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如其名，在程大宽这里简直不能再贴切。
这人肩宽脸宽额头更宽，大高个子、一脸憨憨，就跟块竖着行走的大板砖也似的。
“云大兄弟，不知要加什么卤子？”
“大宽，你这生意可以啊，都开到宏州来了！”
程大宽却不接云鸿的话，反而两眼眯得细细瞧了起来，看得云鸿好不自在，“你这什么眼神，刚刚认识我吗？”
程大宽摇起头来，“变了，彻底变了，比刚刚认识还要陌生，看来我心里的那个云老五是一去再也不返了。”
“你少来！”
“我可没屈说你。”程大宽抱起胳膊坐在云鸿对面，“江湖人进馆子，长剑落桌听一声剑鞘响，眼睛只看眼前一尺。可有些人啊，一进来就左睨右瞥，生怕被什么人盯上似的。”
“我只是没有带剑。”
“不不不，你就是带上剑，也最多是个捕头，正好对上你那眼神，咋的，抓来人啦？”
云鸿一个白眼，多年不见这货嘴巴越来越毒。
一如其名？可拉倒吧！他这憨憨的样子，在云鸿看来简直就是一种伪装，说身材相貌一如其名还差不多，至于心思吗，活络的人嘴才刁得起来。
“曾几何时，云老五落把剑，江湖人抖三抖，而今江湖人喝大酒，云老五一脸愁。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啧啧，你这才六年就掉河里了吧。”
云鸿一拍桌子，“你还有完没完了！”
一见此状，程大宽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几桌吃面的人连连咧嘴，程大宽一个大摆手，“老师傅，面要大碗、汤少放，卤子来黄辣酱，再加三两牛蹄筋！”
云鸿一听立时沉默了一阵，“你还没说怎么来宏晔城了？这是分店？”
程大宽回给云鸿一个白眼，“你以为我是啥大商号呢，伏州那边连年水灾，一年赚不了几个钱，这把老店转了租又把积蓄都拿出来才够来这大城开个店。我听刘老板说你在这城里混营生，反正咱的面到哪都能卖几碗，还不如跟你来套套近乎喽。”
“我就知道老刘会传。”云鸿笑道，“你放心，后头少不了给你拉生意。”
“话说你小子当年消失得那叫一个利索啊，你是跟所有人都没打招呼还是给我忘了？”
“你都这么问了，那肯定是都没打招呼呀。”
程大宽咧咧嘴，“你别跟我扛！动起嘴来我输过你？”
云鸿赶忙摆手，“怪我怪我。”
“我听说……你这动荡起因是三皇拳的人，有些事情你不方便，要不我想想办法给你治一下子？”
云鸿摇摇头，“动荡归动荡，但从事后来说离开永盛或许也是转机，况且都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忘了你还惦记什么。”
“江湖事、镖局事，我看是你分得太清吧，这种事要是当年，屎都给他打出来！”
巧不巧的，大碗面正好端了上来，程大宽嘿了一声，“吃吧吃吧，趁热！”
云鸿懒得理他，低头吃起面来，这一口下去好吃是真好吃，可他娘的这满脑子却好像并不是当下的味道。
人有时怕知味，有些物件不看也就淡了，可这味道一起，呼呼汹涌挡也挡不住。它拉起的不止是一个程大宽，而是那些年前前后后的无尽往事。
程大宽从未见过如此安静的云鸿，见状不再说话，也不像刚见时候眼巴巴瞅着，他溜溜达达找来一壶茶，给自己倒了一杯，而后抱着胳膊看着门外来来回回的人。不过他的目光时而闪动，把嘴巴绷得很紧，也时而双腮咬定。
“也不说给我倒一杯。”云鸿吃完抓起程大宽的茶杯咕咕喝了起来。
“这里往北一里多就是半青月，我既然来了，也就没想只是开个面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云鸿吃得有点撑，说话刚慢了半拍却见程大宽急了起来！
“说话啊！一碗面给你撑死了是咋的！”
“你横什么！我牙缝里有葱不行吗！”
“我给你一棒槌！”
“干啥！剔牙吗！”
“牙缝有多宽，人就有多不要脸！”
云鸿赶忙转色，可不能再跟他掰扯了，“大宽，我明日一早就要去伏州走一趟镖，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个事你帮我盯一盯。”
“光盯就行？”
“没错，主要是宏州镖界的事，这里头有个北方镖会，还有两个大镖局，我担心他们会撺掇起来搞事情。你只需打听便是，不必采取什么行动，等我回来越详实越好。”
程大宽略一皱眉，“你既然这么说，心里应该有点谱吧，你觉得他们要怎么搞你？”
“起因是走了一趟大漠镖……”
“云月旗？”没等云鸿说完，程大宽问了出来。
“你怎知道？”
程大宽冷嗤一声，“你以为我今天是头一天来呀！”
“正是此事，那个北方镖会是廊北岭北三州镖界合力组建，对所有镖师都有约束，也有裁定权，这事一旦捅到那里，保不齐要公堂大审。”
“可真要审你怎么办？”
“所以你得帮我多打听，在那里说话需要证据，我不在的这些天一定跑不了这件事。现在是吉公镖局在压着事，万一他们有什么意志，这事一夜就能起暴雨。”
程大宽点起头来，“你这一说，我便有数了。不过事先说好，回来之后你不能对我的法子指手画脚。”
“我还指个什么，你尽管做便是。”
“也对，江湖人的事早和你无关了。”
“嘿！你怎么还能绕回来！”
程大宽脖子一扭一副傲娇，看得云鸿好生咧嘴，这不就是板砖上绣花吗！
“云老五，打听事情就少不了打点，这里头的花费又怎么说？”
“跟这碗面一起，先记账。”
就见那大方脸上忽然间全是褶子，“面可以送你。”
“那就把打点记在账上，面就别算进去了。”
程大宽一拍桌子，“你还要不要脸！”
云鸿也是急了，“就他娘的一碗面，你倒是送不送！”
“走走走！赶紧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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