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惨的惩罚来了———白衣军中效力。
所谓白衣效力，是和士兵干着同样的事情，也打仗，也站岗，也归当地指挥使调度，唯一不同的在于，白衣是不入军籍的，这就意味着别人有战功了可以受赏，负伤了可以领赏钱，别人阵亡了可以有安家费，而白衣却什么都没有。正所谓赢了白赢，死了白死是也。
这才是陆铎陆鹤初真正的黑暗时刻的到来，而他目前对此却一无所知，如果他知道即将等待他的是什么，那他就更该珍惜和安平在一起的“胡闹”时光了。
这一日到了夏州，这里是节度使曾养善的地盘，夏州不如忻州繁华，但却多了几分肃杀，不知是不是天气冷的缘故，安平紧紧抱着自己的臂膀以此取暖。陆铎让随从去买了几件皮袄分给大家穿上。
这里巡逻的兵士看着都骁悍的很，一个个骑着高头党项族战马顾盼自若，神情极为骄横。但每个人都是膘肥体壮，不像长安时神策军那样孱瘦。
吴杏春看见前面告示牌前围着一大群人，就前往看看，这一看不要紧，整个人跟中了妖符一样，绷成了一张白纸。
他紧走几步，在陆铎耳边说道，“大人，天塌了……”
“御上因孔玮欺君罚孔相徒两千里前往黔州………”
陆铎差点从马上蹦起来，“什么？”
“还有更严重的，是罚大人您………，卑职不知该不该喊你陆別驾了，圣人罚你朔方军中………白衣效力。”
陆铎虽没读过多少书，但什么叫白衣效力还是有所耳闻的，这次他在马上再也坐不住了，一个翻身摔了下来。
几个人上去把他扶好，陆铎悠悠转醒，“白衣……效力……，朔方郡………，完了。”
这时安平从街市买东西回来，看见这一幕吃了一惊，问明吴杏春后，娇喝一声，“我就不信圣人会下此昭名，一定是那宫人杨复恭出的主意，看我回去不找他算账。”
说完就要上马，“老吴，给我些钱两！再给我找匹快马！”
吴杏春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老吴，一时没反应过来，安平怒道，“真是有什么样的呆子大人就有什么样的呆子属下，你的马和钱都给我！”
安平这一声可能大了些，周围过往的人们纷纷驻足张大了嘴巴，看着马上这位个子娇小的狠人。心里都想：都知道夏州附近不太平，可响马敢到城内作案还真是头一次看见。
很快，有人通知巡逻的官兵就来了，一小队兵士挺矛拔刀把他们围住了，“哪里来的山寨匪徒敢在夏州曾节度这里撒野，脑袋长多了吧，都抓起来，敢有抗拒抓捕者，就地扑杀！”
几个人就这样因为安平的一句话，都被带到了府衙内，陆铎这个满腹的丧气啊，这可好，还没去到朔方郡，看情况先要在夏州大狱住些时日了。
安平则一路上破口大骂，先骂抓他的兵士，后又骂夏州曾养善，兵士举起手准备打她，陆铎一声喝，“住手！你们怎么样我们都没事，但你们如果敢碰她一根手指，即使我不杀你，自有人会杀你的。”
兵士一怔，虽有不信，却也不敢以身试法，这年头谁是什么人还真不好说，别这人真有什么大来头那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低头骂了一句，把几人关进了牢房。
“老兄，把你们大帅叫来，我有话说。”
陆铎问。
兵士哈哈大笑，“你这人莫非痴了嘛？一个匪徒也有资格和我们大帅交谈？放心吧，等过几天开斩时，你自会见到的。”
陆铎想了想，“这样吧，你只需告诉你们大帅，我这里有一桩大功送他，保他官升一级。”
兵士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人，看着煞有介事的样子不像胡说，“不骗我？”
陆铎一拱手，“小可焉敢。”
一方节度到底是一方节度，架子还是有的，直到几个时辰后，牢房里火把猛的多了起来，兵士也增加乐好多，一阵喧嚣后静了下来，只听到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哪里来的匪徒要见本节度？要是嘴中有虚，本帅将你大卸八块。”
火光正映在此人的背后，陆铎只看见他的黑影，不见他的正脸。陆铎自知有罪在身，却也不跪，大刺喇的说，“曾帅，是小可说的要送你大功一件的。”
此人拿过来一只火把，凑近了陆铎的脸，俩人正好在火光下看个通透。
曾养善大约摸四十出头，个子不高，两只细长的柳叶眼眉，在军中本可以随便些，但此人竟规矩的束了个高发髻用玉簪扎了起来，没有散落一丝头发，干净而利落。鼻子还算高挺，但偏偏如此好看的鼻子上自左由右有一道深深的刀疤印着，看伤口时日久远。就是这道疤痕让曾善养多了几丝淡淡的戾气。
此刻他正用看不出喜怒的眼色盯着陆铎看，看的陆铎发起一身的毛。
“你叫什么？实说。”
曾善养问道。
“陆铎陆鹤初。”
“你要送我何样的大功？说。”
曾善养的话不多，但似乎有浓重的压制感，让你容不下一秒的思考。
“我就是陆铎，陆鹤初。”
“陆铎……好耳熟啊。”
“圣人昭令发配朔方白衣效力的那个。”
“噢，我想起了，原来阁下忻州陆別驾。”
曾善养一听是陆铎精神饱满了起来，圣人要找的仇人，落自己手里了，这份人情和功劳可不能不算啊。
“你是自己投案的？”
曾善养不信世间还有这么傻的人，何况还是去朔方那个死亡之地，去那里的人基本上可以说就回不来了，和斩刑有什么区别嘛。可看此人的神态又是如此淡然，自己节度夏绥军这么久了，还真没见过，此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有这么好心送我大工功？而他身边那几个人又是什么人？是否会是同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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