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停车场出来，沿着杜甫草堂围墙外的林荫小道往外走，夜风微寒，光影昏暗，落叶飘零，似乎与繁华毫不相干，但繁华就在身外不远处。
路旁淙淙溪流的另一边，是一个仿明清建筑风格的高档别墅区，浓密的绿荫中鸦雀无声，那些奢华的别墅里少有透出灯光来，好似路过一片荒草乱冢，可这乱冢里酣睡着这座城市里最有钱的人。
罗慧娴突然停住脚步，望着昏暗的别墅群：“尚锦，这里的房子得多少钱一栋。”
他也停下来，点上一支烟：“这里啊，至少得一千多万吧。唉，可惜了，这里曾是杜甫、薛涛住过的地方，他们多雅致的人啊，如今却变成了房地产，实在可惜。”
“你也是个雅致的人，没想过到这里买一栋？”付碧青随口一问，又说道：“住这里，不就可以与杜甫、薛涛的余韵常伴，或许还能梦里相见呢，哈哈哈。”
在她的笑声中，郑尚锦带头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嘴里说道：“我不敢有这样的梦，你们最好也别做这样的梦，人要奋进是没错的，但永无止境就是自掘坟墓。子柒，你的美梦里有什么。”
“我呀，师傅，能挣钱把老家房屋翻修一下，让奶奶在有生之年能过上舒心的日子就行。”
“别急，不难，这容易实现，你年纪小，拥有青春，比拥有什么都好。”
谢小兰拉着我的手跑上前去，歪头看着他：“师爷，你怎么也不问我呢？”
“别叫师爷，多难听啊，叫哥。”他熊她一句，又笑说道：“你人美歌声美，不用问，定会有你的天地的。”
谢小兰哼哼道：“哥儿敷衍我，哼，等我挣了钱，帮着子柒盖老屋，把余生付天地。”
夜风虽凉，说笑着暖心，走了好远才打到车。
逆行道酒吧就在府南河边，隔河能望见我们住的小区，这样近的距离，可我们是头一次进这酒吧的门。
酒吧的迎宾也是俊男，据说这里的服务工作人员，大多是这座城市里的大学生在这里兼职。这座古老的城市，大学特别多，名号响当当的就有十多所，粗略估计，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大学生近百万之众，所以这座城市的夜店里最是青春繁茂。
他们像我从前做迎宾时一样，态度卑谦而和蔼可亲地喊着‘欢迎光临’，他们的笑容却有些暧昧，旺盛的阳刚之气中夹杂着意乱情迷的脉脉柔情。
酒吧的门头并不显眼，像是一间街边的小酒吧门头，门楣上‘逆行道酒吧’几个字发出幽暗的冷光，看着比秋风还萧瑟。
周末的午夜，这间酒吧不似其它夜店那样喧嚣嘈杂，偌大的酒吧里，各种精致的隔断，把一个个卡座或玻璃包间陷落在昏暗的灯光里，只长长的吧台格外明亮。
舞台上的乐队正满怀深情地唱着《虎口脱险》：“把烟熄灭了吧，对身体会好一点，虽然这样很难度过想你的夜……”
跟着男迎宾在昏暗的灯光中前行，女人们娇媚的调笑声在耳边此起彼伏，放浪而暧昧的气息塞满了几百平方的空间，这里更像一个没有任何约束的‘女儿国’，那些身着工作服穿行其间的俊男们，像是这‘女儿国’里的宠物。
在最靠近吧台的一个卡座边停下来，服务员笑盈盈地解释道：“只这一个位置了，美女们请做，喝点什么呢？”
郑尚锦让我们先入座，他从兜里拿出一张酒卡递过去，接过酒单：“把这先取出来，再来一瓶12年的麦卡伦，两杯果汁，一个果盘小吃套餐。”
服务员笑着点点头：“好呢，够最低消费了，一共一千二，请先买单。”
罗慧娴早已拿出钱来，窜上去，飞快地把钱数给服务员，用身体把郑尚锦撞入卡座里，笑着埋怨道：“说好我请客的，那能让你买单呢。”
我们几个拥着郑尚居坐中间，他自嘲地笑说：“不认识我的，还以为我是你们自带的鸭子呢。”
付碧青笑道：“哥儿这样的，我们可消费不起，今晚也只好委屈哥儿，陪我们几个零落在这城市的穷姑娘，卖艺不卖身地喝一顿啦。”
郑尚锦惊愕地看着她，又看看我们：“龟儿子，我还没看出来呢，你也会说这样的话。”
谢小兰不屑道：“切，哥儿小看我们了，以前工作时，什么样的人没应付过，什么乌七八糟的话没听过。我们老大呀，那是：心灵如圣女，言行压流氓。”
郑尚锦随口说道：“再加两句：零落无风尘，皎洁赛月光。”
付碧青不甘示弱：“孤身入苍茫，知己逢异乡。”
“征途踏荆棘，挥刀诛豺狼。”郑尚锦对付碧青微微一笑：“还来吗？”
付碧青笑着作揖：“承让，承让，哥儿大才。富贵烟花乱，女儿才貌狂。”
“好，就要这样自信。”郑尚锦兴奋得拍着沙发说道：“冰壶秋月在，不怕没膏粱。”
罗慧娴笑说：“高粱，我还大米呢。”
付碧青在罗慧娴臂膀上掐一把：“让你多读点书，冰壶秋月是指人品格高尚，膏粱是指富贵生活。”又思索着说道：“痴心自枯伤，爱情避陋巷。”
“把盏待佳期，推门拥东床。”郑尚锦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付碧青也笑起来：“不连了，这样就好。”
谢小兰思考着说道：“嗯，这我懂，东床说的是王羲之那样的女婿。你两个真是有意思，屠宰场中谈佛心，烟花巷里说话痴情。”
付碧青和郑尚锦同时扭头盯着谢小兰，看得她缩进我怀里，不知所措。
郑尚锦往空杯子里加块冰，倒一点酒递给谢小兰：“小兰，你这两句比我们的都好，来，少喝一点没关系，纯麦芽威士忌是好东西。”他邀我们一起碰杯，感叹道：“今晚上这酒有意思，值得好好喝一回。”
谢小兰小喝一口，吐吐舌头：“我这两句好吗？不会挖苦我的吧？”
《都市打工人》
作者：杨千意
高楼密林都市深，打工人穷志气沉。
福报多年福未至，祈梦半生梦不真。
梅香苦寒年将尽，松俏断崖自成文。
五千年来好女儿，流落繁华皆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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