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呼小叫着，手臂一甩，用禅杖划出一道轨迹，朝阴影冷不丁轰出了一记法术。
迷离的金灰之芒破空而去，没入了幽深的朦胧海雾之中。
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有点意思。”他笑道。
小船行进的速度越来越快，那模糊的影子也越发清晰。
好似是个死物，自打突兀地出现以后，便一直呆呆地矗立在那，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直至船荡开了大片大片的黑潮，那阴影的庞大身躯才缓缓显露而出。
那是一头兽，形态怪异。
它龙身狮尾，顶着一颗虎头、额前有独角、长着一对犬耳，四只麒麟足踏灰雾悬停在海面之上。
幽灵见到，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谛听，常伏于地藏王案下的通灵神兽，今日怎跑到冥海来了……”
他搓了搓手，语调怪异道：
“当然是找我的啦！说不定，你也要被牵扯到其中呢……”
幽灵有些郁闷，心中揣揣不安，不愿说话，干脆便专心划桨。
小船在大鱼的推动下，疾驰而来，划过的黑色水浪，久久不能合拢，一道鲜明的轨迹挑拨开来。
片刻后，终于是来到了谛听那状若山岳的麒麟足下。
他抬头望去，像是看到了一片天地。
“真大呀，这颗虎头比浮屠山还要大上数百倍，你究竟是怎么长的？”
谛听的双瞳与眼皮缓缓低垂。
海面上，自上而下，顿时掀起一阵狂风。
幽灵收回大鱼，单手掐诀，在小船四周设下了结界，这才不受狂风的影响。
“你会说话吗？”他皱眉道。
天际裂开了一道横跨地平线的裂缝。
那是谛听张开了口，狂风夹杂着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地藏小儿让你先过来，别去幽冥殿。”
他听了这话，却是微微挑眉，转头看向幽灵。
“这畜生不让我跟你走，咋办？”
幽灵看了看谛听，又看了看他，最终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意思很明确了。
他也不废话，直接跳船踏水而行，来到了谛听的麒麟足下。
“走吧。”
他用禅杖敲了敲谛听，后者高声一吼，四蹄泛起灰雾，欲要飞遁。
幽灵黯然转身，朝着原路划桨而去。
“等等。”他突然叫停谛听，转而朝着幽灵喊道：“赢勾！”
幽灵回头，看到他展露笑颜。
“若是以后，冥海上空再有什么东西掉下来，记得躲开！”
幽灵一脸迷茫，高声追问道：
“为什么要躲？”
他摆了摆手，没有回答。
谛听先行踏步，带着他未曾说出的答案，驾着灰雾朝海的尽头飞驰而去。
幽灵愣在原地，船桨掉落在海中却浑然不觉，脑海中始终回荡着那句话：
“记得躲开……记得躲开……”
为什么要躲呢？
幽灵不知道。
或许在这漫长的岁月之中，自己早已不在乎，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或许一点点意外而导致的改变，也不失为是一种自我的解脱。
幽灵这样想着，随手唤出了大鱼。
鱼游船荡，黑色轨迹朝着反方向延伸开来。
幽灵哼着小曲。
哼着那名为乌巢大师的怪人，曾哼过的小曲，渐渐远去。
云雾重新笼罩回了冥海。
漆黑一片的海面之上，泛起了一抹微光。
那是将死未死之人，为在世者清唱的挽歌。
“归来归去，将死未死。”
“渡人渡己，若即若离。”
“翻一页篇章，为我本心起航。”
“佛如何？道如何？人如何？鬼如何？”
“不过，云烟渺渺。”
……
谛听飞的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即便他死命拽着麒麟足上燃烧的毛发，也几乎是要被狂烈的飓风给甩下去。
所幸在他即将脱力的那一刻，飓风戛然而止。
谛听降临到了地面之上，抖虱子般将他抖了下来。
他最终摔在了布满碎石的地面之上，翻飞几百丈，瘫倒不动，好半天回不气来。
这里是一片荒芜，唯有一层浓郁的黑暗，时时刻刻包裹着路的尽头。
他偷摸着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景象，心中冷笑，随即又装作虚弱的样子，冲着谛听鬼哭狼嚎地呼喊道：
“我——我说，你这该死的——该死的畜生！不知道对客人下手轻点吗？！我受伤了，重伤！你要赔偿我肉体的损失！嗯……不止，还有精神损失，我快被你吓傻了！”
谛听闻言，鼻孔喷出了两团灼热的蒸汽，似是在冷哼。
“啰嗦的蝼蚁！你再敢辱骂我一句试试？信不信，地藏小儿的面子我都不给，直接让你归西？！”
说罢，它双蹄高高扬起，像是天穹翻了个身。
“诶——此言差矣。”
他一骨碌，迅速而又麻利地爬了起来，笑嘻嘻地说道：
“啼听神兽大人，我这是跟您开玩笑呢！您神通广大，怎的还和我这粗鄙小人计较？再说了，我已是走出了佛路，不算那佛家弟子，您若送我回西天，人家那也不肯收呀！”
谛听瞪着他，怒吼一声，算是接受了这顿马屁，但心中总是有些不爽。
这蝼蚁生龙活虎的样子，那里像是个刚受了巨大冲击的伤者？！
实力明明不俗，却偏偏还要在这里装可怜，当真是厌人至极！
“滚进去，我不想再看到你！呸！”
谛听吼声如雷，含恨吐出来的口水，就像是飞出了一片湖泊。
浑浊的湖泊，带着阵阵腥臭轰然而下。
他笑意盎然，闪身挪移，瞬间钻入了前方的黑暗之中。
这算是躲过了这波恶心的口水攻击。
湖泊照常落下，看不清颜色的湖水漫过地面，却是眨眼间蒸腾成了水汽，袅袅而上。
谛听人性化着皱着眉头。
望着他的身影逐渐隐没于黑暗，最终消失不见，谛听不由地松了口气，嘟囔着：
“妈的，明明是和地藏小儿同一颗心，性格怎得如此乖戾……”
声若钟磬，一遍遍地回荡在这方空间之中，泛起了圈圈涟漪。
谛听卧倒，沉沉睡去，像是一尊雕像。
阴影延伸到了大地的尽头，那里是彼岸，也是冥海的起点。
地狱鬼魂们的死气，被阻隔在彼岸之外。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而黑暗的深处，此刻正在发生着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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