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颜小时浑浑噩噩地睁开了眼睛。
“我爷爷说，他在唐德宗一命呜呼后，他自焚，却没死成。我爹说，他在唐顺宗给人赶下台后，就跳井，也没死成。我母亲说，我爹差点把我掐死了。我家真有趣，都没死成。”
眼前的少年，是白云楼的二少爷。他拿着从西域弄过来的玉梳子，弄了下我头。我瞬间慌乱了。我靠，劳资摔了一跤成了这一只猫了。苍天呀，这，这，这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啊，啊。
几天后，我才知道我到了一个叫白云楼的地方。
同时，我的脑子不断地冒出了这个宿主老猫的记忆来。
白云楼，方圆百里最负盛名的恶霸老巢。
１９２１年７月的头一天，二少爷出生的那日，我的宿主那只猫第一胎，就是一共１３只呢。
当时，我就在夫人的床底下临盆的。
还记得，夫人生下二少爷，滚下了床，也不喊痛，就是哭，双手摩擦着上去，抓上老爷的双脚，求着老爷别摔死了我二少爷。
老爷说，我们黄家受得苦，够了，你看看我爹，再看看我，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现在就是坐着等死了。摔了他，他就另外投胎了，哪怕是投胎为猪鸭狗猪，也别来我黄家了。
老爷哭着举起二少爷，打算要摔少爷的时候，二少爷即刻哇哇大哭，开始哭得跟我一样很小很小声，之后就不得了，越来越响。
我听过很多刚出生小孩的哭声，少爷的哭声，真的很大，很大，就跟这雷鸣，炮声差不多，就跟我临产死命喊是一样的。
当然，那往死里喊，是很值得的。因为我的猫仔给我喊出来了，二少爷给夫人喊出来。
那天，太阳照在床前的第一缕阳光，不知道是给我这个畜生，还是夫人，或者是我这个畜生和夫人这个人一起喊出来的。反正，我全身都是暖暖的。
于是，这房内，人的哭声，我和我猫崽子的叫声，充溢其间。
老爷见着我一胎生了１３只，便默默地放下了少爷，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撂下一句“看造化”，甩门就走。
之后，听夫人自言自语，才知道，是我救了少爷。说，我跟老虎像，还说，什么虎毒不食子。我不懂。什么乱七八糟的。但之后，老夫人的那句话，我听得很欢喜，虽然不懂。
“这只猫，救我的儿子，还一胎生１３个，是我儿子的福星，是我们黄家的福星。”
从那时起，在夫人有意无意的安排下，二少爷懂事后，就都带着我。
二少爷，老爷取名叫黄越，字星火，是对我最好的人类。
实在话，他很复杂，很奇怪。对我很好，总是抓些大老鼠、小老鼠、公老鼠、母老鼠，给我和我的猫宝宝玩耍。对那些衣服穿着很好的人，坐轿子的人，有马夫的人，却总是看不顺眼，会逮机会，放狗咬他们，或是拳打脚踢的。对衣服有很多洞的人，脸很脏的人，整天在田里驼着背的人，却是笑嘻嘻，常常给吃的，还给银元，还给我最爱吃的－－－大皖鱼。
这人还真的奇怪，这同样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两个胳膊两条腿，怎么就一个给好吃的，另一个给拳头。
我正想得出神时候，二少爷捞起我。
“你这只老猫，走，少爷带你去耍耍。”
一个一字眉，嘴里叼着柳条，有些吊儿郎当的１５岁小伙子，眼都不眨，就摔了那玉梳子，抱起我，便跑了出来。
我轻轻地喵了几声，猫头望了望少爷那右眉上的伤痕。
这伤痕是老爷生气摔陶瓷杯子，那杯子碎刮的。这也是一个星期前的事情。
当时，我还在大堂的太师椅上睡着正香。突然嘭一声，吓得我大跳起来。
那瓷杯子和茶渣掉在地上，老爷还一脚踢了过去。
那杯子碎片飞打到了跪着的少爷身上。
“你他娘的，我说了多少遍，别去那地方，当老子的话是耳边风，今天就打断你的脚。”
话刚断，刻着龙凤呈祥的酸梨木桌子给拍出了巨响，吓得我跳下太师椅，躲到墙根上。
“爹，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就是一个种鸦片的。这鸦片会杀人，我们家再干下去，一定断子绝孙。”
“不干，咱家就去要饭。”
“要饭，也不干断子绝孙的事。二狗子，就是吃那个东西，把他婆娘和小花都给卖火坑了。”
老爷一脚踢上那太师椅子，脸色瞬间暗红，到少爷跟前，一巴掌打飞了二少爷。
老爷从来没打过那么狠的。
二少爷爬起，站着没动。
“我断子绝孙，不如给你打死算逑。反正，在出生那日，也差点死在你手上。活了那么多年，值了。”
二少爷从来顶撞过老爷。我也是一次见。
虽我吓坏了，但这儿子顶老子，也是让我开眼了。
这人，怎么就能为了什么鸦片这个玩意，闹得是儿子不像儿子，老子不像老子。
要是我肚子掉出的崽子，跟我抢老鼠，我顶多是问他：为什么跟老子抢老鼠。我们只对吃粮的老鼠不手软。
接着，夫人来了，哭哭啼啼拉着老爷的裤脚，求老爷放过二少爷。
老爷从来都是眼珠子一沉，黄家上下哪怕是当时笑得掀翻了屋顶，都会在那瞬间没了声音。
实在话，我这个畜生怕老爷。
老爷的眼珠子，跟别人不同，眼珠子那块黑点很小。一眼望过去，就跟是蛇的眼睛一样。不记得是哪天了，我刚刚睡醒，就听到人说，有那样眼珠子的人敢杀人。
老爷眼珠子一沉，夫人脸色煞白，我还听到她那心脏都要跳出嘴巴。夫人瞬间瘫倒在地上。而我，也怕跑上了房顶。
之后，我听到有人喊夫人晕倒了。又看到二少爷哭了。老爷走了出来。
“老子，就该在你这个畜生出生，就弄死。还说什么是黄家的星火。”
老爷扔下这话，扬长而去。
我还记得，这什么星呀，火的，是少爷刚刚百岁，一个穿着双鱼图衣服，留着羊胡子的老人家说的。
那个老人家刚刚说了那什么星火，就突然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认错，说着什么泄露天机，给诛九族。
老爷走到跟前，拉起那个老人家，瞪了一眼。
那如毒蛇一样的眼珠子，叫老人家全身哆嗦。
老人家慢吞吞地说，二少爷，不该留，这是祸害，留的话，五千年的白云楼就留不住了。
老爷再瞪一眼。
这次，我发现老爷那眼珠子中那块黑点竟然再次缩小了，从远点看，这眼珠子都是白花花的，像足了大蟒蛇的眼珠子。
之后，老人家披头散发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最后，还说，我愿自己死，也不愿给祸害弄死，站在院子的水井又哭又笑了一会，叮咚一声，跳下去，就再也没起来了。
夫人那天抱着我抓猫跳蚤的时候，跟人说，那个老人家是疯了，神志不清。
见着那“大蟒蛇”走了，我才敢跳下屋顶，看到了少爷的右眼靠近眉毛的地方，有了一块镰刀形状的血痕。
现在，二少爷的眉毛上，留下了一道疤，不痛不痒，彻底好了。
二少爷走出家门，朝我大喊。
“老骨子，今天，要不，我们去那个地方看看。”
我随意猫了几声。
二少爷抱起我。
“还是别去先。我们去看看我的朋友。”
二少爷走出诺大的黄府，走了一段路，转到了又臭又长的小巷子。
我就知道，二少爷要到那儿。
小巷子的尽头，有一间木屋子。
我时不时路过的时候，见过二少爷跟一个女孩子牵手了。
二少爷跟我说，他喜欢那个女孩子，说跟罂粟花一样漂亮，叫罂粟花。
但我明明听过，二少爷说，鸦片没成鸦片前，就是罂粟花。
我也曾经是人，但是我怎么就没那么地复杂呢。
这个时候，二少爷到了罂粟花姑娘家门口，我闻到老鼠味道，以闪电的速度飞进里面，却没得逞，还撞上门板，弹了出来。他关门速度太快。
我大喵了一声，摔在一滩泥水上。身子沾上污脏发臭的泥潭水，飞速蹦了起来。
满目琳琅都是坑坑洼洼的泥潭。盛着污水，巴掌大，遍布小巷。弥漫在小巷里外，还有怪味。这味儿，靠腐叶、汗酸、屎尿及附在上面的苍蝇、蚂蚁、臭虫变换出来。
我宿主常常来这地。当年，我的宿主便靠这味儿聚拢的硕鼠们保住的，我那１３个调皮鬼也才没饿死。
许多，许多的画面在我的脑子晃悠。
但是我只想说句话，苍天呀，我要成为人。
但是，这个时候，我的脑子再次大痛了起来。
脑子冒出了一些不知是什么话来。
这地儿，都住着穿破烂衣服的人。老爷说，不是人住的地方。
住这的人，我不讨厌。见从我肚子出来的猫仔，又见着刚从娘胎出来的二少爷后，人和猫的眼睛，都是很可爱的。
按二少爷说法，就是人与猫生而一样。
月光下来了。映入泥潭里，满小巷都是下凡的繁星，真的很美，发亮。
罂粟花姑娘家门口上的泥潭可大了。我睡上去，都显得小。那么大的泥潭，正好引来两颗星星，就跟罂粟花姑娘那水汪汪的眼睛一样。
迷人，勾人，干净，澄清。
我舔了一口，好苦。恶心。
这时，听到二少爷的声音。
“花儿，你听我的。我爹说，这东西能戒掉。”
“你爹？”罂粟花姑娘尖叫。“你爹是恶鬼。你是恶鬼的儿子，也是恶鬼。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啊。”
嘭一声，二少爷惶恐叫了一句。
“那是刀。会死的。”
“不想我死，去拿大烟来。”
这时，罂粟花姑娘家门开了。二少爷眼泪满脸，握紧沾满鲜血的拳头，疯狂捶老旧黝黑的墙壁。
卷缩在墙角的罂粟花姑娘，如鸟爪的发颤双手抓刀顶在青筋尽显的脖子上。
“去，去，去呀。”
二少爷爆青筋的手狂抽在头发，跑向白云楼。
这画面很震撼，出击力很强。但是跟我摔倒在刘府之前，完全不一样了。怎么办？苍天呀，谁能救我。
这个时候，我看到了那个女人的床底下，有一只手表。
我靠，原来是那只能出来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手表，哈哈哈，我有救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