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钱丽踏着软底鞋端着药盘,轻盈又悄无声息地行走在病房走廊上,一面透过每间病房门上的玻璃窗观察病房里的情况,一面朝高级病房走。
高级病房亮着洁白的灯光,病床上,一个戴着一顶鸭舌帽的病人倚靠在病床床架上,头垂着,悄无声息。
她走到病床前,细细地看着他的脸。
他很瘦,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脸色苍白,似乎可以和裹着他的被子的白色相媲美。一块黑布从帽子沿下垂出,盖着他的双眼。
她伸手摘了他的帽子,黑布从他头上滑落了下来,一只睁着的眼球似乎正瞪着她……
她嚇然被惊着了,吓得手中的药盘“呯”的一声脆响摔在地板上。顾不上看一眼地上,她撒腿往门外跑去,嘴里大喊着:“医生!他死啦!他死啦!”
喊声惊动了值班医生,他进了重症病房来到了病床前。
病人依然倚靠在病床床架上,睁开的眼睛灰蒙蒙的,黑眼珠嵌在浑浊的眼白上,宛如寺庙里天王瞪着的眼球,确实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值班医生看了一眼挂瓶,一滴一滴的,很正常。他扭头瞅了一眼躲在他身后的钱丽,笑了:“人家这不是好好的吗?大惊小怪。”
“深更半夜地瞪着眼睛,谁不怕啊?”钱丽委屈地撇了一下嘴:“吓死我了。”
“沈教授,感觉怎么样?”值班医生笑着问病人道。
明摆着的,病人肯定被惊醒了。果然,他咧嘴笑了,点头示意他很好。只是笑脸比哭还难看。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值班医生笑着向他致歉,拿起黑布盖住他眼睛,扣上鸭舌帽压住黑布。随后问钱丽道:“泼尼松片加了么?”
“还没呐。”她一脸的愧疚,怯怯地道。
“没事了,继续加吧。”医生打了个哈欠,走了。
钱丽呆楞了好久……
病人叫孙鸿儒,西风大学历史系教授,知名的明史专家,在一次发掘明代墓葬的时候他突然间面瘫了。同事都开玩笑说,他这是掘通了通往明代幽幽之门,冥冥之中,被里面窜出来的阴风给抽着了。
类似这样的考古发掘他参加了太多,太习以为常了,所以他只是附和着他们呵呵一笑,并没有当一回事。
但是,自从他面瘫以后,脸笑起来像哭似的,非但口齿不清,而且管不住口水,滴滴答答的,惹的学生,尤其是女同学满脸的厌恶,已经没人愿意听他讲课了。系里建议他病休,他也感觉自己的形象确实有辱斯文,也想退下来。但是,他还没有把意思讲完,夫人费紫茵就瞪起了眼睛:“不去学校?留在家里干什么?大眼瞪小眼啊?”
他嗫喏地笑,比哭还难看:“学校也是为我好……”
“好在哪里啊?”她鄙视地呛他道:“是工资不打折还是课时费照发?二级退休教授和二级教授是同一个概念么?还能拿到课题经费么?”
唉,钱啊!他无语了……
他很在意费紫茵的,在意到了懦弱的地步,不敢违逆她的意思。无奈,他只能厚着脸皮继续赖在学校里。
系里无奈之下,也就随他自生自灭了。他不再上讲台,也不再指导研究生,一头扎进历史资料中,潜心考证起令人疑窦丛生的明史资料……
但是,学校里刮起的桃色新闻却搅乱了他平和的心情。
是他的夫人费紫茵传出了“绯闻”,她毫不讳避地与学校的博士研究生范魁文公开腻歪在了一起。
费紫茵曾是他的学生,曾经的西风大学一枝花,性格泼辣,直爽,与他的性格有强烈的反差,他早就在担忧他们婚姻的存续问题了。自他面瘫以后,费紫茵非常嫌弃、厌恶他,夫妻关系名存实亡。只是费紫茵从不提这码事,这让他心存侥幸,人活一张皮嘛,紫茵这么给他留面子,他自然也犯不着急着挑开。但是现在……呵呵,徐娘半老黏上了小鲜肉,堂堂二级教授被戴上了瓷实的绿帽子……这个桃色新闻可是很劲爆!闻听这样的风传,他的颜面挂不住了。
他早早地回了家,想与费紫茵谈好好谈一谈。
进了自家的小别墅,上了二楼,她已经涂脂抹粉,衣褶光鲜正要下楼,在楼梯口与他碰上了。他抱歉地道:“紫茵,你要出门么?”
“是啊。”她匆匆地要走。
“晚会行吗?我有重要的事对你说。”
“什么事?”费紫茵很不耐烦:“怎么老是挑别人有事的时候说事啊?说吧。”
“我……我听说……”他嗫喏地道:“是风传,说你与范魁文关系……”
“听到风就是雨么?你看见我们俩钻一个被窝了?”费紫茵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的,却摆出一副强势的架势,满脸讥讽地瞅着他冷笑:“有本事你拿出证据啊?”
“我没有追究你的意思。”他看着她,很想补偿她:“看我这个样子也好不了了。所以我很想……成全你。我们离婚吧!”
“离婚?”她忽地站定,朝他瞪起了眼睛:“你想得美!我告诉你,既然我已经嫁给你了,下半辈子的生活就躺倒在你身上了。你想半道甩下我?没门!”
“哎你冷静,冷静。我又没有说要甩下你,我是为你好才这么想的。”他很感动她对他们婚姻的态度,劝她道:“我俩的关系……你清楚的,婚姻关系名存实亡,对你太不公平。所以……”
“呵呵,想成全我?”她瞅着他,满脸的不屑:“怎么成全?你的薪资卡全部交给我?可是一旦离了婚,我还凭什么捏着你的银行卡?法律可不是嘴皮子!”
他大度地道:“钱的事是可以商量的……”
“商量个屁!”她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就是不同意离婚!”
“紫茵……”他拦住她,想继续劝说她:“紫茵,我是为你好……”
她恼怒地用肩撞开他,径直下楼而去……
他没有料到她会撞自己,这一撞让他失去了重心,一头朝楼梯下面栽了下去,“呯”一声,摔在楼下的地板上。
声音很大,地板都震动了……
很疼,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嘶嘶地直吐冷气。疼痛感是从腰椎骨传来的,人却动弹不得了。
他扭头盯着费紫茵,很希望她能俯身看一下他,把他扶起来。
她停住了脚步,目光淡然地与他对视了一下,却没有一刻的犹豫,若无其事地从他倒卧的身旁跨了过去,推开了客厅的门出去了……
趁着门关上前的那一瞬间,他瞅到了,她和那小鲜肉勾肩搭背,亲热地走了……
很疼,应该是骨头断了……但是,她的冷漠更刺痛他的心,彻骨的寒意笼罩住了他。他忽然意识到了:她根本就不在乎他,她在乎的是他的财产!
他名下的财产还真不少,除了父母亲遗留给他的这栋别墅,他多年来挣下的薪资、稿费、讲课费、专家津贴等等可不是小数目。这些钱都被她存进了银行,捏在她手里。但是,她仍然不满足,还捏着他现在的薪资卡!
虽说每月的薪资不是什么大数,但他是一个堂堂的二级教授,薪资也要一万有余呐!
为什么?就是为了和她的小鲜肉鬼混啊?
狠毒妇人心啊!罢了,随她去吧!他万念俱灰,想起身,却怎么也爬不起身来。挣扎了一会,熬不住疼,他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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