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剑-第三十七章、旧情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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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然见袁夫人同意,便道:“露夕姐姐,这里都是贴身仆婢,并不多话,但我们还是进去商量吧。”袁夫人答应道:“好,在夫君议事结束之前,我们最好商量好办法。”

    二人去孙尚香的书房里和刘忆秦商量办法,袁夫人叫杏梅守在门口,刘忆秦知道那是她从小的贴身丫鬟,便没有叫自己的人来。但他忽然想到当初孙暠也背叛了孙权,他心中稍稍有些许寒意。与此同时,他想到了孙翊与孙韶等人,心中又是一暖。

    袁夫人问道:“五公子,你要怎么安排尚香和他见面?而且见了面之后万一尚香情绪激动,我们又怎么办?”

    刘忆秦扶额道:“我答应尚香的时候没想这么多,现在是要好好想想了。”袁夫人道:“你也不用这般为难,答应尚香我也有份。这样吧,无论你想让他二人在哪里见面,都不能在孙府。”

    刘忆秦问道:“可是,不是两个人在府里碰见了更自然一些么?”袁夫人觉得他说的有理,便道:“那我们抛钱币(1)吧,有字那面用你的主意,没字用我的。”徐然问道:“三局两胜?”袁氏点点头,抛了三次钱币,只有一次有字,便用了她的主意。

    袁氏追问道:“那你打算用什么理由同时约他二人出去?是去赛马,还是比剑?”刘忆秦道:“都可以,我夫人和尚香出去吧,暗中把吴兄约出来。”袁夫人不赞同,道:“做人做事最好把一切都摊在阳光下,就算有人心里嘀咕,我们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又能怎样?”

    刘忆秦虽觉大胆,但想到万一让人知道,将此事一传十十传百的后果,还是同意了袁夫人的意见。但他做事情的手段学自吴氏,都要留个后手,便道:“我找个理由约吴兄出去,他一定会来的。我、夫人和尚香提早到那里等他。吴兄江湖朋友甚多,开了很多家小饭店,可以找到很多见面的地方。那里都有江湖朋友守着,他们很是豪气,不会乱加谈论。”

    袁夫人问道:“那些江湖朋友可安全?毕竟是外人,万一插手了孙府内事,你如何向主公交代?”

    刘忆秦道:“那,那就不和他们说太多,若是有人来找麻烦,我们就忍着,二哥到时候就会向着我;就算要罚,也不过是三个月的零用钱,九百钱而已。”他娓娓道来,袁夫人本来面露欣赏,但最后却瞳孔放大,甚至有些不可认同的意味。他仔细想了想漏洞,还是无法思索出来,问道:“露夕,怎么了?哪里不对?”

    袁夫人轻声一笑,道:“没有,就是你说九百钱还而已,果然是孙刘两家的公子,出手不一般呢。一件好一点的衣服少说也得二十钱左右,你一句话就送了四十多件衣服给人家,真是贵公子呢。”

    刘忆秦从前一直觉得孙尚香大手大脚,却不想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如此,但他混不在意,只是笑笑。徐然撅起樱桃小嘴,对袁氏道:“我夫君现在不怎么缺钱,等缺了,小妹一定跟姐姐你要。”袁氏掩嘴一笑,闪过一丝艳色,道:“我身家不怎样,最多买八钱布料给你,衣服自己做去。”

    刘忆秦眼神中是温和的柔情,看着和袁露夕拌嘴的娇妻,二女斗嘴间,孙尚香也吃完了膳食,袁夫人见她气色稍好,便作告辞。徐夫人如今掌管府内事务,乔薇知她能力,便专心照顾孙绍和孙策的两个庶出女儿,孙府原来归她管的事情都由孙权正妻处理。这一不理,倒忙坏了徐菀,孙权的几个姬妾除了袁夫人以外,都是新纳的丫鬟,没人识得几个字,她又不喜欢步练师,便将部份事情交给袁夫人处理。

    孙尚香抱着希望看向五哥,刘忆秦正色道:“香儿,只要你保证你会控制情绪,你就可以放心了,今日定能见到吴祺。”孙尚香知道自己不会掩藏情绪,也不生气,只是问他:“那我该做些什么?要不要拿行李?”

    刘忆秦一愣,他倒没想到这层,孙尚香还真是想做就做。虽然在他第一反应里,这是冲动莽撞的行为,但他却不得不羡慕孙尚香这一副随心的脾气,颇像大哥孙策。他想起孙策,心口一酸,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否定孙尚香的想法,只是劝慰道:“行李随时都可以买,我们还没有问过吴祺的意见,如果他同意私奔,我们再商量,如何?”

    孙尚香看着面前这个男子,心里有了依靠,道:“哥哥,谢谢你。”刘忆秦拍拍她的手背道:“没什么,应该的。”心下却在盘算如何阻止她私奔的念头。

    孙尚香正要问他,小梅便进来拜见,刘忆秦给了她一袋钱币,道:“小梅,你去上次那家巷子,记得吗?”小梅跟着刘忆秦夫妇时间久了,看他这表情就知道有事情发生,没有多问,她是人家的丫鬟,必须要服从主人的命令。虽然徐菀是孙家的主母,但是刘忆秦已经娶妻生子、独立出府,她的主人只有这么一个,刘忆秦的命运决定了她的人生。

    刘忆秦继续嘱咐道:“你和小杏去找马车,在后门等我们,知道么?”小梅点点头,道:“公子、夫人放心,我们跟您这么久,驾车很稳的。”

    徐然相信小梅对自己夫妻的忠诚,但是仆人的忠诚也是要主人拿出对等的条件换取的,更何况小梅跟着她这么久,虽然没有乔英那般精于人情世故,但她传授小梅武艺,指点她识字读书,时间一长,也生出了主仆之外的感情来,对小杏也是如此。

    她伸出手来,小梅见状,也伸手握住了她。徐然带着恳求的语气道:“小梅,你要记得不可张扬,这个木牌拿着,是吴兄江湖朋友的标志,若是遇到什么小毛贼,不要着急动手,万一有暗哨偷袭就不好了。你把这个牌子拿出来,他们自然会给马车让道。”

    小梅处事相对稳重,刘忆秦才敢让她和小杏驾车。虽然京城治安甚好,但江东士族的心并没有全部向着孙权,她们身份敏感,出门仍要注意。

    二人愈发觉得这个主子跟对了,府里其他的主子哪会这么信任下人?又有几个会不顾身份给下人教文识字、传授武艺?故而刘忆秦夫妇安排的事情她们都要去做。

    小梅回房叫来小杏,二人换上厚一些的衣服。她又去了孙尚香房中,将二人的佩剑取来。她走以后,孙尚香渐渐有几分明白,不等姐姐解释,就换上了外出的衣衫,卸下了一些华贵的头饰和耳坠,又叫翠儿给自己梳了一个一般的发髻。此时是孙权议事的时候,虽不是她驾车,还是把马车驶到了后院,看着孙尚香坐上马车才算放心。

    徐然则是趁着臣子们小憩、吃水果糕点的时候找到吴祺,说有事情和他谈,她一脸怒容,让人误以为他在为孙尚香抱不平,因为此事涉及孙家私事,都没有说什么。

    吴祺见徐然一脸怒容,本来要好好解释一番,但见她没有说什么重话,又非要约自己见面,隐隐感觉此事不太简单,徐然的人品他十分信任,便答应了下来。他也做戏道:“见面就见面,就当是我给刘夫人请客了。”

    徐然见他也佯作愠怒,但眼神清澈,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道:“我用你请客么?!要请也是我请,戌时见,不然别说你练过武!”说完,她转头就走,即是为了演戏,也是为了避开孙权,若是孙权在此,看出自己演戏,那就不可收拾了。况且,袁夫人也卷进此事,孙权若知道了此事,不知他会向着自己还是袁夫人,还是会三个人一起怪。

    吴祺环视一圈,幸好孙朗不在,不然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故。他下意识望向刘忆秦,只见他一脸淡漠,似是向这边多看了两眼,又似是没有。吴奋本来想问,但又怕吴祺责怪自己,使兄弟二人更加生分,便没再说什么。周循也以为刘忆秦夫妇是在为妹子打抱不平,走到吴祺面前,劝道:“吴叔叔,你和小姐的事情我不想说什么,但是小表舅和舅母也是一时生气,你可别像第一次见面那般和他们比武啊。”说起此事,不禁有点生气,若是他在场,绝不会让吴祺有和他们动手的机会。

    吴祺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反倒注意起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忆秦,他一定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程普、黄盖等人混不在意,小孩子嘛,起一点争执又能如何?孙尚香嫁给刘备是为了孙家的大业,虽然年龄不匹配,但是兄长如父,婚姻大事自然是要由孙权做主。尽管拆散了吴祺和孙尚香,但拉来了刘备这个强援,也算是值得了。而徐然为他们打抱不平很正常,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嘛,不生气那就是不重情义了,反倒会叫人失望。

    因吴祺和刘忆秦夫妇私交甚好,众人均未多加猜疑。当初他三人交好,多次相约出门,却起了些许流言,说吴祺接近刘忆秦是因为看上徐然美貌;而吴祺兄长吴奋却不介意,很喜欢刘忆秦年少稳重,支持他和弟弟多多来往,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徐然跟随刘忆秦去了赤壁,吴祺与孙尚香相恋,弄得所有想看笑话的人瞠目结舌,不知道如何形容此事的风向之变。

    待议事结束,吴祺匆匆离去,没有理会叫自己的吴奋,牵来马就奔去了经常去的那家饭馆。一路跑去,仿佛看到了曾经的一切,路上的风景未变,人群未变,可是他、孙尚香、甚至是孙权都回不去了。

    他曾经是众位公子羡慕的对象,出身豪门却又游侠江湖,他是吴家次子,不用继承家业,一切事情他都不用操心;他有一个做江东之主的表兄,一对眷侣做知己,更有一个美艳大方的孙尚香倾心于他。

    在众人眼中,他是天之骄子,拥有了一切,高高在上。虽然孙权不喜他太过桀骜,但也并未反对他和孙尚香交往,他以为他可以一直如此,和心爱之人白头偕手,和知己朋友笑谈江湖。然而孙权忽然将他最爱的表妹许配他人,那一刻,他是呆住的,他一向看不起的权利斗争将他拉入地狱。他痛得无法呼吸,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问她:“如若我带你走,你敢不敢?”

    他有江湖朋友,可以照顾一二;甚至他可以带她去投奔孙鲁君,就算背上叛逃的罪名,也在所不惜。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等着她的回答。良久后,她抽出手,看着他道:“走能走去哪里?我会尽最后的努力。”

    他不懂那个“努力”是什么,后来才知道她去跪求孙权,跪了一天一夜,却无疾而终。他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和她一起跪,一起承受。可是这一次见面能怎么样?他已有婚约,她也已嫁人。若是婚事未定,他可以不顾一切带她远走高飞,可是现在的他没有了这份勇气,他走了,拖累到兄长怎么办?孙权为了江东大业可以把亲妹妹当作棋子,其决绝令人心惊。万一孙吴两家翻脸,孙权会不会迁怒自己家人?就算他和兄长有隔阂,也不至于不管不顾。

    可他又这么想见她,是因为思念已久,还是因为这次见面以后,即使她会归宁,也是相见不如不见?

    一路想来,竟差一点走过,索性他平时马技了得,及时掉转马头,骑到那家饭馆下。那小二见到是吴祺,笑着迎了过去,道:“吴公子,小姐公子夫人已经在等您了!”他身份普通,不懂这些士族子弟的事情,因此照旧热情地接待刘忆秦夫妇和孙尚香。孙尚香之前虽和吴祺相恋,但她自恃小姐身份,别人也不敢打趣她是吴夫人,都叫她一声小姐。刘忆秦和徐然却不同,离了孙府,面对那些江湖朋友反倒大方客气,没有平时的拘谨。因此三人都十分受吴祺江湖朋友的欢迎。

    吴祺急着进去,却没有看到守在角落桌子边的那个小女子一直在那里望着他,她女扮男装,已经坐了两个时辰。吴祺的身影出现之时,她激动的站了起来,却只看到他的侧影匆匆而去,一道身形靓丽的倩影扑进他的怀中,拉着他进了客房。她也想要冲进去,却被一种有力的力道拉住:“这件婚事不由他们做主,你记住这个就好。”那女子有几分委屈,但也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声音沙哑:“父亲……女儿只是……”严畯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吴祺是什么样的人,为父已然见过,他即是你夫君,你就不该这般怀疑。”

    那女子转头望向那间包间,不禁攥紧了拳头,道:“那位孙小姐可真的很美,像个仙女,我好怕我一辈子会被她比下去。”

    严畯不禁皱眉,打量她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自怜自卑,孙家小姐再美,她也成不了吴家的妻子。不论是做官还是做一个小卒,若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己不如别人,那什么都做不好!”他本想继续教训下去,但看到女儿哀伤的表情,不忍再说下去,摇头道:“看来是你母亲将你教得太乖,很多事情都还要再学。你就在这里看着,等孙家小姐出来了,你就知道自己差哪里了。”但他也不禁赞叹,孙家小姐果然是倾城姿色,她身边的五公子夫妇也是俊秀美丽地出奇,也难怪吴祺一直对孙尚香无法忘情。

    她一向听话,虽然一时不明白,还是坐了回去。

    严畯暗暗摇头,这个女儿太过乖巧,不是一件好事,是怯懦。

    坐了整整两顿饭的时间,严畯点了两盘糕点,硬塞了一块给女儿。糕点香甜可口,那饭店以自家庖厨做的糕点在会稽出名,就连孙府都会遣人预定,在家宴之时享用。然而看着走出去的一批批客人,严静雅整个人食不知味,只盼望那扇门能快点打开。

    这个念头刚过,她时不时就会望向的那扇门“咯吱”一声打开了,出来了四位女子、一位美男子,走在前头的两个打扮华贵,其中一个她能认得,美艳脱俗,正是孙尚香。另一个她没见过,却也是说不出的淡雅绝丽。而她们身后的两位侍婢也是打扮得体,看上去聪明伶俐,能干秀气。至于那美男子,她也不用想,定然是主公孙权的义弟刘忆秦了。只见他眉目俊秀,相貌俊雅,比女子俊、却又比男子贵气。几人走下楼梯时,气质太过出众,引得客人纷纷注目。

    严畯也留意到了刘忆秦,却与他的英俊面容无关,而是忽然觉得她有点像一个人,却又一时想不出来是谁。

    吴祺默默地走出来,神色黯淡,却又有几分轻松,目送孙尚香离开。小梅、小杏扶着孙尚香上了马车,刘忆秦停住脚步,又走上了楼梯,对吴祺说了一句话,微微一笑,又快步返回,坐上马车离开。

    “吴祺,如果在你心中,吴氏亲族没有我重要,我可以向你保证,二哥不会因为我们而迁怒他们。可是请你不要轻易对质疑我的兄长,他没你想的那样无情。”

    ……

    “既然我们心里都有牵绊,即使私奔也不一定会成功。今生你我无缘,若有来世,我不要做孙家的女儿,但你一定要做我的表哥。这把剑还你,你也……把我的剑还给……我吧。”

    ……

    “吴祺,就算没有尚香,你我也是朋友。我会一直记得我们一起切磋武艺、讨论楚辞,为一个用字就可以吵起来的那段时光,你我情谊,匪石匪席(2)。”

    ……

    “香儿,若能重来,我一定带你走。”

    他们的情,终究敌不过突如其来。

    (1)汉代钱币为五铢钱,西汉、东汉四百年内,五铢钱一统天下。外圆内方,象征天地乾坤。

    (2)匪石匪席,出自《诗经·邶风·柏舟》: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比喻意志坚定,永不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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