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风之王的面具-第173章 失心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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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这老天爷也还真是爱开玩笑,原本若非刚才的那阵狂风大作,石绍便也就不会非要选在这个时候带人出城,可偏偏被李昌符方才那么一闹,这会儿老天爷这风也是又突然不刮了。

    “正好,眼下风也停了,左右快将火把点起,等下我要好好瞻仰瞻仰都统大人的遗容!”李昌符阴阳怪气道。

    很快,无数的火把便将那城门前照得通明,这下也是把石绍给急坏了。

    “来呀,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动手,去把那棺椁给我打开!”李昌符催促道。

    由于有了之前的教训,所以这回李昌符也是多了个心眼。此次兵围凤翔,李昌符拢共带来四千人马,其中两千便是他们兄弟当初奉郑畋之命从这凤翔府带走的,而这些人自然是靠不住的。虽然对那郑畋也多多少少有些怨言,可他们中还是有不少人依旧心向对方,若不是需要让他们来给自己站脚助威壮声势,那李昌符也就不会非把他们也一起带来了,而刚才抗命、闹事的人中便就以这些家伙居多。而那剩下的两千人马则多是此后他们李氏兄弟在陈仓自行招募的新军,基本上就没有几个见过郑畋的。不仅如此,李昌符还特意将他仅剩的那三百盩厔旧从全部编入其中,以加强对这些人马的控制,所以相比之下,这些人自然是要可靠得多。于是,此次李昌符特地从这二者中各自抽调了一千人马带往东门,剩下的人则被他一分为四,继续围困南、西、北三门,以及留守大营。来到东门外,李昌符让那一千新军在前,一千旧军于后,这样他们该听命行事的行事、该站脚助威的助威,总算是各司其职,也省得李昌符自己到时候再被晾在阵前挠头抓瞎。

    这会儿闻听李昌符下令,他的那些个心腹手下便也赶忙带人围了上去。可还不待对方动手,石绍却突然朝他们大喝一声。

    “且慢!”

    李昌符一听。

    “怎么,石大人,难不成你还真打算……”

    “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来!”石绍忙打断对方道。

    众人闻言一愣。只见石绍慢慢走到郑畋棺椁旁,他一边轻抚棺盖,一边则叹息不止。

    “唉,大人……只怪卑职无能,让您死后还不得安心,以致竟要受此大辱,卑职我……我……”

    石绍再也抑制不住,当即站在那里失声痛哭起来。边上那些手下见了,忙也跟着痛哭流涕。

    见对方在那里哭哭啼啼没个完,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李昌符忙再次催促道:“石大人,这时候可是不早了,我倒有得是工夫,可你们不是还忙着要送都统大人上路嘛!”

    石绍一听,明白对方这是铁了心想要开棺查验,于是他也只得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随后无奈道:“唉,将大人棺盖打开!”

    可这下却是难为死了石绍的那些手下。要知道,“开棺”之事可是非比寻常,这已然入殓盖棺,但现在却又要把棺材撬开,让逝者“重见天日”,这是对其多大的不敬呀,更何况那躺在里面的还是他们的都统郑畋!那李昌符自然是可以无所顾忌,谁让他这会儿早已成了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可毕竟并非所有人都跟着他一起发了疯。此刻闻听石绍下令,边上的那些凤翔军士一个个全都赶忙朝他跪了下来。

    “大人,万万不可,断不能再让都统受此奇耻大辱……”

    “是呀,大人,实在不行咱们就和他们拼了吧!”

    “还请大人三思呀……”

    一群人忙哭嚎着扑倒在石绍脚边。

    石绍又皱着眉抬头瞅了瞅不远外的李昌符,可对方却像全没听见似的,只将脑袋一歪,根本不为所动。见其身后那些面目狰狞的爪牙,此时也正一个个磨刀霍霍、蠢蠢欲动,无奈,最终石绍也只得把心一横。

    “唉,休得再言,开棺!”

    众人一听,当下又是哭声一片,可哪里肯有人真的上前。

    “万万使不得呀!还请大人三思……”

    而这下也是让对面的李昌符彻底失去了耐心。

    “你们这群家伙,哭哭啼啼、啰啰嗦嗦,还以为本大爷真有工夫在这里陪你们瞎耽误是不是,看样子我是不动手不行了!”

    于是,李昌符忙朝左右亲随使了个眼色,接着一群人便蜂拥而上,只将那些抬棺的杠夫立刻哄到了一旁。

    “快起开,快起开,别耽误我们办正事!”

    李昌符的手下不断向前涌动,而这边凤翔的人马却也不肯退让。一时间,那棺椁旁的人群是越聚越多,局面也是眼瞅着就要失控。关键之时,石绍忽然拔剑出鞘,只叫对面李昌符见了也是吓得赶忙握住了自己的剑柄。可再一听石绍接下来的话,却是叫他的那些手下一个个全都当场泄了气。

    “众人都不许胡来,全都给我缓缓后退,只叫他们开棺便是!”

    那些凤翔军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咱们大人怎么竟还……唉!”

    无奈,最终那些军士也只能忍气吞声,眼巴巴瞅着对方爬上了都统郑畋的棺椁。

    眼瞅着刚才的千钧一发到头来却只是虚惊一场,这下那马上的李昌符可是更得意了,他忙又松开了自己握着佩剑的手。而他兄长李昌言却是索性直接被刚才的那个阵势给吓蒙住了。所谓今非昔比,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随军出征,于长安城内出生入死的李昌言了。说实话,这会儿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还继续留在这里了。可要说走吧,此时他的两条腿却又偏偏不听使唤了,也不知为何就是迈不开步。

    渐渐地,人群一分为三——身着孝悌白衣的出殡队伍在石绍的带领下慢慢退到了棺椁一侧;另一侧则是以李昌符为首的那群疯犬恶狼,这会儿明显占了上风的他们,眼里正向外散发着咄咄逼人的凶光;而最奇怪的则莫过于那远处的陈仓旧军,从刚才起他们就一直戳在那里没挪动过半步,好像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都与他们毫不相关,他们真就只是来站脚助威、看热闹而已。虽然内心深处确实对都统郑畋多少感到有些愧疚,可毕竟此刻对方已死,既如此那他们又还能怎样?眼下那石绍尚且自身难保,而就算是他们真的有心“反正”,却也只像李昌符之前所说的那样,对方甚至连他们这些人吃饭的问题都解决不了,所以他们这会儿也就只能跟着那李昌符一起,一条路趟到底了。

    经过一番交代,李昌符手下中几个胆大的家伙忙走上前去,开始对着那郑畋的棺椁仔细打量起来。

    “这棺材可是真够个儿呀,看样子还挺结实,咱们拿什么撬才好呢?”

    正当几人在那里犯着犹豫时,他们身后却又传来了李昌符不耐烦的声音。

    “我说你们几个还在那里磨蹭什么,你们倒是赶紧给我动手呀!”

    其中一人忙快步跑回到李昌符跟前。

    “大人,刚才您不是吩咐过嘛,让小的们只将那棺盖撬开便可,切不可坏了棺身,可咱们此次来得匆忙,身边也没带什么趁手的家伙,要不您看咱们还是先派人到城里去借些凿子、撬棍什么的,如此也好……”

    “糊涂!”李昌符顿时火冒三丈道,“我说你们这帮废物,一个个长着脑袋就只知道吃饭是不是?还什么‘派人去借’,人家能借你嘛!”

    “那大人,您说该怎么办?”对方挠着头道。

    李昌符也是气得实在没辙了,他忙伸手用马鞭在对方的脑瓜顶上敲了敲。

    “我说,你们手里这刀究竟是干什么使的,不会拿它先从边上给我慢慢撬嘛!还有那枪杆,看见没,那个就是撬棍,明白了吗?”

    “噢!是,小的明白了。”

    这下对方总算是开了窍,可李昌符却是气得差点没在马上吐了血。只见那几个家伙重新来到棺椁旁,随即十八般兵刃开始轮番上阵。终于,就在他们好一番上蹿下跳后,那厚重的棺盖总算开始松动起来。

    见此情景,石绍身后的那些军士忙又一个个哭翻在地。而此时石绍却是屏气凝神,故作镇定。可细心的人还是会发现,虽然这会儿石绍看似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其实他正脸色苍白,斜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而其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珠,在这暮秋之夜则实属罕见。

    “哎,动了动了,撬动了!”对方中突然有人喊道。

    这下也是让石绍更加紧张起来。他忙咬紧嘴唇,在不经意间用手擦了下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对面李昌符听了,当即也是翻身下马。而那人群中的李昌言则也终于回过神来,开始重新酝酿起他的悲伤。

    一时间,众人重归寂静,只一个个全将目光投向了郑畋的棺椁。此时,李昌符的那几个手下也已全部集中到了棺椁一侧。只见他们又将六、七根枪杆轻轻插入到棺盖下的那条缝隙中,接着便开始向下拼命撬动起来。

    “使劲呀!都给我使劲!”

    几人恨不能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可还是没能将那棺盖撬开。

    “喂,你们几个,快点也过去帮忙!”李昌符忙朝身旁手下吩咐道。

    而随着人手的增加,终于,棺盖下的那道缝隙也是越来越大。

    “快!使劲!就差一点儿了!”

    一群人忙再次用力向下扳动枪柄。

    “哐!”

    只听一声大响,那坚韧的棺盖终于滑落到一旁。就在这时,也不知从哪里又突然刮来一阵旋风,只将棺椁周围的那些火把一下子全都吹灭了。一群人慌忙将火把重新点起,可正当他们中有人想借着火光朝那棺椁里一窥究竟时,那人却是吓得当场一声惨叫,接着便转过身来拔腿就跑。

    “哎呀妈呀!见鬼啦!”

    本来边上那些人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心虚,这会儿听那人这么一喊,于是忙也跟着踉踉跄跄向回跑了起来。

    而石绍则依旧脸色苍白地愣在那里。原本他还打算等那棺盖一打开,他便赶紧先自冲上去查看一番。可也不知为何,此时他的两条腿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似的,根本动弹不得。最终,石绍也只能就这么眼巴巴地瞅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无可奈何地向下用力咽了咽吐沫。而他身后的那些凤翔军士则也早已被惊得目瞪口呆,一个个跪在那里甚至都忘了喘气。

    然而,就在那些手下正向回拼命逃窜时,不知怎的,那李昌言倒像是中了邪似的,只见他不哭不闹,竟开始不由自主地向那郑畋的棺椁独自走去。后面李昌符见了忙伸手想要叫住对方,可半天的工夫便只是见他在那里光动嘴皮不出声。李昌言就这么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去,而周围的那些人这会儿也早已不分彼此,全都摒住呼吸,替对方捏了把冷汗。

    来到棺椁前,只见那李昌言开始扒着棺身朝里面张望起来。可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并未像刚才之人那样也吓得掉头就跑。众人只看到他在那里是一个劲地探头探脑,似乎是在棺内找寻着什么。而他的这一举动也是令一旁的石绍再次冷汗岑出。

    “我说,咱们右司马胆可真是够大的,刚才还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这会儿却又独自扒着那死人的棺材往里面瞅个没完,难道他就不怕对方突然诈了尸?”

    “谁说不是呢!可咱们大人究竟在那里找什么呢?”

    几个手下在边上小声嘀咕着,而这也正是李昌符想问的。

    这时,李昌符的一名亲随悄悄凑了过来,随即在他耳边小声哆嗦道:“大……大人,您看,右司马手里连个火把都没有,这黑灯瞎火的他在那棺材里找什么呢?”

    对方的话也是一下子提醒了李昌符,于是他忙从旁边军士手中取过一支火把,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攥住自己腰间的佩剑,他开始蹑手蹑脚地也带人慢慢靠了过去。

    可就在他们还没来得及走到跟前时,突然,一道闪电从他们头顶划过,刹那间照亮了周围的一切。而也几乎就在这与此同时,只听他们前面的李昌言忽被吓得是一声惨叫。

    “啊!”

    身后李昌符忙一哆嗦,随即也赶紧带人停下了脚步。

    “咔嚓”一声响雷大作。而伴着那从他们头顶上接踵而来的轰鸣声,李昌言整张脸上的表情已是完全扭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昌言忽在棺椁旁歇斯底里地疯笑起来,接着他便拔出宝剑,不管不顾地在空中一阵狂砍乱劈,嘴里则还念念有词,不住地喊着“杀死你!杀死你!”

    周围的军士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眼。直觉告诉他们,李昌言这肯定是被恶鬼缠身着了魔。可李昌符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担心兄长会被自己的剑误伤,于是李昌符赶紧将手中火把一丢,一个健步冲过去,连忙夺下了李昌言手中的剑。可那李昌言这会儿已是六亲不认,彻底发了疯。他见有人将自己的宝剑强走,遂不由分说,当即便也纵身一跃,只将李昌符一下子扑倒在地,随后骑到他身上便开始拼命地掐对方的脖子。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李昌言目露凶光、面目狰狞,声嘶力竭地朝其弟大嚷着,仿佛自己真的已经成了那索命厉鬼的化身。而李昌符则是在对方身下拼命地挣扎,若非他的那几个亲随在最后关键之时,忙赶过来将李昌言从自己身上拉开了,恐怕这会儿他还真就已经被对方给当众活活掐死了。

    “咳!咳咳咳……”

    李昌符在地上拼命咳嗽倒着气,而周围的那些人则已是全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呆了。

    “右……右司马这是怎么了?”

    “肯……肯定是被都统郑畋的鬼魂给附体了!没错,肯定是都统他……都统他回来找人报仇了!”

    一时间谣言四起,只叫那在场之人,连同那些凤翔军士在内,一个个全都人心惶惶。

    “大人,您没事吧?”

    左右忙上前将李昌符从地上搀了起来。

    李昌符也是又在那里咳嗽了好一会儿,之后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没……我没事。”

    “大人,那右司马怎么办?”

    李昌符忙又抬头瞅了瞅对面的兄长,此时那李昌言正一边拼命挣扎着,一边则还朝周围呲牙咧嘴咒骂个不停。若非边上那四、五个军卒也正拼命拽着他,只怕是那李昌言这会儿非又冲过来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不可!

    可偏偏就在这时,李昌言却突然挣脱了手边的一名军士,紧接着他便将对方一把拽到自己跟前,随后“吭哧”就是一口,竟一下子咬住了对方的鼻子,疼得那人也是当即嗷嗷乱叫。

    “妈呀!我的鼻子!鼻子!”

    “刺啦”一声,边上的人甚至能清楚地听到那鼻内软骨被咬断、脸上皮肤被撕裂的声音。顿时间,那人脸上只血如泉涌。片刻过后,其原本应是鼻子的地方,便只剩下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

    “嗯——”

    没了鼻子,这下人们也分不清对方发出的究竟是什么声音了。只见那人忙慌乱地捂着自己脸上还正淌血的伤口,可还不待其往外跑出几步,他就又重重地跌倒在地,随即浑身上下便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边上连同李昌符在内全都吓傻了眼,哪里还有人敢过去帮忙。没多久,那人便在痛苦的挣扎中停止了呻吟。

    一群人还没来得及缓过神,可那李昌言却已是心满意足地傻笑起来,一边笑,嘴里还一边不停地咀嚼着刚才那人的鼻子。

    “嗯,真香!真香!嘿嘿……”

    那笑声实在是令人作呕,不少人回过神来后的头一件事,便是趴在地上拼命地反胃。

    终于,有人找来几条大绳,趁其不备一拥而上,这才将那李昌言捆了个结结实实。

    “大人,怎么办?右司马他……”

    李昌符忙定了定神。他又瞅了瞅自己那正满嘴是血的兄长,为了稳定军心、掩人耳目,于是李昌符赶紧故作镇定道:

    “我家兄长从小便怕打雷,这定是刚才被那雷声惊扰,故而……故而这才害了‘失心疯’!”

    “失心疯?”

    “不错!来呀,你们快用衣物遮住我家兄长面庞,然后将他护送回营,少时我自有安排,快去!”

    “是!”

    “回来!”

    李昌符却忙又叫住了对方。

    “大人。”

    “记住,此事切莫声张,回去后先将右司马单独带往别帐看护,身边切不可离开人手半步,听清楚了没有?”

    “是,还请大人放心,小的明白了。”

    说完,那手下便赶紧照着李昌符的吩咐,带人将李昌言弄回了大营。

    李昌符自然是不希望此事声张,可他也不想想,自己的兄长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像着了魔似地兽性大发,纵使他辩称其兄乃是被惊雷所吓而害了“失心疯”,可刚才那一幕被周围众人全都看得是真真切切、清清楚楚,他这不是瞪着眼睛说瞎话,只把别人全都当成傻子了嘛!

    而就在众人还正一片慌乱之际,那一旁的石绍倒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对刚才所发生的事也是颇感惊讶,可这会儿石绍却是汗也落了,脸上也又重新有了血色。不过话又说回来,眼下就连他自己也还并不清楚,刚才究竟是什么竟将那李昌言吓得突然发了疯。

    “到底是什么把他吓成了那样?难道说……”

    想到这儿,石绍也是有些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他忙从边上取过火把,趁着对方还在那边惊魂未定之际,石绍打算亲自上前,到那棺椁旁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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