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天赐依旧不语。
荀策见状继续道：“这么多年在管且面前演着胆小如鼠的性格，郭主簿难道不累吗？”
此话一出，郭天赐的眉宇间微微蹙动了一下，可在微微的烛光之中显露的并不明显。
荀策继续道：“你其实心中也清楚，你们郭家之所以能够出头完全是因为管家的扶持，所以如果管家倒了你郭家便也同样会倒。”
荀策说着便是走到了郭天赐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接着继续说道：“但你也同样知道，这种时候御吏府同管家的这场斗争里，最先牺牲的便是你们这群靠着管家的权势发家，但又没有一丝家底的小人物。”
“你郭天赐如今便是这场斗争之中最容易成为牺牲品的人，只要稍有不慎，你的结果只会比我更惨。”
“从你得到了御吏府要对你进行问询的消息后，你估计便已经想好了在两方势力的斗争中斡旋的方法。你手上所拥有的，能够保住你性命的东西，无非就是私盐的账目。”
“你清楚一旦将账目交给我，你就会立即被管家以及你所谓的那个管叔所抛弃。甚至他们为了洗脱嫌疑，更是会将其他莫须有的罪名推到你的身上去。这很残酷，但也终归是先是。”
“以你如今的权利和家世，想要在这场斗争中生存下来，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的咬住私盐账目的问题不松口，从而继续获得管且一方的信任。”
荀策双目紧盯着郭天赐缓缓问道：“你觉得我的这些猜测对嘛？”
郭天赐依旧没有说话，荀策便是又一次继续道：“你很聪明，聪明到可以让管且这种老狐狸都看不透你。从小开始便装做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让管家对你放松警惕。但每一件管家所派遣的事情，你却都能完成的漂漂亮亮，因此管家对你既没有警惕之心，又舍不得不启用你。”
“正是如此，管且才会放心的将私盐的账目放在你的身上。正是因为他知道你胆小却明事理。所以他自己管家带给你的恐惧，会比我带给你的要来的更深。所以不断然不敢将私盐的账目细节交待给我。”
话说道了这里，郭天赐的脸色显然有了微小的变化。这一小小的变化却被荀策敏锐的捕捉到了。
荀策见状便是赶忙趁热打铁道：“不过管且应该是小看了你的野心吧。以你这样的聪明人，定然不可能甘居于他这样的人之下。即便你的爷爷你的父亲一直以来都是以服侍管家为荣。”
“只不过你不同，你明白有些人是有奴性的，而有些人却摒弃奴性。而你正是那种摒弃奴性，不甘于人后的野心家。这一点，从你的眼睛里我就能看出。”
这一刻，郭天赐的心房好像终于是被荀策给微微撬开了一些。
那进入御吏府近两个个时辰没有开过口的胆小男子，终于是开口说话了。
“还是直言吧。别浪费时间。”郭天赐这一次说话，语速平缓声音也极其干脆，同早前那颤颤巍巍胆小怕事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
荀策见状，便是笑着说道：“看来同聪明人说话，就是应该直接些。”
“我想同你合作！”荀策便是直接将想法说了出来。
郭天赐道：“怎么个合作法。”
“一起扳倒管家，然后瓜分整个成国。”
如果是原来的那个郭天赐，只怕此时估计会被荀策的恐怖言语给吓得昏厥过去，但饶是如今的这个郭天赐，也依旧不免在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丝惊诧。
郭天赐看着荀策笑道：“那你的胆子还真是大呀。”
荀策用着同样的笑容看着对方道：“那你是打算一辈子跟在管家的后头吃些残羹冷炙吗？你也希望你的儿子以后还被管家当作下人一样对待？子子孙孙都替管家当狗？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荀策的问话让郭天赐再次陷入了沉默，只不过这一次同之前有所不同。荀策的话似乎是正中了郭天赐的要害，使得对方开始沉默思考了起来。
在一阵思缜之后，郭天赐也极为认同荀策的说法。他确实是不甘心被那个老头压一辈子。郭家也绝不是生下就要一辈子去服侍管家的。
郭天赐看着荀策继续道：“那你想怎么跟我合作？”
“给我私盐账目的明细，跟我一起扳倒管家。”
郭天赐却摇了摇头道：“那明细是我能活着的唯一仪仗，给了你我不就等同于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你的手里吗？我凭什么相信你。”
荀策坦然道：“你确实不应该相信我。但是有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就是管且是个极其多疑的人，账目的明细想必在你这里也只有一部分罢了。其他拥有账目的人我暂且还不清楚，所以你只能算是个倒霉蛋。”
“相信御吏府里面早已经安插了管家的细作，所以只要我现在到御吏府中透露一丝你可能叛变的消息，想必管家会立即反制。至于这反制的措施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加了解吧？”
对于在管家从事了三十多年的人，郭天赐自然事情出荀策所说的反制是什么意思。便是管且觉得某些人的存在已经威胁道了管家的利益，那便会派人将其抹除。
当然这抹除的人也得看身份和情况，就好比荀策当初在管府想要带走郭天赐。虽然管且当时确实动了杀心，可权衡利弊之下，在管家堂而皇之的杀掉一个成王钦定御吏令着实是一笔划不来的买卖，因此管且才放过了荀策。
不然以管家的底蕴，管府中所卧虎藏龙的高手，早就可以让荀策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死上千百回了。
但郭天赐却跟荀策不一样，他不过就是一介小小的主簿。甚至连主簿这个官职也是管家帮忙扶植上去的。便好似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他郭天赐想必那部分的私盐账目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因此只要管且发现了郭天赐动了背叛管家的念头，别说是他这一个小小的主簿了，便是整个郭家都很有可能鸡犬不留。
郭天赐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的看着荀策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荀策摇了摇头道：“这是在帮你分析形势罢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无非就是两条路子，第一就是你与我合作，你信我我保你没事，日后扳倒了管家，你郭家便也就从此不再仰人鼻息生活。”
“第二就是你依旧死不松口，你不信我我也只能按照自己的方法来做。毕竟明日王庭朝会，管且就会对我问询之事向成王弹劾我。这最坏的结果必然是判罚我车裂。既然我都要死了，何不在黄泉路上带一个伴走？”
“我敢跟你保证，只要我将你想要反叛的消息透露出去，不出一个时辰，你包括你郭家上下老小都会从扬州城里消失。”
“与其将自己一族的命交给管且，倒不如跟我一起博一场大的。输了无非是一同赴死，赢了你们郭家就是彻底翻身。”
荀策双目炙热的看着对方，但郭天赐却并未被荀策那极具蛊惑性的话语所打动。他依旧在冷静的思考这，直至最后终于是向着荀策微微一笑说道：“你知道当管且听说你在御吏府写了要杀他的宣言时，他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荀策笑道：“愿闻其详。”
郭天赐笑道：“他说你只不过是个妄想惊天的蛰虫罢了。”
荀策好奇道：“对他的看法我倒是并不在意，凡是想听听你对我的评价。”
那郭天赐道：“早前我的评价同他差不多，但现在想想你不是在惊天，而是在改天！”
一夜无事，整个御吏府无人清楚荀策同郭天赐交谈了些什么。
但是只知道荀大人从办公书房中做出来后，嘴角便一直挂着一丝笑意。而办公书房的灯火便从那一刻还是直至第二日东方泛起鱼肚白都未曾熄灭过。
第二日前往王庭朝会的车驾里，青妖便是再次找到了荀策。
“顺利吗？”青妖向荀策问道。而这里青妖所指的，自然是对郭天赐的询问。因为昨日低估了对方，亦或者是郭天赐太会隐藏以至于将青妖都给蒙蔽。青妖对昨日自己没能成功的完成任务也有些惭愧，因此这一上来便难得主动的向荀策询问情况。
一夜未眠的荀策揉了揉略有些发昏的太阳穴说道：“同郭天赐谈了一晚上，他这人的城府之深世间少有。不过好在算是跟他谈妥了。”
眼见荀策已经将此事办妥，青妖在心头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荀策开口问道：“昨日交待给你的事情完成了吗？”
青妖道：“我正是此事而来。你给我的四个人，通过调查背景已经查明了，这四个人皆有管家内细的嫌疑。我已经安排人将他们全部控制了，顺便我还将整个御吏府里的人员都调查了一遍，不过人数太多目前就才查了一半左右，已经从中揪出了三个人。”
这一晚上时间调查了整个御吏府近一半人的身份背景，并且还从中查出了五个内奸。虽然青妖嘴上说的轻松，可实际上这实施起来想必也是困难重重。
荀策嘴角微微泛起一丝苦笑道：“昨日我还担心你因为调查这些人的背景会太浪费时间，不过看你这工作的效率，想必中午时分就可以将整个御吏府的上下都给查个干干净净了。”
青妖一脸认真道：“如果有必要的话，一个时辰人间客就可以完成对整个御吏府上下人员的查验。”
荀策便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你啊你，难怪她会说你像块木头了。”
一提起她，青妖的眼中也是不自觉的划过一道悲怆的色彩。
青妖看着荀策道：“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保命要紧。”
眼见青妖竟然主动关心起了自己。荀策顿时一脸灿烂的笑道：“怎么你这块木头也已经学会关心我的死活了。”
青妖一本正经道：“魏老死后，你我便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小姐存在的人了。你相比于我存在的意义更大，你能比我更深的了解小姐记住小姐。所以你不能死。”
一说起这个荀策脸上的那抹笑容便好似遇见了骄阳的初雪一般渐渐融化。他缓缓靠在车厢内，眼睛透过飘荡的窗帘的缝隙看向窗外。
“你说这天下这么大，人这么多，到底有几人是为自己活着的？”荀策没来由的向青妖问道。
后者稍稍思索了一番，却好像找不到答案，于是摇了摇头道：“不清楚。”
荀策笑着看向青妖问道：“你是为谁活着的？”
“为小姐。”青妖不假思索道，紧接着他看向荀策开口反问道：“那你呢？”
荀策回答道：“她为我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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