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欲望,可以是丑陋的私欲,类如钱权色欲等等;也可能是积极的大义,比如对家国的守卫,为同袍的牺牲,见不平而拔刀的正气等等。但总之,说到底,总得有驱动,才会去做。
杜举人如果是如刘五、刘六所招认的,陆府灭门的案子的幕后黑手,他干这事是为什么?
找不到这个点啊,而且更为重要的,罗石头任着那驴慢悠悠地走,却是对胡宗宪说道:“方才去杜举人的庄园里,那也不草民啊,这样的人物,如果真是他做的,为钱而做这样的事,他不至于找不到陆氏藏匿银子的地窖啊!”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杜漱石是寒族的出身。
寒族,是南北朝时期相对于士族而言,门第比较低的家族。
但人家也是中小地主啊,可不草民啊。
从南北朝就是中小地主,能一路传承不绝到大明朝来,当年的一个瓦碗,到此时的大明都是古董了吧?所以罗石头说人家杜举人是寒族,不是看不起人,而是他看出来,人家杜举人,是不差钱,有见识的主。
一个寒族出身的举人,就算他就是为了钱,丧心病狂吧,他能找不到,或者说,他派去办事的人,会找不到陆府藏匿钱银的地窖?这是在开玩笑么?
所以从这点,罗石头就觉得,不太可能会是杜举人,因为太离奇了。
一件事是巧合,比如说杜举人就是脑子有问题,背地里其实暴戾好杀人,或是白天知书达礼,晚上就残暴好杀,这都没有问题。
但不能所有事都是巧合,那就是强凑合到一起了。
不过任由他们两人互相推敲着,这从庄园到县城也就一铺路,三里左右,不一会也就到了,进了城,依然是没有什么结果。
但胡宗宪到了家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去洗漱,就被他父亲叫住了,向来对父母孝顺的胡宗宪,这回却是跟家里呛了好几句,然后闷闷不乐地走了出来。
“你怎么回了绩溪,这脸是越来越黑啊?”这倒不是罗石头,罗石头不至于这么不讲究,能这么说话的,就是王大头了,“看着在府城,你心情不太好,但看着要回来办什么事,要怎么办,还是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你看你现在,失魂落魄的,怎么回事?”
胡宗宪苦笑了一下,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但终于架不住王大头来回的追问,胡宗宪也只好无奈地说出了问题的真相:“家父想让我先纳妾,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为什么要给我送妾来呢?”
不是说胡宗宪如何不近女色,但他以为:“纳妾纳色,总要我看着合意吧?”
要送侍妾过来给他的,有陈典吏,也有包典吏,还有李大善人。
“说是要送小桃红过来,天爷,她是心里对霍大兄念念不忘的,她便是过来了,我除了转赠霍大兄,还能怎么样?怎么说也是一起玩耍长大的朋友,明知道她有意中人,对吧?”胡宗宪说起来就只有苦笑了。
至于陈典吏和包典吏,他倒是理解的,这两位是真的认为那些鬼神之事,得胡宗宪才能保得了他们平安等等,所以一个劲的,希望跟胡宗宪再走得亲近一些罢了。
“先不管这许多吧,先去齐云山散散心,回来再做计较,如何?”王大头听着也觉得头痛,于是岔开了话题,向着胡宗宪这么说道,也算是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当没有主意的时候,不论什么样的主意,当然都是好主意。
只不过当第二天在城门口会合时,李大善人吓了一大跳:“汝贞贤侄,这、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吧?”
李婉卿邀请胡宗宪一起去齐云山,倒是有跟她爹说过,而且她爹向来是鼓励她跟胡宗宪多接触的,所以这本来是没有问题,甚至李大善人还打算把小桃红送给胡宗宪做妾呢。但问题是,胡宗宪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啊!
他不单带着王大掌柜、罗大侠,还有五个一人双马的锦衣卫,还有吴捕头两人,以及早上赶过来会合的二阶堂翔太和他的两个手下!
这足足就有十三人啊。
面对李大善人的诘问,胡宗宪也颇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各自出游吧,到了地头,要是方便,咱们看看聚聚。”
“什么各自出游?贤侄看不起老夫么?”李大善人说着笑了起来,抚须道,“只是没想到汝贞呼朋唤友罢了,无碍的!”然后他自去吩咐管事人等,多准备一些马料、吃食、干粮之类的不提。
这一路上,小桃红不用说,死死缠着霍长觉。而让李婉卿就显得有些孤单了。本来是说霍曼殊也会一道成行,但今天起来,似乎感觉有些感冒了,胡宗宪就劝她好好在家休息,于是便没有人去陪李婉卿。
“这不是你能掺和的事,你自己去玩吧。”李婉卿倒是想参加到胡宗宪他们讨论里,但却被无情的拒绝了,不过她这人有个好处,就是不认输,不耍泼,她就上了胡宗宪的驴车,静静听他们讨论,这样一路走到了中午,李婉卿便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们是不是把两个疑犯,想得太高明了?”
这句话一出来,胡宗宪也好,吴捕头也好,都一下子就愣住了。
因为完全反应不过来她要表述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们说分开招供,疑犯招认的是一样,然后你们又觉得,他们招出来的结果,不合常理,是这样对吧?”李婉卿这么向吴捕头和胡宗宪问道。
因为为了避嫌,所以胡宗宪他们在讨论时,是不会直接提疑犯的名字的,更不会提,刘五和刘六招出来的是杜举人。
所以李婉卿整理出来的逻辑是没有问题:“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两个疑犯,让人给骗 了呢?”
李婉卿的逻辑更加简单和朴素。
“就是玩二傻子嘛。”她如是说道。
幕后的黑手,压根就看不见刘五和刘六他们,在看出了刘家的贪婪之后,直接就把他们给骗了,这就最为简单的逻辑了。胡宗宪平素是看不太上李婉卿的脑子的,但这一回却就没有如往常一般,驱赶她离开了。
因为她讲的,的确有道理,有这样的可能。
“可是两个疑犯,都招认出了同一个人的特征,例如手上有某个刺青,或是都缺了两个手指之类的。”罗石头皱着眉头,边赶着驴车,边补充了一句。因为刘五和刘六当时一说杜举人的名字,胡宗宪就马上问他们,有什么外形特征的。
而当时刘五和刘六都马上就说出了杜举人有一条腿是瘸的,而且他们都说对了。
“不,这不是个问题。”胡宗宪抬手示意罗石头不必问下,而让李婉卿也不必回答。
因为如果从骗二傻子这么个朴素的逻辑来推敲的话,很简单,就是对方装成瘸子,来骗 刘五和刘六啊,骗这两个看上去并不太精明的家伙,这根本就不能成一个问题了。甚至也不能说鲁三好没有招出足利义光有肢体残缺,而是四肢完好来反驳。
看他们陷入了沉思,李婉卿就高兴起来,刚好出行的队伍停下来打尖,她听着小桃红叫她,便匆匆自去了不提。
“但瘸子要装成正常人,却就是万万不能的。”王大头在边上低声这么说道。
胡宗宪点了点头,也就是杜举人是真的瘸,这个大家都知道,也看过他那条有问题的腿,所以杜举人肯定不是足利义光,他不能可能装成不瘸,要不然的话,他就接着考进士去了。
再往下推,那就是刘五和刘六他们这边被人骗了,有人伪装成杜举人,来骗他们,让他们配合着,向陆府动手。
大约这就是目前最有可能的逻辑。
“那就是我们回到绩溪,查证的一切,包括昨晚做的布置,一点意义都没有。”王大头说起来语气就很有些苦涩了,在他看来,得到了这些假信息,对于案情没有一丁点的推进,那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可是胡宗宪不这么看:“为什么足利义光,要装成杜举人?为什么他要伪托杜举人的身份?也许他想要让刘家相信他,毕竟一个县城的举人,有一定的可信度,也有一定的知名度,让刘家觉得拿捏到了对方的把柄,一旦对方不认账的话,也许把这底牌揭开,就能翻盘。”
“而伪装成杜举人,是老杜不好跟他人唱酬,因为腿脚的问题,也许多去什么诗会之类。”、
胡宗宪把线索理到这里,眼睛却就亮了起来,他抬起头,招手让吴捕头过来,把自己的推断跟他讲述了一番,然后对他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足利义光对杜漱石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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