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对方身负医术绝技，二来他对上古许多典故轶事信手拈来，想必这都得益于《神农本草经》和《神农治世经》两本经典。
种种迹象表明，太岳山和彘林绝非平凡之地。周天子在此隐姓埋名耕耘了十四年，想必还藏有太多太多秘密。
说起天敌，蒲无伤不无担忧，道：“所谓天敌，便是巫教！”
“巫教？”方兴不禁想到了当初在赵家村里的那个伪装成二癞子的卫巫，以及还有他不成器的跟班巫医。
蒲无伤道：“正是！上古时期，巫医并不分家，巫也可以行医治病。但是后来，神农氏开宗立派，医家便从巫术中分离出来。此后，巫教离治病救人越来越远，反而越来越邪门，甚至迫害我们医家。”
方兴点点头，道：“卫巫，那算得上是国人暴动的幕后黑手了。”
蒲无伤道：“此事恩师也多次说过，国人暴动和巫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可惜，恩师一直没捋清思绪，杨兄也是不得要领。
“但可以确定的是，一旦巫教死灰复燃，这不仅对我神农氏后人非常不利，对大周根基也会是极大的损伤，后患无穷。毕竟，巫教是商王朝的余孽，自然也是我大周的死对头。”
方兴赶忙问道：“在赵邑之时，蒲先生你说过赤狄便是鬼方余孽，他们和巫教也有关联？”
“的确如此，杨兄对我说过，赤狄人围攻彘林背后，绝对有一场更大的阴谋！”蒲无伤忧心忡忡道。
“这么说，赤狄人此次进犯中原，只是个开始？”方兴有些不寒而栗。
“正是，我最后一次见恩师之时，他说戎狄蛮夷势力正在谋划一场颠覆大周的企图。恩师正是发现了这一点，才赶忙让我赶赴镐京送信，告知太保召公出兵之事。”蒲无伤道。
方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千里迢迢送信给太保之人便是蒲先生你。”
蒲无伤道：“正是不才。”
方兴掐指算了下时间，惊道：“这么说，周天子颇有先见之明，早在赤狄发动夜袭前两三天便看出端倪，派遣你去送信了？”
蒲无伤和方兴对了对日期，点头称是。
“这就都对上了！”方兴突然灵光一现，恍然大悟。
他仔细回忆周王胡、父亲方武、杨不疑等人此前一言一行，把自己初入彘林后那几天的困惑和不解一一串起，依稀拼凑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当初我和周天子在彘林邂逅之时，天子射杀了两个赤狄斥候，想必那时起便得知了赤狄人围攻彘林的阴谋。
“次日，我回到赵家村，告知先父此事。先父得知我误闯彘林，便行色匆匆前去彘林同天子会面。随之，天子把赤狄人的阴谋告知先父，先父便赶回赵家村，通知村民们躲避防御。
“而同时，天子通知你兄弟二人，一面安排蒲先生星夜前往镐京城请援军，另一面安排杨兄在汾水边等待我的突围。是也不是？”
方兴言罢，蒲无伤拍掌称赞，道：“怪不得恩师、太保和杨兄都对你赞赏有加，方贤弟真是聪明至极，所猜之事，一点不差。”
随即，蒲无伤眉头紧锁，道：“说起那镐京之行，有一事万分诡异，我便说与方贤弟听。”
方兴赶忙道：“愿闻其详。”
蒲无伤道：“那日，恩师同令尊计议完毕，便召我进彘林，说是有要紧信件要我送往镐京城太保府下。往常，此事都是杨兄所为，而恩师却安排杨兄更重要之事，于是执意让我去送信。
“我自然照办，星夜兼程，赶往镐京，按照往常杨兄递密信的方式，匿名送到太保召公手上。然而，迟迟不见周王师出兵的动静，后来才知太保召公正在努力游说周王室。一日一夜过去，王师这才开拔，我便启程准备赶回彘林。
“然而就在我要出镐京城之时，突然发现被一名黑衣刺客跟踪。我虽然警惕，只可惜没有杨兄的身手，竟在城门口被刺客刺中。好在被守城卫士救下，这才没有当场毙命。”
方兴听蒲无伤的叙述，不免心惊肉跳，问道：“光天化日、王城之内，竟然有刺客？这刺客莫非就是巫教的人？”
蒲无伤道：“我和杨兄都认为是巫教之人，此前杨兄前往镐京城送密信之时，也时常遭到神秘黑衣人跟踪，自然是诡异的紧。”
方兴急忙问：“后来如何了？”
蒲无伤叹了一口气，道：“还好只是皮肉之伤，但毕竟伤在腿部，休养了两日，终是影响了行程。等我赶到赵邑之时，周王师已经中了赤狄人的毒计，贻误了战机。唉，倘若没有耽误这两日，也许恩师也不至于撒手人寰。”
方兴见蒲无伤神色黯淡，连忙安慰道：“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非人力所能干预。蒲先生已经尽力，只是没想到巫教死灰复燃，阴毒无比，竟然下狠手。”
蒲无伤怅然道：“我和杨兄倒都没想到，恩师竟是当朝周天子，且隐遁这茫茫彘林之中……”
方兴道：“蒲先生，周天子生前有提过如何对付巫教吗？”
蒲无伤仔细想了一番，道：“恩师生前倒是有对我说过几次，大抵是关于神农一派的出路。”
方兴道：“蒲先生快说。”
蒲无伤道：“恩师曾说，《神农治世经》中有云，医家有三大派别——神农、岐伯、黄帝。如今，神农派式微，岐、黄后人也鲜有听闻，如果神农和岐、黄三派后人能精致团结，想必能抗衡巫教。
“当今王室藏书中，恰好有流传上千年、历经虞夏商多代的歧、黄二派医书孤本，恩师让我无论如何要取到。
“倘若医家三个派别能够合流，必成大宗。若有人能将医家发扬光大、开宗立派，那时就可以和巫教较量一下高下了。”
方兴点点头，心道：“若如此，医家也必成巫教的众矢之的，更加凶险万分。”
但眼前，蒲无伤的眼中充满了斗志，师恩国恨家仇，都涌上心头。这眼神方兴似曾相识，和杨不疑如出一辙。
蒲无伤叹道：“恩师的一些话，如今听来，才知道其先见之明。他不止一次说过，如今的大周王权看似稳固，实则脆弱不堪，天下早已暗流涌动，戎狄蛮夷、巫教、甚至一些诸侯国，随时都可能趁着大周衰落，而暗中发难。”
聊到此节，二人皆唏嘘不已。
眼看就要天黑，方兴和蒲无伤也结伴到了彘林边缘。简单盘查过后，二人便朝周王灵台的方向走去。
此时，召公虎主持的周王的小殓丧仪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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