我们把他救了进来，给他敷上金创药，这也就够了。明天送他出去，让他自生自灭，任何人都不会说我们有什么责任。我们真犯不着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跟朝廷作对。”

    “副总镖头这话我不同意！”年轻的屠洪刚在厅里没有座位，只能远远的站在门后，此时却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救人救不彻底，那还不如不救！被人家一吓就把人乖乖的送出去，那我们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混？”

    “闭嘴！”李天雷怒喝一声，打断了屠洪刚的话，“是脸面重要，还是镖局的存亡重要？是意气之争重要，还是这么多人的性命重要？小屁孩乳臭未干，什么都不懂，给我滚出去！”

    屠洪刚也怒了，大声道：“我就算是乳臭未干，也知道什么是血性，什么是义气，还知道什么是缩头乌龟，什么是贪生怕死！人生在世凭的是什么？就凭的是血气二字！要不然活着干什么？浪费粮食，活得越久他妈的浪费得越多！”

    屠洪刚的话代表了年轻一辈的心思，顿时有不少人出声赞同。

    “统统给我闭嘴！”李天雷恼羞成怒，暴喝一声，年轻一辈的摄于他的身份，顿时安静了，“你什么身份，敢这么跟我说话？”

    郭正鸿也道：“小刚，你这样跟副总镖头说话是不对滴。现在距离午时也不过几个时辰，到时候大家都死于非命了，还说什么血性义气？你孤家寡人无所谓，别人拖家带小的怎么办？那个谁，肖镖头家里孩子一个八岁，一个五岁，你是不是也忍心让这样的孩子跟着送死呢？”

    屠洪刚无言以对，但是还是不服气，喃喃的说道：“跟着个无能的爹，长大了也是个窝囊废。”

    郭正鸿望向杨清风：“清风，年轻一辈中你最懂事，你来说说。”

    杨清风看看身边的郭旭道：“太爷过奖了。大少爷武功过人，机智明断，清风自愧不如。我听大少爷的。”

    屠洪刚也大声道：“好，我也听郭大少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刘光正重重的点头，从鼻孔里说：“嗯！”

    “我反对！”李天雷大声道，“若非郭旭，雄风镖局怎么会被弄到如此境地？郭旭果然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假以时日，经过历练，前途自然不可限量。但是如今他年轻冲动，缺少经验，像这样的大事，如何可以听他决断？”

    屠洪刚也大声针锋相对：“依你所说，就要听你决断了？各位兄弟，副总镖头说了，大家各回各的被窝，各抱各的老婆，以后雄风镖局就改名叫做乌龟镖局了！”

    “放肆！”李天雷忍无可忍，随手抓起桌上一个茶碗，“啪”一声捏碎了，手一扬，十数片碎片直向屠洪刚疾飞而去。

    李天雷的暗器手法是远近闻名的，那茶碗碎片直取屠洪刚身上要害，而且早把屠洪刚可能的退路都计算在其中，让他避无可避！

    盛怒之下，李天雷出手竟然毫不容情。

    小巧腾挪并非屠洪刚所长，他更没有想到李天雷会突然出手，一时之间竟然呆住了，连一点闪避的念头都没有。

    郭旭不得不出手了。

    他一把抓住屠洪刚脖颈后衣领，脚下一勾就把屠洪刚摔倒在地，刚好避开了那些致命的茶碗碎片。

    李天雷一击不中，余怒未消，从身上取出一双铁笔就向屠洪刚扑了过去。

    郭旭试图拉住屠洪刚，谁知屠洪刚脾气也上来了，一把将郭旭甩开，抓起倚在门后的齐眉铁棍就冲了上去。

    就在两人即将接触的一瞬间，李天雷和屠洪刚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两人中间突然多了一个人。

    是郭雄。

    李天雷和屠洪刚急忙硬生生的收住招式。李天雷的铁笔堪堪的抵着郭雄的衣襟，屠洪刚的铁棍则距郭雄的头顶只有两寸。

    “你们两个争论了半天，居然还动起手来，可是你们忘记了一件事。”郭雄对两人的兵器视而不见，淡淡的说道，“我身为总镖头，你们好像还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李天雷和屠洪刚急忙收回兵器，退后几步躬身行礼致歉。

    “不过你们要问我，我也没有什么意见。”郭雄继续说道，“因为我也要听另外一个人的，这个人不管说什么，我郭雄都绝无二话。”

    众人奇怪的看着郭雄，天神偶像一般的总镖头居然还要听别人的？这种事居然会是真的吗？

    可是郭雄脸色平淡稳定，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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