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鸿不曾想到，最先迎来的居然是吴石皓的一趟镖。
这一趟镖一路向西北，要连走宏州、盛州和贯州，一直到贯州的最西北与古墨国交界的地方才算结束。
这是一趟军资调度。
九月过后，北方的天气会很快转凉，到了十月中旬雪就要落，棉服就要加身。大齐物资并不充盈，戍边将士的棉衣多是从各郡的武护府筹集，每郡指派相应的数量直接发往各自指定的地点，不必经过多一重的调度。
这些物资很少有武护府直接出兵派送，倒不是担心被劫，而是各地驻军之间对相互的交集非常敏感。如果这趟军资由武护府派兵护送，一路连穿三个州，兵士甲胄招摇而过，官家都是心思活泛，免不了一席席的接待，大齐官场颇不简单，要想不乱传干脆就别做。
连军资都募集的，这趟镖礼有多寒碜可想而知，能把这一路的伙食结清就算不错了。不过这一趟，云鸿决定亲自来走。
其一，这是鲲鹏镖局的开业的第一趟生意，吴石皓从前与云鸿说过的一些话记忆犹新，这位都统大人的镖含糊不得，这初来一趟，云鸿自也要拿出自己的姿态。其二，把这些军资送到西境，回来的时候正好和仙窑的时间对的上，来回都不跑空，云鸿就更加不犹豫了。
而仙窑那趟镖，是当下云鸿最看重的一趟。
不过要说利润，大漠镖才是鲲鹏镖局的重头，除了大丰号又有几个商家想走货北漠一试，这一块的领镖人毋庸置疑就是有经验的贺平山了。此外还有一些物镖客镖的生意，有武英和周戈两个老镖师，一切让人放心。
人各都有忙处，倒是余大鹏冷得够呛，“稳坐中军”的他忽然发现好似和镖路永别了，分配、调配，与一些雇主谈谈镖差、镖礼，每天的日子都是这些。
就在云鸿离开的第三日，邢则真来到了镖局，对这个北方镖会的一大会长，又是惟一一个宏合道之外的会长，余大鹏自然以礼相待。
这人看上去好生和善，长得软、说话暖，往那一坐躬着身，长音细语跟个媒婆也似的，一下就给余大鹏看得有点愣。
“余大当家，自打吉公镖局倒了，这北方镖界可就更加平衡了。从前就是三对两，如今更是一家独大。鲲鹏镖局起势不俗，大当家起码要得一个北方镖会会长的职位才是。”
余大鹏满心戒备，“邢会长，北方镖会乃是约束所在，我等同道只要不犯逆便是，至于这个会长，鲲鹏镖局起业寥寥数日，还说不到这个地步。”
邢则真忙道：“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如今宏州镖界，宏合道之下就是你鲲鹏镖局，假以时日必是大气候，正因如此才更应该及早图个位子，镖会的作用可不止是你想的那样啊。”
余大鹏面上点着头，心里却是早已打定，这档子事当下远远趟不得，“还望邢会长容点时间，一定给您答复。”
话到这里，邢则真叹了一声，“邢某也知此来唐突，可这大事在前，属实不给人多做思量的机会啊！”
“您指的是？”
“大当家可曾听过南北通镖之事？”
余大鹏皱眉摇头，“南北还能通镖？”
“事情是这样的，你我皆知南方镖局强悍，素来把持着水镖不容北方染指。可是许多廊南的生意不止是跨一道廊河这么简单，他们的生意到了廊北还得再走各种路子才算完结。所以廊南的镖局便想着把这后半程包给北方镖局，既能减轻南方镖局的压力，也能让北方的镖局多一个可赚的路子。”
这件事情余大鹏不知细里，但稍微一想便知确实存在这个问题，廊南的镖局成熟度更高，一个镖局设有多个分好分布在廊南各州，各镖局之间也接洽密切，有些镖走了一半便转手，配合极为默契，那是一盘真正的活棋。
可他们的镖一旦来到廊北就接不上了，这种需求很容易理解。
邢则真的神色突然冷了起来，“不管怎样，这一道路子不能给了宏合道，要是那样的话就更是如虎添翼了。”
这北方镖会的构成，余大鹏心里有数，从之前吉公镖局的事便不难看出，这个邢则真是不可能和宏合道三个当家穿一条裤子的，他这是在拉拢鲲鹏镖局，让自己攥住廊南的事。
不过即便如此，余大鹏也是不会轻易答应的，面上和细里岂是那么容易参的透，“邢会长，有生意就有的赚，鲲鹏镖局自然也不例外，不过这件事不是小事，我还是要和大伙商量一番。”
邢则真又是一叹，面带遗憾看着余大鹏，“不是不想给大伙时间，实在是事情紧俏得很，余当家这边要是迟疑难决，邢某就只能去永盛镖局商量商量了。”
立时间，余大鹏耳朵一动，“永盛镖局”这四个字就像一根看不见的针挑了他的心弦，“邢会长怎么又说到了永盛？”
“南北通镖是一块大肥肉，哪个镖局没有想法？别说永盛，连宏合道也一直在争取，你知道廊北的码头上每天来多少镖船吗？它们上了岸那是何等的规模，最重要的是北方镖界还能顺着吃一大口，这里头的大利谁肯放过？”
“上了岸还不是要走北面的镖路，这里头的凶险和旱镖有何区别？”
邢则真突然哈哈大笑，“我说余当家，你以为廊南廊北是宏州内外吗？廊南的路子都是开阔的大路子，北方的寨子镇子人家根本认不得，也根本不会把生意做到这么细。归根到底都是大城与大城之间的生意，走的都是阔大的官道，无非是用一用北方的人手罢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家来抢？”
余大鹏一滞，邢则真的话有些道理，廊南的镖局难以在北方做细，因为一旦细了就成了和北方抢生意。廊河水镖不能染指，总得给北方镖界留口饭吃啊。
永盛镖局这四个字，让余大鹏心急火燎。
当年走得那般狼狈，平常不愿想，可一想起来，当真让人无以排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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