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鸿在大雁楼设宴，请了五位镖头。
地域上看，这五家镖局都分布在宏州西北、北方的郡子，一方有刚刚走过的西北擒关路，一方是只有鲲鹏走得最顺的大漠镖，如今整个镖界都在排斥鲲鹏，恐要也只有这几家会给个面子。
郡城的镖局和州营的镖局同属北方镖会，彼此之间有着很大的默契，郡城镖局几乎不走州外的镖，州营的镖局也不和各郡抢生意，有人走亩、有人走渠，各安一块营生。
这五位镖头，其中有一个名叫冯乾，手上的乾宇镖局坐落宏晟郡，而宏晟郡下面有一个威名赫赫的镇子——怀英镇。
云鸿“十一杀棍灭杀棍”的事迹，这个人最是清楚。
“明日宏合道打的好算盘，把大雇主都摆来给镖界看，既要捧他的场，还要在大雇主面前撑他的势，完了还要听他训话。这件事如果是北方镖会发起，有约有定说在前头，鲲鹏镖局也愿捧这个场、分一杯羹，可如今，北方镖会就是他三人的镖会，鲲鹏镖局非但不能捧，还要给他搅上一搅。”
云鸿上来并无试探，直接亮明了自己的立场，而且这话说的干脆麻利不遮不掩，给人一种长枪劲掠的感觉，倒与州城那些三转六绕胡撇草风，左脸写着“城”右脸写着“府”的人有些不同。
“这宏合道是柳明哲、陈昀、孙达三人所创，要合也是合他三人之道，如今就凭抓住大雇主的人脉便要各郡镖局给他做小，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一个家族武门，是有血脉相牵，一个商号是有百余年的底蕴，即便是一个匪帮，那也是一锅大肉兄弟们吃，杀伐路上敢亮背后。”
云鸿声音不疾不徐，言辞听上去也是波澜不惊，可这里头在表达的东西，浑浑然就让人有点义愤填膺。
“走镖在路，各走自家把式，同道之间相互照应，遇事三分让，才是行镖大道。但若一切都被宏合道拢了起来，乾宇镖局就是一部、旺达镖局就是二部，年终分红按部评比乃是必然，到时候同侪排挤已寒，却无时不在为宏合道趟路，谁家不都是一入长夜不复醒？”
“没有诸位，宏合道还是北方第一镖局，柳明哲等人还是锦衣加身、钟鼓馔玉。反观我等，年终的红花杠两筐变一筐，意义是天地之别。顺从便是把命运交给他人，不从只多是当下的这个砍。”
自打云鸿开口，那冯乾便一直半眯着眼睛，这话说得句句走心，怎奈这现实难以归拢，其他四位镖头也是目中含恨，情绪都被拨得老高。
“云镖师既然约了今日之局，想必是有对策？”
云鸿立时点头：“明日这个场子是宏合道的肃定之举，但也是宏州十六郡大镖头的难得一聚，而诸位才是真正能代表北方镖会的人。可如今的北方镖会差不多可以叫做宏合道镖会，正是因为没有这道约束方才如此肆无忌惮，既然大家坐在了一起，岂不正是提议重组北方镖会的好时候？”
“云镖师的意思是？”
“只此三位会长又同属一家，不合镖会宗旨，各方话事人都已齐至，要么是定新的会长，要么就是各位镖头皆做会长，日后但凡有事需要镖会出面，大家才有商议的资格。”
冯乾皱了皱眉，“能得如此当然是好，可明日那等局面，哪里有我等说话的时机？”
一旁镖头附和道：“届时雇主齐备，不瞒云镖师，我等手上的生意多是那些大老板的分号，当着那些人的面挑镖局的竿子，怕是谁都没有好果子吃呀。”
“明天是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好，万一宏合道请不来几个商家，把镖会的事当做议题，保不齐还解了宏合道的尴尬呢。”
“这怎可能！”那镖头眼睛一眯，“鲲鹏镖局的事情我等早有耳闻，云镖师该不会为了一己私仇置我等于险境吧，此间万万不该有欺才是。”
云鸿微微一笑，“纵然是欺又如何？”
刹那间满场哗然！
“宏合道难道就不是欺吗？诸位量我短长，缘何不想对方深浅？要我说，这世上惟有银子不骗人，诸位该考量的应该是我的解法与宏合道所为，哪一个是今后坦途，是一家镖局该有的形态。”
席间静默下来，宏合道以上凌下，个中人心焉能笃定，换一个貌合神离，最后失的是自家生意。所谓有道相合，起码要志趣相投、你我平等，才有共同闯业的基础，而此举不亚于把诸位辛苦的基业当成了一个个烙好的饼。
银子不骗人，这话直白却也是不二的大道理。
如果按云鸿所说，最严重不过是为了个新的北方镖会争得面红耳赤，可事情万一有所改观，那就意味着整个北方镖界的话语权不再是一个宏合道定的了准。
关键就在于，明日的场合，他们如何才有讲上一言的机会。
午前是见商界，午后是镖途势力，到时候满满当当的人、逢迎不及的局面，这些郡子来的镖头们，纵然敢说也得有个撑持的环境才是。
除非是像云鸿所说，那个商界的场子——
热不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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