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怎么说服赵吉才混到他家里的？”雅子有些不解。
这本来是一个机密，但既然雅子她们与自己是同样的人，简滢也就没什么可瞒的了。
“他儿子叫赵允黎，如今在日本留学，但其实他是军统的人，赵吉才之前对此一点儿都不知道。所以我们假意劫持了赵允黎，要赵吉才与我们合作，认我为他的侄女，方便我好行事。这次吴公馆招人，多亏了他推荐才能让我接触到吴葆荇。”
“原来如此。”川岛雅子停下脚步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以后怎么联系？”
雅子笑道：“我会想办法找你的。”
简滢不喜欢自己占据被动地位，有些不高兴，但也不好立刻发作。雅子察觉到她的情绪，解释道：“我刚刚来，这段时间要好好熟悉一下情况，争取找个好一点的落脚点。等真的安顿下来就告诉你。”
简滢这才作罢。
她叫了黄包车回赵公馆，没想到在离家不远处看到刘韬彦，一看就是在等自己。简滢不愿与他多有牵扯，要求黄包车快些走过，没想到刘韬彦发现她的意图，直接上来拦车。简滢咬咬牙，只好下车让车夫离开。
“我没时间跟你浪费，”简滢走到一处较为偏僻的小道，面无表情道：“什么事儿开门见山说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刘韬彦道：“有一件事儿我想请你答应，吴葆荇那里，可不可以再等等？”
简滢斜睨了他一眼，嘲弄道：“说完了？”
刘韬彦看她这个态度，知道事情又棘手了，只好耐着性子解释：“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几天前重庆‘瘟疫粮食’的事儿与他有很大的关系，如果不查清楚潜伏在后方的特务，这种事情还会再发生，而且到时可能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简滢面无表情听他说话，眉头都没皱一下。
“赵小姐，”刘韬彦只好晓之以理，又动之以情：“杀一个人容易，救一群人难。如果小鬼子的细菌武器真的得逞，后方瘟疫遍行，将再无抵抗之力，到时日军如入无人之地，整个中国别说三个月，三天就会完蛋。”
简滢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讥讽：“刘先生，你该知道，我从小是在日本长大的。”
刘韬彦一愣：“那又怎样？你是一个中国人啊。”
简滢脸上的嘲讽之意更甚：“你认为我是中国人吗？”
刘韬彦许久说不上话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坚定的开口道：“你父母是中国人，你说中国话，为中国人报仇，你就是中国人。”
简滢笑笑，想说什么，又觉得没必要开这个口，径直向赵公馆走去。
刘韬彦有些不甘心，追了上去：“就算抛开这些问题，赵小姐，如今军统也好中统也罢，都刚刚受过一场损失。日本人和 76 号那边盯的滴水不漏，但凡有些风吹草动……”这时简滢已经走到大路上，刘韬彦只得赶紧闭嘴。
趁着周围没人，他小声而急促道：“就算不为别的，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也该再多等等，不是吗？赵小姐……”
大门就在前面，几个下人正在门口洗车，简滢突然停下来看向正在苦口婆心劝说的刘韬彦，冷笑道：“刘先生，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就把我挡在吴公馆外，聒噪人算什么能耐？我最恨别人纠缠不休！”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丢下刘韬彦瞠目结舌。
聒噪……他艰难的深吸一口气。
这几天，李岩的腿部迟迟不好，反而有感染的迹象。刘韬彦知道不能再拖下去，顾不得自己安危，去请了一位私诊的西医大夫，给了许多钱才说服他用上一种抗生素。王珂那里给的答复也比较满意，刘韬彦暂且相信了他的身份。
“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活着……新的站长什么时候才会来……”赵岩一直念叨着这两句，让刘韬彦也焦急起来。自从码头的事儿发生后，上海的中统站似乎全部没有了声息，重庆那边迟迟联系不上，让他摸不着头脑。
而王珂则劝他耐心等待，因为中统不会这么容易放弃他。
那天刘韬彦将简滢的事儿告诉他，王珂思虑良久，建议刘韬彦先静观其变，毕竟不能坏了军统的计划。至于其他，他们已经竭尽全力，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那天看过吴葆荇后，日本人对旭日银行果然又重视起来，刘韬彦察觉到他们依然没有放弃假钞计划，只是金额没那么庞大。说给王珂后，王珂无奈表示国民党已经托美国人按时更换模板，但日本那边很快就会模仿出来，造的法币比真正的法币还要质量好，一进入市场立刻消化的无影无踪，根本无从查起。
刘韬彦觉得是美国人耍花样，故意不给好好印刷，否则现在全球泛滥的，是美元才对。王珂对此也是头疼。
“为什么不以牙还牙？”刘韬彦有些不明白：“让美国人印些敌占区的货币不行吗？”
王珂看着他道：“你以为没试过吗？但要过日本人的封锁线谈何容易？加上美国人做事的粗糙与敷衍，假币太假，怕是连自己那关都过不了。”
所以自己费尽力气得来的情报，只是如昙花般顷刻逝去，中国人没法在意，外国人不会在意，就连日本人也不想在意。
那一瞬间，刘韬彦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
王珂安慰他，那些都是见证，都是他们侵华的罪证，是可以将日本鬼子钉在耻辱柱上的铁证，总有一天，正义伸张的时候会用到的。
简滢这天像往常一样从吴公馆内出来，准备由司机送回家，吴葆荇突然一人出现，表示要与她谈谈。
这么久以来，这是简滢仅有的能与他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她紧紧的握了握自己的手包，按他的要求坐在沙发上。
“赵小姐，我想跟你谈谈梦梦这段时间的情况。”吴葆荇漫不经心的喝着茶道：“听说你在教她学习中文？”
“是的。”简滢平静道。
“你知道她是个日本人。”
简滢微微一愣，想了想道：“琪梦小姐对自己的身份有很强的认同感，学习中文只是为了让她更好的与人交流。毕竟，她一时半会儿回不到日本。吴先生认为不合适吗？”
吴葆荇没有回答她，只是一双眼睛突然看向她，沉声道：“那赵小姐对自己身份是怎样认同的？”
简滢猛地被他盯住，一刹那间，遥远的记忆如洪水般向脑海中涌来。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也是用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她，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来够她……
吴葆荇还在等她的答案，简滢轻轻垂首又抬起头，目光明朗道：“我是基督徒，只信奉上帝。”
吴葆荇犀利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将茶杯放下，叹口气道：“罢了，她想学就让她学吧，日后还是辛苦赵小姐了。”
“您太客气。”
“对了，我听保姆说，这几天她晚上还是在做噩梦，一宿一宿的不睡，也不跟人说话，只有你来了才愿意开口。”
简滢回道：“不瞒您说，我也跟小姐谈过这个问题，据她所讲，她是对一些尖锐、厚重的声音比较敏感，甚至害怕，以至于会想到一些可怕的事儿。”顿了顿道：“听说这段时间，府上客人会比较多，我想小姐可能是对皮鞋金属之类的声音有些畏惧。”
吴葆荇拿出一支雪茄点上，微微皱眉道：“我今后多加注意。”
“还有，”简滢抿了抿唇道：“这样说可能会让您伤脑筋，但我认为，您对琪梦小姐的安全似乎有些太过在意了，身边经常被数十个保镖看着，绝对不是一件让人轻松的事儿。琪梦小姐原本性格温顺、敏感，这样一来，只会增加她的猜疑与惊惧。您觉得我在时她比较愿意说话，大概是因为我们在后院草坪上上课，环境相对轻松些，她的心理负担也少些。”
吴葆荇眯着眼睛似乎在沉思，片刻后才点点头：“这倒是个问题。”
简滢还想说些什么，但今天已经够了，言多必失，她不能让他引起怀疑。
“赵小姐，”吴葆荇向前探了探身子，道：“你是一个聪明的人，对此吴某深信不疑，要不然也不会将梦梦托付于你。既然提到环境问题，有一件事儿想冒昧麻烦你，不知道赵小姐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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