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区的地面带着她向下一沉，单分子细丝刚好擦过苏颜的头顶……自由者这一边，地面诡异的像跷跷板一样猛然抬起，将她弹到细丝飞回的路径上，细丝本该绕过她的头顶，缩回用钻石制成的手柄之中，但此时细丝正好精准的从穆子扬砍来的长刀上，无论速度还是时间计算的无比准确……单分子细丝干净利落的将穆子扬的长刀切断了，自由者踏进面前地面上出现的闪闪发光的大裂口……那些是因为地面的物理结构无法承受三个人激荡的意识流而出现的……自由者像跳水运动员一样翩然落下，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又像下坠的阿波罗神……她的这个动作恰好逃离开越来越大的可怕的声浪，似乎是要享受几秒宁静的尊严……“她不喜欢声音”苏颜双脚踏上不断起伏的地面，控制它，让它渐渐稳定，现在苏颜面无表情，脸色惨白，因为她正积聚着力量，地面因为扰动的尖啸渐渐低沉，只有剧烈震动后的金属合成塔发出的微弱嗡鸣和铁轨互相摩擦的吱吱声……“听听这个……”苏颜突然大喝一声，脚下刚刚平静的地面剧烈的震荡起来，低频的声浪如同海水般的涌向自由者，一瞬间，那个女人的脸色变得惨白，她扔掉了手里的细丝手柄，双手急忙去遮挡耳朵，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苏颜的长刀闪电般的刺中了她的心脏……不出苏颜的意料，她感觉到刀尖接触到一个金属物体……这是一个机械有机体，或者是机械跟有机体的复合物，不过没关系，那颗强大的机械心脏在锋利的刀尖面前破裂了……没有鲜血流出，自由者的身体迅速萎頓下去……“她还在……”苏颜和穆子扬同时看到了一个明亮透明的东西从那具停止运作的躯体上脱离开，如同幽灵般的悬浮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中……“这对我毫无意义”自由者的声音从那一团诡异的数据灵魂里传出来，声音空灵虚幻却非常清晰……“我会告诉你们，你们遇见的是一个符号幽灵……也许你们贫乏的知识和可怜的生物大脑永远无法理解这种现象，但是，这没什么，你们今后还会看到这种现象……越来越多的符号幽灵会来到你们的世界，你们将跟你们的同类一样，所有这些被接触者的故事都基于一种渗透你们文化的科幻意象，我们是从深层文化意象中剥离出的碎片，我们有自己的生命……”

    “胡扯！”苏颜冲着那团闪闪发亮的物体挥出长刀，它瞬间变成了无数萤火虫般的东西，它们缠绕着苏颜的长刀，然后重新汇聚成一个女人的映像，这个悬浮在空中的映像冲着两个人微笑着，然后她迅速后退并且颜色变暗，直到它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之中

    “跑走了？”苏颜发出疑问，她回头去看穆子扬，发现他正打量着一块儿钢板……穆子扬在一块锈蚀的钢板上发现了一弯优美的曲线……“这是单分子细丝掠过的地方，看看这切口，亮晶晶的，是不是像刚镀了一层铬……你们也从权杖那里获得了这种技术吧？”

    “当然”苏颜不以为意的将穆子扬手里的钢板夺过来扔到一边

    “你不觉得奇怪？”

    “你又在怀疑秦卿？”

    “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你怎么看她说的幽灵？”

    “现在就算是上帝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觉得惊讶……比如那些堪萨斯的老农夫，他们总说自己看到了儒勒·凡尔纳笔下的飞船……而我们看到的是另一种幽灵，仅此而已……而目击飞船不过是集体无意识的一次体现而已，不知何故，幽灵让民众注意到了它们”

    “下面我们该如何行动”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穆子扬忧郁的抬起头看着漆黑的，还在飘落雨滴的天空，路灯射出一道道光的隧道，穆子扬让自己放轻松，让自己的眼睛只能看到光线范围内的事物……“有时候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比如……大脑休息时，躯壳还是可以继续行走……”

    苏颜可不像穆子扬这么忧郁，她兴致盎然的看着荒凉寂静的工厂区，她似乎看到有幽灵般的发光植物从水泥地面上长出来，她放松精神，躲避视线边缘的那些古怪玩意儿，它们一定是那个女人在离开之前意识的余晖在这个空间引起的幻觉，但是，她的大脑似乎自有见解，她“目击”的东西一直在她脑海里悉悉索索的活动，沿着一个密闭的、倾斜的轨道运行……那些符号幽灵、群体梦境的碎片，在忽然而至的冷风中旋转而过，她“看”到周围迅速生长起来的植物换上了红外图像般的色彩，那些碎片在气流中四处飘荡

    ……“喂！你不觉得这种感觉也不错么？”苏颜指了指周围的那些植物幻像“我们可以看到这一切隐藏在虚幻之中的真实，但是那些普通人却做不到……这种超人的感觉真的很爽啊”

    “我只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真的只想回到我在中国的，我的那家店铺去……只想回到你走进我的店铺之前……”

    “回到过去？回到浑浑噩噩的过去？”苏颜惊讶的打量着穆子扬，那样子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不，你永远无法回到过去了，无论你的思想还是你的这具半机器的躯体……至于我……我对于目前的一切都觉得很满意”

    ……“因为你是一个疯狂的人……就像最近一直不停出现的人一样”穆子扬看着灯光下的苏颜，但是他的心里想的却是……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想想吧，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其他人生活的碎片。难道不是这样吗？热带丛林里的几个瞬间被遗弃在电脑硬盘般的灰色海洋里……是的，不管什么原因，我们一起去了那里，可是苏颜因此变得更真实了吗？他们之间因此变得更相互了解了吗？不，没有……她曾经帮过他，他也帮助过她，这就是属于他们俩的历史吗？不，历史是磁盘乌黑的表面、历史是数据载波的电流，历史是记忆断电之后醒来时发现自己困在一具完美的躯体中，但是，每一个碎片都从不同角度揭示了系统的模样，系统通过这些“碎片”引领着他，代亦，苏颜……也许还有秦卿……引领着他们几乎是盲目的来到这个国家……

    “我不是一个疯狂的人”苏颜少有的没有发火，她平静的整理着因为刚才激烈的打斗而有些凌乱的衣服“我是一个现实的人……真应该那次在你的大脑之中安装一个感官体验器，这样你就能体验我的感受了”

    “感官体验器？那是什么东西？”

    “感官体验器吗？是权杖硬盘里的一个小东西，它可以在人脑神经系统中播放另一个人的生活体验，也可以叫做虚拟体验”

    “就像是控制这个世界的系统所做的……”穆子扬若有所思的说道，他随便漫步在荒凉的工厂区，任凭冰冷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上

    “是的”苏颜跟着穆子扬“不过规模要小的多……但是……”

    “什么？”

    “如果现在我告诉你……我可以体验你的生活感觉，你会怎么想？”

    “苏颜！”穆子扬疾步走到苏颜面前，伸手揪住了她的衣领“你真的这么干了？”

    “放开手”苏颜不满的扒开穆子扬的手，一边躲闪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我还不至于那么无聊”……其实，苏颜说了谎话，虽然她只是模糊的，部分的感受到穆子扬的生活感受，而且是之前很久的感受……她“看到”这个男人将自己浸泡在酒瓶、高脚杯和旋转上升的烟圈里，它们构成了这个男人生命的半衰期，而令他流连忘返的除了酒精，她还“看到”了很久之前这个男人所经历的一些危险的战斗和流血的体验，似乎那些硝烟才是他经历衰变后的自然元素，那种感觉就像把一架高倍望远镜拿反了……回忆中的一切都渺小、遥远，却十分清晰……

    穆子扬不再理会苏颜，他继续茫然的在工厂区漫步，一边任凭意识像脱缰的野马……什么时候出了问题？他追问着自己……自从跟代亦踏上这个国度，除了不停的遭受到苏颜的打扰，更严重的问题出现了……他们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没有比这个更加严重的事情了，跟这个相比，苏颜就成了一个非常小的问题了……合成塔过道两边的墙上布满了涂鸦，灯罩里积满了飞蛾，墙砖上的浅灰色涂料渣掉在地上，踩上去吱嘎作响，灯光下，雨滴继续从漆黑的天空不停的落下，穆子扬抬起头，希望冰冷的雨水能让自己高速运转的量子计算机大脑能够冷却下来……抛开整件事情的后现代风格，这中间还掺杂着来自远古的幽灵般的记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混杂在一起，让整个事情变成了一锅混沌不清的信息稀粥，而说清楚这一切几乎只能依靠薛定谔的时间方程了……但是，想到了形而上的哲学，穆子扬的脑袋又开始疼痛起来……无疑，潜能和较弱的因果性形式对于人类的无数其他特性也是成立的，特别是人的大脑皮层神经中枢的那些生理现象，那些现象在认识上是同人类的直接的内省观念和目的相关联的……如果上述可能性成立的话……穆子扬苦恼的思索着……那么一切有关科学、哲学甚至道德的难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但是我永远无法想清楚，穆子扬有些愤怒的告诉自己……他看不到所有这些东西的因果性

    “我明白你在苦恼什么”苏颜用脚去故意的踩踏那些地面上的残渣，让它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许多事情我也想不明白，于是我就不去想它们了，于是你猜怎么样？……于是，它们就不是一个问题了，事情就是这样，你们中国有一句古话我觉得非常有道理，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有一句话也很有道理，走一步看一步……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去考虑为什么会这样，而是应该更多的考虑现在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

    “现在我们合作解决军方对我们的威胁，就像刚才我们并肩作战那样，至于你我之间的问题，还有你的拯救世界的大业以后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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